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姝从小细皮嫩肉的,没受过什么磕碰,手臂上的伤在家解释了好久,才让霍迎春相信没大碍。
隔天去事务所上班,又被大家亲切问候了一通,听说是缝了针,连喝杯水都不让她自己倒。
宁姝享受到了国宝大熊猫级别的待遇,好几天过得浑浑噩噩。
周五下午茶的时候,同事王瑶来找她聊天。
“喏,你喜欢的配方。”
宁姝接过咖啡笑了笑:“谢谢。”
“哎,你听说了吗?”王瑶侧身靠在她办公桌上,“凤梨直播要搬到咱们楼下了。”
宁姝惊愕地抬了抬眼皮。
王瑶跟她解释:“凤梨直播啊,就是那个游戏直播app,王者荣耀好多知名主播都签在他们公司。”
“我知道。”宁姝点点头,“不过怎么会搬到咱们楼下啊?”
上次她听说凤梨直播的消息,还是夏沐可告诉她直播公司被裴氏集团收购的事。
王瑶耸了耸肩,表示不知道。
两人又聊了一会新接的病例,王瑶就回自己办公室了。宁姝约好一名客户的见面时间,做好接下来的日程表后,差不多快要下班。
她出去洗喝咖啡的杯子。
这个点茶水间没人,宁姝一边把杯子放在水龙头下面冲,一边无意识地哼起小曲,哼了几句才发现是最近抖音上的洗脑神曲,头皮一麻,赶紧闭上嘴巴。
被洗脑真是太可怕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笑。
她心底咯噔一震,瞬间辨认出对方是谁,整个人都不好了。手一滑,马克杯往池子里掉下去。
就当她眼睁睁看着这个限量款星巴克樱花杯走向生命的尽头,旁边伸来一只手,长臂一勾,接住了她即将阵亡的宝贝。
熟悉的沉香味包裹住她,分明很淡,却快速地侵入每个神经细胞,让人晕乎乎的像在做梦。
宁姝脑子里无数个念头像泄洪似的铺天盖地: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她哼的洗脑神曲有没有被听到?
他身上的味道总是这么干净又清爽……
可是她午休起来头发都没梳,而且昨天就该洗了,肯定很油。
他怎么能离她这么近……
“……谢谢。”宁姝硬着头皮抬起手,去接他手里的杯子。
裴司延却并没有松开,也没有后退一步。他在她身后不到五公分的距离,分明站得挺拔而正经,却总有一丝微妙的暧昧气息游走在两人之间。
“裴先生。”宁姝用手指勾着杯柄,轻轻地往自己这边扯,“您是过来看新公司吗?”
他终于松开手,却轻描淡写地扔下一个炸.弹:“来找你。”
下一秒,炸.弹在宁姝脑子里炸开。
她屏息凝神,眨了眨颤抖的眼皮:“不好意思啊,我最近还没有时间去给您买手帕……”
男人微勾着唇角,垂眸看向她手臂,白大褂的袖子把包扎的伤处遮了起来,但她手臂弯折着,能看见一个小小的鼓包。
“那有时间去医院吗?”他问。
宁姝再次懵住:“啊?”
“别紧张。”裴司延稍低下头,眼神温温地望着她,“我只是接你去换药。”
宁姝这才想起来他那天说过要带她去换药的。
原以为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大佬还真上心了。她登时有点受宠若惊,讪讪道:“我自己可以的,您真的太客气了。”
“那就别跟我客气。”裴司延笑着,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下班了?”
宁姝点点头:“嗯。”
“你收拾一下,车库等你。”
“……好。”
这次张助理总算没跟着,她可真受不了那小圆脸布灵布灵的八卦眼神,就好像她和裴司延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奸.情似的。
她伤口愈合得很好,这次换完药只简单包扎了一下,看上去没那么吓人了。
宁姝突然有点担忧,问医生:“我这个会留疤吗?”
这次接诊的是个老医生,看小姑娘一脸担忧的表情,慈祥地笑了笑:“给你用的药里有促进愈合防止留疤的,不过愈合后新长的皮肤肯定会和以前不一样,下次过来我给你开一种祛疤药膏,你抹一段时间应该能减轻一些。”
宁姝敛了神色,盯着自己的伤处有点发呆。
从医院出来,裴司延没急着发动车子,转头看向她:“以后别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以为有多大能耐,结果还是个怕留疤的小姑娘,他只觉得好笑又心疼。
“不行。”宁姝抬手去扯安全带,义正辞严地说,“那种人渣绝对不能放过,我见一个抓一个。”
“都说了是人渣,你一个小姑娘能把他怎么着?”裴司延见她一只手扯安全带的笨拙模样,解开自己扣好的安全带,“以后遇到这种事,报警就成。”
裴司延不太理解。
这个平时足够淡定理智的姑娘,为什么对于这件事如此义愤填膺,甚至不惜伤到自己,也没想着下次长记性。
宁姝努了努嘴,态度坚决:“让他被人骂一顿也值。”
说完她抬起受伤的那只手,想要帮帮另一只手。
不然这安全带能系到明天去。
然而下一秒,她手腕被人轻轻握住,温柔地拉下来。
“别动。”
男人嗓音也温柔得不像话,温柔到她心神恍惚,以为是错觉。
但他身体骤然靠近,那抹熟悉的香味和近在咫尺的怀抱和脸庞,他身上自然携带的体温,和她胸口里那颗被吊起来的岌岌可危的心脏,都不是错觉。
“啪嗒”一声,安全带锁扣被摁进去,她才恍然回神,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脸。
好烫。
这温度放个生鸡蛋上去,怕是都能滚熟。
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宁姝咬了咬唇,压根不敢看裴司延,脑袋快要埋进胸口里去。
他稍稍退开,像是留给她喘息的空间,若无其事地问:“想吃什么?”
这话飘进宁姝耳朵里,又多了些无端的暧昧,脸上温度更甚。此刻她只想快点逃离他身边,小声道:“我回家吃……”
“也好。”男人没再坚持,坐回去系上安全带,“你伤口还没痊愈,就别在外面乱吃了,让家里做清淡点。”
宁姝低低地“哦”了一声。
“那顿牛肉火锅先欠着。”
“……”
**
宁姝最近受伤,霍迎春都没跟女朋友们出去玩,每天晚上亲自做饭给她吃。
夏沐可晚自习上到九点多,在学校里怨气冲天,总算捱到周五,能早点回家吃饭续命。
吃完饭,霍迎春和夏明江去散步,夏沐可和宁姝围坐在茶几边的地毯上,一个写作业一个加班看资料,屋里安静得只有纸和笔的声音。
直到夏沐可仰头朝着天花板一声低嚎:“我的妈耶,快点高考我一天都受不了了我快要死了。”
宁姝其实也心不在焉,看了半天什么都没看进去,脑子里全是裴司延那张脸。她轻叹着靠在沙发上,转过头:“喂。”
夏沐可咬着笔头瞪她:“干嘛?”
宁姝用applepencil戳着下巴,若有所思:“你说,裴司延该不会对我有意思?”
夏沐可愣了一秒,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宁姝也觉得这想法太自恋了,有点恼羞成怒,送她一个大白眼:“写你的作业去,当我没说。”
“姐。”夏沐可凑过来,眼眸亮晶晶地盯着她,手指向自己,“你说,我该不会一不小心考上清华?”
“……”宁姝有被内涵到,扯了扯唇,毫不留情地掀开她,“滚,有多远滚多远。”
夏沐可拎着抱枕,笑得四仰八叉。
因为手臂上还包着纱布,第二天去婚宴,宁姝选了件长袖礼服。
夏沐可写作业腻了,跑过来看她化妆,对着镜子里的女人啧啧道:“姐,你当心把新娘子的风头压过去,人家恨你一辈子。”
宁姝拧了拧眉:“嘴上积德你。”
夏沐可轻哼:“我这叫实事求是。”
宁姝抬眸睨了她一眼,倒是稍一沉吟,放下了刚拿出来的大红色口红,重新选了一个偏水光的珊瑚色。
**
一大清早,江边的顶层复式楼里,男人从跑步机上下来,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汗,一边喝水,一边接听响了许久的夺命连环call。
裴司延开了免提放在旁边,手机里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跳脱又嘹亮:“大哥,我婚礼你真不来啊?”
“不是早跟你说了?”裴司延微微拧眉,“就你那场子,我去了又是麻烦,到时候可没你这新郎官什么事儿了。”
“那我能跟您比吗?我蓬荜生辉啊哥。”
裴司延似乎不想多说:“份子钱打你账上了,人就不来了。”
“您确定?”
“嫌多?”裴司延笑了笑,“嫌多你给我退回来点儿。”
“……”对面装模作样哼了一声,“您这也太不够意思了,人夏总出差没空,还遣人闺女来送祝福呢,您好好学学人家这份儿心,别一把年纪都掉钱眼儿里去了。”
“我要真是为钱,还不用你三催四请了。”裴司延轻呵着,突然想到什么,眉梢一动,声调也微微扬高,“夏总?哪个夏总?”
“夏明江夏总啊。”
“哦。”裴司延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望着泳池里清风吹皱的水波,“我刚想起来今天挺闲的,就给你个面子。”
“奈斯啊哥!”新郎官激动得都破音了,“上座好酒立马给您安排,87年的玛歌酒庄怎么样?”
“随便。”他又不是去喝酒的。
挂了电话,裴司延先去洗了个澡,出来后朝客厅唤了一声:“peter,今天去婚宴。”
“好的,主人。”随着一声电子音,足有一米八的机器人踱步进衣帽间,片刻后,选出一套出行穿搭。
黑色西服,布料带着不太明显的纵向暗纹,配上白色衬衫和金棕相间纹路的领带。还有袖扣领夹和手表,以及一双崭新锃亮的黑皮鞋。
裴司延看了一眼,没发表意见,正好另一个机器人叫他吃早餐,于是转身往餐厅走去。
吃饭时,他漫不经心地打开微信,看见不久前宁姝发的朋友圈:
【负伤人士只能穿长袖,目测会是婚宴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qaq】
后面附一张礼服照片,墨蓝色,长长的喇叭袖,v领开得有点低。
裴司延蹙着眉放下手机,唤道:“peter。”
高大挺拔的机器人应声:“在的,主人。”
“西服换成墨蓝色。”
“好的,主人。”peter重新为他搭了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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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江一大早启程去香港,没带司机,中午李叔亲自送宁姝去婚宴现场。
很多人都是结伴而来,她独自一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偶尔有搭讪的异性,也被她三言两语打发掉了。
某包房里,正在打麻将的温景泽被人猛拍了拍肩膀。手里一个白板不小心抖出去,他扬声吆喝:“卧槽你干嘛?”
“我这儿有个好消息,你不想听就算了啊。”靳少睨他一眼。
温景泽眉梢一动,似乎有些预感,眼睛微微发亮:“什么好消息?”
“刚去洗手间看到你前女友了。”靳少凑到他耳边,压低嗓音道。
“我他妈——”温景泽忍不住爆粗口,一脸烦躁,音量同样压得很低,眼皮子夹了夹不远处喝酒的女郎,“早说啊卧槽我人都带了。”
好不容易有见面的机会,身边还带个女的,宁姝怕是更不想理他了。
“你是不是傻?”靳少拍了把他的后脑勺,“一会儿你就带着珊珊去她跟前晃,你看她要是吃醋,以后就放心大胆地追。”
温景泽吸了口气,咬牙切齿:“那她要不吃醋呢?”
“不吃醋你就凉了呗,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
另一边,宁姝刚从洗手间补妆出来,在酒台上拿了杯红酒,刚准备去找个地方坐下,身后突然有人叫她名字。
宁姝皱了皱眉,没动,假装没听见温景泽的声音。
温景泽却没有见好就收,居然朝她走了过来,还顺手在她旁边拿了杯酒,主动和她的杯子轻轻一碰:“好巧啊。”
宁姝首先闻到的不是温景泽身上的香水味,而是女人的香水味。那香太过浓郁扑鼻,顿时让杯中美酒都失了雅致。
她稍一转眸,就看见一个陌生女人挽着温景泽的胳膊,带着得意和挑衅朝她嫣然而笑。
不得不承认,那一刻心底还是有不舒服的感觉。但随着这么长时间的拉扯和不断重复的无聊经历,连这种不适也变得麻木不仁。此刻看着他再次美人在怀,熟悉的场景重现,心口只是空荡荡的,一分情绪都没有。
分手后她才发现她早已不爱温景泽了,或许从来也算不上爱。
曾经他是她整个青春里最耀眼的光,而现在,光失去了光本身。褪去滤镜,不过也就是个游戏花丛不知悔改的男人。
没什么值得不舍的。
如果硬要说起来,多少有一些可惜。
十七年这个数字听上去太过美好,她曾经也希望能延续到一生。只可惜这个人,给不了她想要的一生。
温景泽见宁姝有点走神的模样,便确定了靳少所说,宁姝对他还是余情未了,顿时眼中有了光彩,带着几分自得问她:“你一个人?”
宁姝回神,目光凉薄地瞥了他一眼:“嗯。”
温景泽心中更畅快了,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女人,语气吊儿郎当:“这么可怜?要不要跟我们搭伙儿?”
温景泽身旁的女人娇滴滴哼了一声:“温少,您对前女友可真热心,可惜人家未必领情哦。”
温景泽当她是因为吃醋而故作冷漠,兴致更高,朝她挑起下巴,推了推黏在身上的女人:“只要你一句话,这什么阿猫阿狗的,我都给遣走。”
“温少——”那女人娇嗔一声,黏他黏得更紧了。
温景泽也没真推开她,任由女人八爪鱼似的抱着他胳膊。
吃的早饭都消化掉了,这会儿胃里空空,却好似有什么东西要翻涌出来。宁姝扯了扯唇,正打算说点儿难听的,身后突然有脚步声靠近。
以前她没觉得脚步声这东西有什么特别。
可或许因为裴司延的皮鞋都是高定,所以听起来会和别人有些微不一样。
这次她一秒钟认了出来。
他停在她身后,沉香味若有似无地漂浮环绕,在他开口的同时,好像有风吹过她头顶,清爽而舒适。
“抱歉,来晚了。”男人炙热的手掌轻轻落在她肩头。
温景泽突然瞪大眼睛,连嘴巴都合不拢了,他旁边的女人更是面色苍白,身体僵直。
“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用理的。”他抬手,将她鬓角几根碎发轻轻地夹到耳后,然后温柔地握起她手腕,放进自己臂弯里,“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