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清晨时分,郑光心中的不安之感越来越浓郁,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先安排这些火器部队登上城墙备战,自己也在城墙上待着,好歹也能看到些东西,而不是在这里等待,一一唤醒那些熟睡的士兵,然后吩咐范庆的卫士再过一个时辰把范庆喊醒,郑光就带着二百多名士兵奔赴城墙。
抵达城墙上时,除少数士兵还强撑着站在城墙上警戒,大部分都已经瘫倒在地上睡了过去,郑光紧皱眉头,同时感到一阵后怕,幸亏昨夜倭寇没有发动进攻,否则,还真是危险,郑光一边安排着没上城墙的士兵们协助火器部队将比较沉重的火器搬运上城墙,一边安排城墙上盯了一夜的士兵下城休息。
大家也不知道郑光的身份,见他穿了一件儒袍,外面罩着一件软甲,以为是官员,也就听从之,城上城下开始忙活起来,郑光在城墙上看见了缩在地上睡着了的张思成,不由得上前拍了拍张思成:“县尊?县尊?醒醒,这里可不是安睡的地方。”
张思成悠悠转醒,睁开眼睛看见郑光的脸,先是一愣,然后猛然坐起,环顾四周,更是惊诧,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城墙上而不是在熟悉的床上,一脸痛苦之色的摇头:“差点把这条命丢在这里了……我是个文人,又不是将军!”
郑光无奈的说道:“县尊,您可以回去休息一下,这里交给我吧!”
张思成看了看郑光,点了点头,在郑光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开口道:“难为你一个秀才还要做这些事情,实在是苏州无人了,有什么需要的,就尽管和我说,我没法儿打仗,但是后勤供给,我能保证,只是千万不敢让倭寇入城啊,一旦倭寇入城,不说生灵涂炭,我等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郑光严肃的发誓:“郑光战死之前,绝不让倭寇一兵一卒入城!”
张思成的嘴巴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只说了一句“我去为将士们准备些早饭”,就离开了城墙,郑光没再去关注张思成,把目光投向了城外的倭寇,昨日天色已暗,光凭火光无法判断准确的倭寇人数,现在是清晨,虽然也不甚明朗,但至少能看清距离城墙大约一千多步的距离,那毫无防备睡成一片的倭寇。
现在,郑光明白什么叫黑压压一片了。
与此同时郑光也发现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这些倭寇的装束都是一样的风格,上身破烂的单衣,下身有大明式的短裤,还有日本式的兜裆部,还有不少人包着头巾,总而言之,衣不蔽体,衣衫褴褛是很好的形容词,但是他们的武器装备却非常完善,至少郑光看到了长枪长矛和长刀短刀。
郑光心里明白,这些所谓“倭寇”十之八九都是中国人,少数的真倭作为真正的精锐部队杀手锏,很少出战,主力也是这些穿着倭寇服饰装成倭寇的沿海居民,但是即使如此,郑光也不会把他们看作是良善之辈,中国人对自己人比对外人更狠。
郑光唯一的疑惑,就是这批倭寇既然人数如此之多,为什么会突兀的出现在这里,倭寇的大本营在东方,而这里已经是苏州的背面,西侧,倭寇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进来的?难道这些“倭寇”都有换装技能,来的时候恢复中国人的装束,抵达目的地集合之后换上倭寇装束?
这么一想,也不是不可能,这些倭寇既然都是中国人,肯定也有家人,为了保证家人的安全,他们肯定会对外隐藏自己的中国人身份,当他作为国人存在的时候和作为倭寇存在的时候,大概是两种姿态,两个样子,互相不为人知。
这样的话,这次倭寇突袭苏州,难道是一次准备计划严密的行动?为了劫掠苏州这座富的流油的城市?这样想也不是行不通,甚至很有可能就是这样,之前官府一定是通过某种方式得到了倭寇即将进攻苏州的情报,但是获取情报这个情报泄漏了,倭寇更改了计划,修改了时间和方式,但是最终的目的没有改变。
苏州!
郑光在打量着这些倭寇的时候,这些“倭寇”也在打量着这座有些破败陈旧却依然很高大的城墙,一个穿着不凡身材高大气势惊人的三十余岁男子盯着不远处的城墙打量,而后开口说道:“果然和情报上说的一样,苏州城东城墙坚固,经常检修,但是城西城墙就破败一些,很少修理,等咱们的佛朗机铳运抵之后,这座城墙,也不在话下。”
旁边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附和道:“首领英明,居然把官军玩的团团转,他们以为咱们会在府试的时候去,咱们偏偏挑乡试的时候,等所有防卫力量就集中到南京,咱们就能放心的快速击破苏州,把那批火器和那批粮饷全部抢走,等官军援兵赶来的时候,咱们早就走了,哈哈哈哈!”
高大男子也是大笑起来,接着说道:“这还要多谢那些家伙了,要不是他们,咱们怎么能知道官军之前居然还打算埋伏咱们,哼哼,汤克宽那个牲口,老子可不愿碰他!跟疯狗一样,逮着咱们就咬,打不过了还要打,就没见过那么拼命的官军,要是和那头牲口对上了,咱们这两三千人起码有三分之一都要葬送在这里了!不过没关系,这次抢了苏州之后,咱们的实力就可以上一个台阶,就能回去多招募一点人手了。”
獐头鼠目之人皱了皱眉头,开口道:“只是,首领,辛五郎还是对咱们没答应他昨天夜里偷袭城墙的事情耿耿于怀,认为咱们不相信他们,还在说只要他的武士队登上城墙,那些废物官军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高大男子冷笑道:“就他那一百多人,也就在咱们面前敢大放厥词,换做别人你让他试试,三下五除二就吃了他!越来越嚣张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不就是个破落户吗!还成天炫耀什么武士,我呸!遇上汤克宽转头就跑,差点把老子都给害死了!等这次回去,咱们就把他做了,免得他成天聒噪!
咱们这一次是打着逼迫官军开城门投降的主意,苏州城里没有兵,那些废物官军根本守不住城,咱们待会儿列阵,到他们近前耍一耍威风,那些胆小如鼠的官儿肯定开城门投降,只要咱们保证不杀人,他们肯定开城门!”
獐头鼠目之人犹豫道:“可是首领,不说这苏州是大明最重要的城池之一,单说这城池里那么多火器,那些官军难道就不能拿来用用,好歹打上几炮?这么简单就投降,那苏州的官儿都不要命了?那可不是七品知县,范庆是五品知府啊!要是投降了,不说咱们会不会饶了他,明廷肯定不放过他,他会投降吗?”
高大男子笑道:“你以为火器那么好用,是个人都会用?我都知道了,官军里会用火器的部队就那么几支,全在前线,没一支在苏州,苏州的官军不是杂役就是衙役,根本不会用火器,连刀都不一定拿得动,没法儿和咱们打,加上苏松巡抚现在在南京,苏州城里就一个范庆,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哦!独木难支!
这老小子曾经还和我对过面,跟着汤克宽的队伍和我交过手,不是个善茬儿,但是事已至此,他自己没兵没将,汤克宽也不在这里,城破之后他一样要死,那时候老子不爽了一把火把苏州烧光,哭的是谁?若是老老实实开城门,老老实实把府库打开,老子心情一好,不杀人了,钱是没了,但是命保住了,他要是个明白人,就能明白这里头的道理。”
獐头鼠目之人脸色煞白,忙道:“不可啊不可啊,首领,苏州要是烧了,整个东南都要血流成河的!咱们可就都完了!那些家伙可都在苏州城里有产业的!烧了苏州,那是要天翻地覆的!”
高大男子翻了翻白眼:“废话!我当然知道!不是骗骗范庆吗!他又不知道!他只知道我是倭寇,又不知道我从哪里来要去哪里,甚至不知道我的真实姓名,我就说我要屠城,你觉得他信不信?笨!脑子灵光些,干咱们这行的,刀口舔血,脑袋都拴在裤腰带上,你觉得假扮日本杂碎那么容易啊?”
獐头鼠目之人面色一滞,讪讪一笑,说道:“首领英明,首领英明,就是那帮日本杂碎的衣服太脏太臭了,穿着浑身不舒坦。”
高大男子无奈道:“那还能怎样?穿回咱们自己的衣服?你不要命啦?好了好了,马上召集人马,列阵,进苏州!”
“是!”
城墙上,发现倭寇开始有些动作的郑光紧张起来,严令士兵将火器往后推,确保倭寇从城墙下看不到城墙上有火器,做突然袭击之用,所有士兵能用弓箭的用弓箭,能用弩箭的用弩箭,都排列起来,不说战斗力,至少阵势要有!
同时,郑光遣人去仓库告知范庆,倭寇即将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