建安,北城。
一辆华贵马车穿过长街,拐进旁边一条小巷,然后在一座破旧的小庙旁边停了下来。
片刻过后,一道矫健的身影来到马车旁,对车厢里的人说道:“公子,失手了。”
车帘被掀开,蓝知秋看着前来报信的属下,皱眉问道:“江万里死了没有?”
他虽然不信任这些江湖草莽,但二叔蓝宇亲口交代,他们都是行刺杀人的好手,尤其是那个剑客江万里,在关键时刻能做到一命换一命,所以他才将江万里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
先前裴越面对四人联手围攻,局势已经危在旦夕,仍旧无人出来解救,蓝知秋便断定对方没有后手,这才让江万里最后出手,争取能够做到一击必杀。
属下恭敬地答道:“小人亲眼所见,江万里那一剑没有任何保留,裴越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无法抵挡,但关键时刻出现一位顶尖刺客。依小人看来,那刺客的武道修为几近与江万里相提并论。再加上裴越以身做饵,江万里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裴越身上,所以被那个刺客偷袭得手。”
蓝知秋默然不语,满面沉郁之色。
片刻过后,他沉声说道:“我知道了,你现在立刻北上,将这边发生的所有事亲口告诉我二叔。”
属下拱手道:“小人领命。”
马车继续前行,约莫半炷香的时间过后停在一套普通的宅院门前,蓝知秋走下马车,带着几名随从进入院中。
这里便是他在建安城内的住处,像这样的宅子还有三套,皆是偏僻地带不引人注目的普通民居,可谓狡兔三窟极其谨慎。
然而当蓝知秋刚刚走到廊下,他便猛然停下脚步,目光阴冷地望着不远处的院墙。
随从们面露不解,其中一人鼓起勇气问道:“公子,可有什么不妥?”
蓝知秋咬牙道:“外面是何方鬼祟?”
风声响起。
刹那间数十道人影跃入院中。
随从们大惊失色,当即挡在蓝知秋身前,紧张地问道:“尔等何人?”
对方领头之人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高高举了起来,沉声道:“太史台阁办事!”
蓝知秋很快便镇定下来,冷笑道:“这里是南周,不是大梁。”
然后他便看见对方面无表情地挥手,数十名密探手持铁棍冲了上来。
蓝知秋去京都的时候,跟着王九玄逛遍和裴越有关的地方,也曾向其讨教过武道。两人有过两次练手,虽然王九玄刻意礼让,但蓝知秋并未察觉,反而自得于能跟王九玄打个平手。
此时面对兑部密探的联手进攻,蓝知秋才发现自己和裴越之间的差距。
不消片刻功夫,他的随从已经全部倒下,而他自己也只抵抗了几息时间,便被领头的密探一铁棍砸倒在地。
还没等他张口惨叫,另一名密探眼明手快地拿着一块破布塞进他的嘴里。
蓝知秋面色惊慌地拼命挣扎着,领头密探厌憎地望着他,猛地挥手重重地扇在他脸上,骂道:“原以为敢算计侯爷的是个奢遮人物,没想到竟是你这种废物,呸!”
旁边有人笑道:“头儿,要不要先废了他的手脚?”
蓝知秋被那记凶狠的耳光抽得七晕八素,听见这句话愈发仓皇。
领头密探看着他此刻不堪入目的姿态,忍不住啐了他一口,然后对属下说道:“别他娘的胡闹,先把他们带回去,等侯爷和钱主事的吩咐。”
“是!”
众人齐声应下。
……
南城,四方馆内。
裴越坐在太师椅上,桃花泪眼婆娑地帮他拆下左手的简易包扎,然后小心翼翼地换上伤药,再用干净的纱布重新包扎。虽然她一直更咽掉泪,但双手极其稳定,压根没有一丝颤抖,继而带着哭腔说道:“少爷,后面已经在煎药,我会亲自盯着,呜呜呜……”
终究还是压抑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裴越连忙安慰道:“小伤而已,不要哭了,听话。”
桃花止住哭声,然而依旧止不住地抽噎,最后目光不善地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钱冰,起身说道:“少爷不可再劳累了,我去帮你煎药。”
裴越颔首道:“去罢。”
待她离开之后,钱冰满脸尴尬地欲言又止。
裴越见状笑骂道:“行了,跟你说过以后不必见外,我这个丫头天真简单,你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下官不敢。”钱冰憨笑着应下,然后将抓获蓝知秋的消息一五一十道来。
裴越陷入沉思之中。
这两场刺杀有意料之外的危险,但基本还在他的控制之内,而且也不算毫无收获。抛开关乎日后大局的落子不提,杀死方云虎总算替谷范和自己出了一口恶气,后续的应对亦安排妥当。
蓝知秋既然落到他手里,其人的生死早已注定,现在让他活着只不过是为了将来的反击。其实在这次南下之前,裴越没有想过彻底解决王平章,毕竟对方是大梁如今仅存的实封国公,而且在军中还有很大一部分心腹,譬如主导这次刺杀的雄武侯蓝宇。
只要王平章一日不想造反,那么即便是开平帝也不可能强逼着此人去死。
但是通过这次的刺杀足以证明,王平章绝对不会轻易罢手。
既然如此,裴越怎会继续退让?
“钱冰。”
“下官在。”
裴越抬眼望着略微佝偻着身体满面笑容的兑部主事,温和地说道:“你替我办件事。”
钱冰愈发恭敬地说道:“请侯爷吩咐。”
裴越道:“你亲自去一趟蒲圻城,找几个人,替我带几句口信。”
钱冰敛去脸上笑意,听着裴越刻意压低的声音,眼神渐渐发亮。
片刻过后,盛端明满面怒色地走进来,在他还未靠近大门之前,钱冰便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裴越对此已经见怪不怪,虽然很好奇对方究竟是如何做到这样隐匿踪迹,却也知道这是钱冰这种顶尖刺客的看家本事,故而没有刨根问底。
他望着面色涨红的礼部侍郎,微笑问道:“老大人,我没有大碍,只是受了一些轻伤。”
盛端明坐在他对面,愤然道:“裴侯,南周朝廷欺人太甚,这桩婚事不结也罢!回京之后,老夫一定会向陛下与百官说明,总不能任由南边这些贼子屡次三番地谋害你!”
裴越心中感动,却又不好对这位老学究道明原委,只得劝道:“老大人莫要动怒,其实在南下之前,我便已经猜到会有这些危险。南周朝廷内部局势复杂,但我相信他们的皇帝不愿看到这些事情的发生。罢了,两国联姻事关大局,我个人受点委屈无伤大雅。”
盛端明看着他诚恳的神态,只觉一股愤怒压在心里无法释放,重重地叹了一声。
裴越轻轻一笑道:“再者,我终究没有出事,反而杀了他们镇国公的亲生儿子,说不定南周那边要来兴师问罪呢。”
盛端明厉声道:“他们要是敢这样做,那就是两国交兵之因!”
裴越想了想说道:“联姻势在必行,这是陛下交托给你我的重任,其他的事情都要为之让步。”
盛端明叹道:“裴侯,以前是老夫有眼无珠,你确实是国之栋梁。”
裴越谦逊几句,这时冯毅走进来禀报道:“少爷,盛大人,南周内阁首辅和拒北侯求见。”
两人对视一眼,裴越沉吟道:“请他们正堂相见。”
冯毅拱手应下。
裴越起身向外走去,步伐从容神情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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