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灯火阑珊。
一男一女。
于人群之中,目光重逢于时光之处。
小丫头明眸皓齿,俏丽清素,却又不失明艳,弯如月牙的双眼透着重逢的欣喜,上扬的樱桃红唇率真洒脱,温婉又坚强。
男人锦绣衣袍,淡然立于人群之中,剑眉星目又干净清冽的长相,配合修长挺拔的身形,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天然冷感,远远看着,年轻,矜贵。
神情温和又淡漠。
小丫头的目光居然落在身侧臭小子身上,谢衡双眉一挑,超前一步,挡在赵熙身前。
也遮住了宋简茹的目光。
她才意识到自己未同他们行礼,连忙上前,“方世子——谢公子——,赵郡王——”
她含笑低头,一一行礼。
赵熙随着谢衡站到她的斜对面。
垂在肩侧的长发随着她低头,散落,她不动身色,勾起发端撩到身后,侧脸半露,明眸皓齿,在城台灯火的点缀下眉目如画,顾盼生辉。
宋梓安带着姐妹跟着宋简茹与眼前这些权贵公子行礼,他的目光却有意无意的落在了乐安郡王赵熙身上,这位权贵公子用强行不磊落手段,把简茹囚于身边,是那么的可耻卑鄙。
他喜欢简茹吗?不过是一时兴趣,想占有一个小娘子罢了,他绝对不会让简茹再次沦落到手中,这世上,只有他,也只有他最喜欢简茹。
简茹天生就是他的媳妇。
方沐霖没想到为公主喊个人上楼台,居然吸引了小舅舅与赵熙过来,抬手抚眉,要是被人知道,他这行为跟拉皮条有什么区别。
一想到这里,心虚无比,转身朝二人笑道,“与宋二娘有些缘份,看到他们挤在人群中,就把他们叫上来。”用宋简茹做挡剑牌。
与她有些缘份?谢衡眉梢不自觉上扬,嘴角勾笑。
与她有些缘份?赵熙眉头一蹙,眉峰瞬间凌厉。
对面二人什么表情?想起京中流言,方沐霖哭笑不得,他怎么淌到这趟浑水里了,“三年前,我去陈桥找拐卖人口的婆子,那天下雨,找了个小食肆吃饭,小食肆里掌勺之人就是宋二娘。”
“三年前就见过了,你们?”兄妹二人竟在三年前就见过了,谢衡的惊讶掩也掩不住,意识到自己失态,心虚般咳了一声。
“嗯。”方沐霖想赶紧下去了,再呆下去,他怕兵马司的职位不保。
赵熙心头升腾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火,眸光淡然幽暗。
南阳公主赵静宜完全沉浸在少女情怀中,一点也没感觉到城台上微妙的气氛,她再次挽住宋简茹胳膊,“简茹,今天你就跟你弟弟在这里看烟火噢。”
要不是他们身份不充,南阳都要把他们拉到城楼顶了,好像还没昏到头。
“不太好。”赵熙目光紧锁着她,让她极为不自在,她转头跟南阳公主说话,缓解紧张尴尬的气氛,“还有,你们是不是要上城楼了。”让这些大神们赶紧离开以,真让人不自在。
“没呢”南阳笑眯眯,目光始终落在宋梓安身上。
他再迟顿,也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紧,借住灯火,偏过身子,避过了南阳公主热情火热的目光。
如果没有简茹,南阳公主目光能落到他这个穷小子身上,他肯定高兴,这是一个多么好的人生机遇,甚至能借势爬到人生巅峰。
可是,他有了简茹,他的眼中只有简茹。
此生也有简茹。
少年躲避,南阳以为他害羞,嘻嘻一笑,心道,他害羞的样子好好看,还有那种沉淀在骨子里的淡然真的很撩人。
南阳公主是彻底迷上了比她小两岁的少年。
明明比她小两岁,行为举止、待人接物,却跟比她大两岁似的。
只要不缠着他,谢衡无所谓这个被太子、九皇子宠坏了的妹妹,她可是个标准的哥哥控,谁看起来像哥哥般的感觉,她就喜欢谁。
谢衡二十五了,虽然在京城花名在外,看起来风流不羁,可是这些只是他的表面人生,他骨头里是个不折不扣的军人,端正、严肃总在风流之中不经意流露出来。
南阳被两个哥哥保护的很好,她做事跟个孩子似的,全凭感觉。
纯真的人凭感觉,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谢衡身上的那股子军人气质被她拿来当安全感了,一个类似于哥哥的安全感,这就是她为何追着他屁股跑的原因。
宋梓安小小年纪没有父母,如果说长女如母,那么长子就是家中的顶梁柱,环境逼得他不得不早熟,要不是遇到宋简茹,要不是因为她的缘份,他的人生不会有什么改变,或许会有改变,但绝对没有这么快,也不会这么拔高,以他的环境,将来能做个小吏,怕也是顶天了。
拽着宋简茹,南阳公主笑问,“梓安,你在看什么?”她目光顺着他朝城门下看。
听到问话,宋梓安连忙转身后退一步行礼,“回公主,看人山人海。”
“是哟,人山人海。”公主笑得一脸甜,“刚才在下面挤不挤?”
“还好。”宋梓安规规矩矩的作答,规规矩矩的行礼。
“下次,你再来皇城看烟火,提前跟我讲啊,我帮你留位子。”
咝。
不仅宋梓安感觉牙缝凉,宋简茹更是,她心道,哎哟喂小姑娘,先不要说她们能不能找她了,就算能找她,到那里找,难道走到皇城城门口说,嗨,守门大哥,公主让我们来找她。
不被抓去坐牢,她跟她姓。
简单可爱的公主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在她心中,只要她想,没什么事不可以的。
小小的城墙腰台,一时之间,变成了公主追少年的场地。
方沐霖头疼,转头与小舅舅聊天,“我听说你寄信给大舅舅了?”
谢衡挑眉,“你还知道什么?”
他知道小舅舅有些恨大舅舅,尴尬的笑笑,“没什么,大舅舅给父亲来信提了一下。”
谢衡目光望向赵熙,“他是不是催你父样赶紧把女儿嫁给这位?”说完呶了一下嘴,毫不避讳。
赵熙眼皮一垂。
哼。
谢衡勾嘴,没想到这家伙吃着锅里的想着碗里的,居然把卫府的真假嫡女占了个全,呸,想得美。
他不屑瞟人的目光被赵熙撞上了。
卫国公府的嫡女?他亦勾嘴,不就你的外甥女?他更不屑好,目光回敬过去,可是想抢她的丫头,门都没有。
二人厮杀。
不见硝烟。
只听见南阳公主道,“如英……”
大宫女连忙上前,“公主——”太好了,公主殿下终于知道要上城楼了。
“去拿桌子和点心来。”
“……”
众人齐齐看向她。
“看什么看?”南阳公主高抬下巴,“我和简茹是好朋友,给她搬张桌子坐下来吃糕点看烟火怎么了?”
“公……公主……”如英很想提醒公主他们只是平民啊,那有资格让你这样款待。
“还不去。”见宫女不动身,南阳生气。
大宫女刚想再劝,有人从台阶下,“南阳——”
“九哥?”她高兴的跑到九皇子赵曜跟前,“你来的正好,我要请简茹看烟火。”
“是么?”赵曜慢悠悠步入腰台,目光掠过谢、赵二人,又看了眼宋简茹。
宋简茹连忙带着宋家姐弟给他行礼,“民女见过宁王。”
“草民请宁王安。”
“民女……”宋家姐妹的声音又细又小,她们吓得瑟瑟发抖。
赵曜饶有兴趣的看向宋简茹,京城圈子里的流言,他知道的不比别人少。
“宋娘子过来看烟火?”很官方很正式的问话。
“是,王爷。”
“今年,你会有什么感受?”
去年对风流公子谢衡评头论足,今年与他纠缠不清,此女真是不一般呀。
赵曜眼中闪过轻蔑,他对耍手段的女人向来不屑。
果然是古代皇子皇孙,看不起这么赤果果,宋简茹暗暗深呼吸,决定无视,挤出个不失礼的微笑,低头行了一礼,退后一步。
能有什么感受,这位王爷不需要她的答案,他是王爷,他想奚落就奚落呗。
“嗯?”
他竟等她回答。
难道她猜错了?刹那间,变得迷茫。
谢衡刚想给她解围。
赵熙已经上前,不过,还没开口,赵曜伸手制止。
“……”宋简茹感觉到了一股护妹的危险的气息。
赵曜眸光微束,闪出凌厉之光,妹妹头脑简单,她身边的牛鬼蛇神,从来都是他来扫的,想攀龙附凤没这么简单。
我个去。
宋简茹在心中骂了句,他们只过是出来看看烟火而以,碍着谁了,竟……不对,这烟火是人家的,确实碍着人家了。
深吸气,绽开笑脸。
恭敬的行礼:“泱泱大宋,四海升平,国泰民安,物阜人丰,圣上怀仁,与民同庆,看火树银花不夜天,是我等平民百姓之福,若民女有不妥之处,还请宁王爷高抬贵手,看在普天同庆的份上免了简茹的罪责。”
“果然是个做生意的,一张嘴还挺利。”
我个去。
什么话都让你说尽了,还让她怎么活。
心里骂归骂,脸上笑意更灿烂,“宁王殿下教训的是。”
月牙眼弯弯。
满天星辰,满城灯火。
不及这双眼耀眼。
赵曜蓦然收回眼神,看向赵熙,“你的丫头好生厉害。”
不厉害能让赵熙动了凡心。
不厉害,能让他的目光躲闪。
躲闪?向来只有人躲他,没道理,他一个王爷躲一个丫头,赵曜目光猛的一沉。
谢衡头疼。
吁口气,笑骂,“还不滚下去。”
宋简茹愣了一下,马上领会谢衡的解围,赶紧拉着宋家姐弟一边行礼一边快速的下了城楼腰台。
“喂,简茹,烟火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干嘛走呀?”南阳公主提着裙子要追下去。
被赵曜一把拉住,“上去。”
“九哥!”南阳气得跺脚,“还不是被你吓走的,你干嘛呀。”小姑娘生气了,“我找太子哥哥。”说完,咚咚上城楼顶去了。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了,方沐霖暗暗抹抹汗。
被这么一闹,宋简茹一点看烟火的心情也没有,“我们回去。”
宋家姐弟也被吓得不轻,个个同意。
马车离开。
头顶,天空,烟火绽发,布满了整个夜空。
一个时辰之后,宋简茹长了一岁。
正月里,由于年前,商家大肆进货,调料铺子几乎没什么生意,一直到正月十五才开门营业。
十五天时间,大家都是吃了玩,玩累了睡觉,除了宋梓安,这个新年,他一边陪宋简茹,一边学习,还被陆鸣堂接到府里见识锻炼。
“二哥,陆先生是怎么锻炼你的?”晚饭以后,消食,宋玲娘忍不住问。
“这个……怎么说呢?”宋梓安有些不好回答,很多东西只能靠意会,靠自己领悟,具体的能说出来的,好像他只是站在先生身边,来了客人帮忙倒倒茶水,或是帮客人引路,都是些细枝末枝的小事,可是只有他知道,这种机会实在难得。
宋简茹办过公司,宋梓安现在就跟她公司的实习生一样,在端茶送水中揣磨人情世故,在客人谈笑风声中去接触上流阶层。
到底能学到多少,全凭个人。
“哥哥,是不是能见到很多大官?”
“嗯。”宋梓安点头。
“那大官他们是什么样子呢?”宋玲娘很好奇,“是不是个个很威严?”
“并不是。”宋梓安笑着对他们说道,“我们平时看到这些大官时,都是他们面对民众的时候,这个时候,他们……”
不管是宋家姐妹,还是梁叔夫妇,都听得津津,梓安接触的世界离他们是这么遥远而又新奇。
新年里,主人经常在外应酬,不需要小喜儿服伺,她被大丫头良儿打回做粗使丫头。对她来说,活累不累,干不干净,轻不轻省其实无所谓,她就是不喜欢跟她们这些人勾心,她的不喜欢。
每每这个时候,她就想起宋简茹,跟她在一起多简茹啊,从不要担心什么,只要把事做好就行了。
好累,她想赎身了。
暗暗准备好银子,打听了赎身流程,她想趁二月里放老人进小丫头的档儿,把身赎了。
她想赎身的事被小吉儿知道了,走廊里,小吉儿拦住了她,“听说你要赎身。”
“嗯。”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还要公子同意。”她听说公子回来了,才来这里的,一个正月了,她都在二门外做粗活。
“哦。”小吉儿深深看了她一眼,“找到婆家了?”
放出去的丫头几乎都是找好婆家才出去的,一方面是年龄确实到了,出去后该成婚了,二是丫头身上多少有银子,要么是家人帮衬管着,要么嫁人让婆家人帮衬管着,要不然很容易被人讹去。
古时社会,女人是弱势群体,身边一定要家人,不管是娘家还是婆娘,那怕银子不放他们身上,就在自己身上,只要身上有娘家或是丈夫,就没人敢打主意。
很现实。
晚饭之后,赵熙歪在榻上养神。
小喜儿找到机会,拘紧的站到他面前,“爷……”
赵熙假寐,听到声音,睁开眼。
“爷——”
他示意她说下去。
“奴婢想赎身。”
赵熙眸光倏的一变。
小喜儿吓得双腿落跪,“爷……,奴婢笨手笨脚伺候不好你,还……”
“不允。”
“……”小喜儿抬头,惊讶的看向主人,很想问一句为什么,可是她不敢。
赵熙悠悠闭上眼,“要是累了,放你两天假。”
“……”刚刚沮丧的不得了的小喜儿,双眼蓦得放光,“多谢爷,多谢爷。”
“以后一个月休息四天。”
小喜儿欢喜的不得了,一个正月,她被良儿压榨的一天休息时间都没有,想去茹姑娘窜门的机会都没有。
“来人——”
赵左进来,“罚四个大丫头,每人三个月月银,三个月不得休息。”
赵左看了眼小喜儿。
小喜儿吓得连连摆手,意思是,我可没有告状。
“还有,以后小喜儿是一等大丫头,要是再有人出幺蛾子,发卖了。”
“是,爷。”
赵熙几乎不管下人,这些事自有赵左办妥,今天竟插手了,赵左暗暗摇头,豪门自有豪门的生存规则,并不是主人维护一个下人就能保全一个下人的。
有时候会让一个下人埙折的更快。
赵左头疼,以后少不得照应她,否则,主人的话就成了空,毕竟主人是干大事的,这种小事怎么能顾及到,总会让那些不轨之人得了手。
真是惊喜连连,小喜儿开心的不得了,小心的问一句,“爷,那我明天就休息可以吗?”
赵熙缓缓睁开眼,“你去她那里?”
小喜儿高兴的直点头,“是啊,我在京城也没什么亲人,有一个,也是远房的,还不如跟茹姑娘亲呢。”
赵熙满眼都是小喜儿欣喜快乐的样子,“她住的远吗?”问出口后,意识到不妥。
“有点远。”小喜儿回道,“每次去,我都雇马车,要二十几文呢。”
“以后还是让小吉儿送你。”
“啊……”小喜儿惊讶,“那公子,你去吗?”他不去,她一个丫头单独坐一辆马车成什么样子。
他去?
赵熙被丫头的问话问惊住了。
公子去找一个丫头?
男人追女人,好像也没有问题。
二十岁的赵熙,在这一刻,情商陡开。
“恩。”
过了许久,他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
“……”小喜儿怀疑自己听错了,凑上耳朵,可是主人却不吭声低头看书了。
小喜儿茫然的跪在地上。
“下去。”又许久之后,赵熙说,“明天我有酒局,顺路,带你一程。”
什么?
主人顺路带她一程?小喜儿都不知道听到这话是什么感觉,反正本能的摆手,“我……我怎么敢劳动爷,你还……”
赵熙抬眸。
小喜儿在主人淡漠的眼神中缓缓放下手,“是,爷!”
赵熙继续看书。
小喜儿悄悄退了出去。
站在走廊里,她一直拍心口,整理思绪,琢磨主人的心思,直到最后,她猛然醒悟,“我知道了……”她激动的直点手指头。
主人他是想……
忐忑不安的小喜儿突然就不慌张了,高兴的收拾好心情,她去宿舍准备明天出去。
赵左从丫头们平时呆的房间出来,“你把铺卷拿起来,住到以前住的房间。”
那曾是服伺宋简茹的房间。
“是,赵侍卫。”小喜儿想通了什么,心境开朗了很多,朝赵左身后跟出来的丫头婆子冷冷看了眼,再钻营又有什么用,主人喜欢的永远都是菇娘。
这一次,她没有卑微,昂起头,得意的去拿铺卷了。
良儿等丫头,看着小喜儿得势,嫉妒的牙痒痒,等赵左等人离开了,有人小声嘀咕,“难道主人移情到这个丫头身上了?”
这种事在豪门里很多。
大家更嫉妒了。
正月过了,宋简茹正在准备三月下扬州,整个人心情不要太好哟。
“哈哈,咱们也来一把烟花三月下扬州。”
小怜笑道,“你到扬州时,怕是已经是四月了。”
“那也很好呀,人间四月天,更美。”
小怜摇头失笑,“没想到姑娘除了钻钱眼,还懂诗情画意。”
“嘿。”宋简茹叉腰,“小丫片子,竟敢取笑我”
小怜龇牙一笑,“没取笑呀,大家都这样说你好不好。”
“哪个‘大家’,还不是谢衡说我钻钱眼。”宋简茹没好气的说。
小怜笑笑,“姑娘,还有什么要准备的,我下午去街上采购的”
宋简茹想想,“现在想不起,要不,下午我跟你一起去,等看到了才知道缺。”
“也好。”既然下午要上街,小怜让何婶早点备午饭。
院门口有人敲门,小怜又跑过去,被宋简茹制止了,“你去厨房帮忙,我去看看是谁。”
“哦。”小怜便转身厨房。
宋简茹去开了门。
“小喜儿……”她喜惊的叫道,“等了你一个正月,怎么不过来找我玩?”
小喜儿却没有回应她,而是看向身后。
宋简茹纳闷的顺着她的目光看这去。
巷子口,那辆熟悉的马车映入眼帘。
马车车窗帘被一只修长的手揭着。
“公子——”宋简茹和他不是仇人,没道理见面不打招呼。
小丫头空灵清绝,白衣翩跹,青丝飞扬,像一只蝴蝶一样扑飞过来,赵熙冷漠的脸庞瞬间绽开笑意。
小跑到马车边上,宋简茹平喘,窝了一个正月,变胖了,走几步都喘了,看来要运动了。
“公子——”招呼还是要打的。
赵熙目光掠过她,望身她身后的院子,“怎么样?”
“挺好的。”真的挺好,既是客气,也不是假话。
离开公子,一朵小花不仅没有凋零,反而越开越盛,公子失落。
久别重逢,最怕什么?当然是没话说,不知道说什么。
“公……公子,要不要进去喝杯茶?”
这么尴尬,总得说些什么,宋简茹客气的说了句,没想到赵熙还真下了马车。
宋简茹傻眼了,不知为何,有一种被他置外室的感觉,呼呼,她直甩头,乱七八糟的想什么,他就是顺带小喜儿。
他就是路过。
小喜儿连忙跑到二人身后,跟着他们进了宋简茹的小院。
“公子,院子简陋,让你见笑了。”
“我笑什么!”赵熙突然转头一本正经的回道。
“……”古人不都是这样客气的吗?
小丫头被他说蒙了,赵熙有一种坏心思得逞的感觉,心情愉快,嘴角上扬。
身侧,小喜儿悄悄扫了眼,她心道,果然就如她想的那样,她现在就是公子与茹姑娘的那根红线。
嘻,还黑线呢!你就是个工具人好伐!现在知道公子为何不让你赎身了!
可怜的丫头。
正堂里,小怜端上了上好的茶叶茶,拿了宋简茹捣鼓的甜品,然后站在她身侧,跟个柱子似的。
“公子请——”作为主人,宋简茹不得不招持曾经的主人。
赵熙喜欢甜点,没动茶水,而是伸手拿了一块糯红的糕点,“这是什么?”
“定胜糕。”
宋简茹不觉得赵熙没吃过,这只是找话说的一种方式。
赵熙还真没有吃过,定胜糕是大宋后期的糕点,是南方平江府(也就是现代苏州)的一个传统糕点,属于苏式糕点,其色泽淡红,松软香糯,带甜甜的豆沙味。
传说岳飞为保护国土多次领军出征,杭州百姓沿途都会送上定胜糕,盼胜利归来,这便是岳飞与定胜糕的真实故事,流传千年。
对于喜甜的人来说,这真是一份好点心,为温补强壮食品,具有补中益气,健脾养胃,止虚汗之功效,对脾胃虚寒,食欲不佳,腹胀腹泻有一定缓解作用。
“很好吃。”赵熙没有吝啬赞美。
“要是配上鸡头米甜汤,味道更好。”宋简茹笑道。
“为何不端出上来?”赵熙抬眼。
宋简茹一头黑线,“公子,家里没有。”
“哦。”赵熙淡淡的,“我让你送过来。”好像他们不是一般的认识,而是久住在一起的情人一般。
呜呜,她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宋简茹连忙拒绝,“公子太客气了,下次去街上,我会买。”
“哦。”他又道,“那我过来吃。”说完,起身。
宋简茹刚刚想乍毛‘那我过来吃’,后面见他起身走人,原本就不知道怎么拒绝的话生生咽到太平洋了。
“公……公子……”这就走了吗?宋简茹不敢客气了,她怕赵熙留下来吃中饭。
“难道你会留我吃午饭?”
不会,连她脑子想什么,他知道?
宋简茹心虚的老脸一红,“看公子说的。”
赵熙睨了她一眼,就她这点小心,他会看不出来,只是他不想计较罢了,不仅如此,揭穿的不情不愿,他的心情却很愉快欢畅。
赵左在门口迎人,“爷——”
赵熙抬脚出了门,负手而走。
又帅又像个老头。
那个年轻人负手而行,真是怪人。
宋简茹瘪瘪嘴,转身回了院子,关上门。
小喜儿不好意思的朝她笑笑,“爷她顺路”
“我知道。”难不成他会特意过来看她呀,宋简茹有自知自明,“他跟卫国公府的婚事怎么样了?”她八卦了。
小喜儿摇摇头,“我不知道。”
这种事一个小丫头确实不知道,她笑笑,“不过我倒是听到八卦传闻,她那个未婚妻想当宁王的侧妃。
“啊……”小喜儿一惊,“那爷知不知道,岂不是不好?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宋简茹道。
“那女的敢违背皇帝的金口玉言?”
倒也是。宋简茹一乐,“还是小喜儿看的明白。”
“你就别取笑我了。”小喜儿不好意思了。
“走走,咱们去午饭,吃好后,咱们一起逛街去。”
果然是有朋友好,又快乐又能打发时间。
逛着逛着小喜儿不开心了,“你……你要离开京城?”
“是啊”
“那我……”怎么办,公子刚答应每个月有四天休息,她还以为可以出来找她玩呢,这下,让她放假去那里。
意识到小喜儿心情突然低落,宋简茹伸长胳膊抱抱她,“是不是舍不得我?”
“嗯”小喜儿吸吸鼻子都要哭了。
小怜瞪了眼主人,连忙安慰她,“她的生意都在京城,要不了多久就会回京城。”
原来还会回来?小喜儿逼回眼泪,“多久回来?”
“这……”小怜说不上了,姑娘与公子都说了,事情有顺与不顺,顺利呢,下半年就能回来,要是不顺,可能要明年才能回来了。
宋简茹拍拍她的肩,“一年半载。”
“要这么久?”小喜儿又觉得难过了。
“要不,你赎身出来,跟我一起去江南,那里可美了。”
小喜儿双眼一亮,外面的世界肯定很好玩,可今天早上她还要自赎的呢,公子根本不同意,瘪了嘴。
小喜儿并没有赎身的意思,宋简茹也不勉强,“走,帮我长眼去。”
不管宋简茹什么时候离开京城,反正今天下午不会走,小喜儿又高高兴兴与她一起稳逛街,一直到日落黄昏。
三个女孩买了半车厢的东西才回到家里。
半道上,小喜儿要下车,雇马车回附马府,被宋简茹拦了下来,“吃了晚上,我让柴叔送你回去。”
“我……”她还是想回去,她怕门房的人为难她。
“怕什么,到时候你就报公子名头,你就说早上还是公子送你出来的呢。”
“这……不太好。”公子明明是想过来看你的,跟她可没关系。
“什么好不好,骗骗他们,狐假虎威懂不懂。”
宋简茹要离开京城,小喜儿确实舍不得她,想与她多呆一会,鼓起勇气,“大不了,等到明天天亮。”
“哈哈……”宋简茹被她视死如归的样子逗笑了,“不要等天明天天亮,要是不开门,让柴叔把你带回来,明天早上再送你回去。”
“那会不会太麻烦?”
“不会。”
宋简茹一把搂住她进了院子,今天她亲自下厨,做了好多好吃的。
有软溜珠廉鱼、油爆双脆、油焖春笋、清蒸江瑶柱、拌肚丝、什锦豆腐等,还烧了个大菜——孔子一品锅。
此菜有些像佛跳墙,都用料很多且珍贵,不同于佛路墙有汤汁,一品锅没有汤,它是每一样菜分开烧,最后合于盆内,造型讲究完整,不伤皮折骨,在掌握火候调味、成型等方面,难度也很大,成菜时,造型美观,色彩鲜艳,汤汁鲜美,白菜清口,可谓是尽人间美味,不亏是皇帝赐名的美味佳肴。
暮色四合,夜色来临,热气腾腾的菜全都上桌了,只等大家坐下拿筷就吃。
这时门响了,柴叔连忙去开门。
没一会,他回来了。
身后,竟跟着赵熙。
“公子——”宋简茹吃惊的站起来。
“怎么不欢迎?”夜色朦胧灯光中,赵熙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像狐狸一样狡黠,裹着不明意味睨过来。
“不……当然不是……”她又不傻,古代权贵可不好随意得罪,要不然都不知怎么死的。
“我的丫头还在你家,我不能不要。”赵熙的借口随手拈来。
工具人小喜儿站在角落里,缩成一团,她才不想被主人提及,她就是个透明人。
随着小喜儿站到角落,还有谁敢坐到桌上,不仅如此,何婶连忙拿抹布把桌子抹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擦亮才敢开口,“郡……郡王请——”
赵熙施施然坐下。
小吉儿拿出附马府的筷子。
宋简茹以为他试毒。
结果赵熙拿着筷子直接夹菜吃上了。
也不怕把你毒死,宋简茹腹悱。
赵左不动声色的把丫头婆子都带了出去。
转眼间,小小餐厅内,余宋简茹赵熙两人。
“怎么不坐。”赵熙看向孔子一品锅,“请小喜儿吃的?”
宋简茹实诚的点点头。
赵熙抬眸,朝她一笑,意味深长——都没待公子?
谁会知道你来?宋简茹不敢讲,嘻嘻假笑,“公子,冷了就不好吃了。”赶紧用饭遮住你的嘴。
赵熙还是对甜品感兴趣,他的筷子转向甜品——瑶柱糍饭糕。
这道甜品是用油炸过的,既有甜品的甜糯,又有油过的清脆,入口处,嘎嘣时一股甜味瞬间侵入味蕾,爆甜到内心深处。
唇齿扫过。
一口,又一口。
细嚼慢咽。
咀的宋简茹口舌发干,下意识离开桌子,去半桌端了白开水喝。
赵熙慢条斯文的吃着,目光却一直落在宋简茹身上。
感觉到她变化,双眉微挑。
老天爷,这男人不是来吃饭的,是来吃人的。
还真被她猜中了。
“这是什么?”赵熙见她站在半桌边喝水,久久不过来,出声提醒。
宋简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油爆双脆——猪肚尖和鸡胗片为原料,经刀工精心操作,沸油爆炒,使原来必须久煮的肚头和胗片快速成熟,口感脆嫩滑润,清鲜爽口。
大宋权贵常食牛、羊等肉,猪肉很少食用,而猪肚和鸡胗,更是很少出现在他们的餐桌上,她眉心一动,“是山珍与海味。”
“喔,是么?”赵熙对小丫头的小伎俩心知肚明,摆出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山珍叫什么,海味又是什么?”
宋简茹眨了下眼,“山珍是香蕈,海味是海参。”反正肚头和胗片都改过刀经过油炸跟这两样差不多。
公子不揭穿她的小把戏,“过来——”
大概是做他丫头久了,宋简茹真的听话过去了,伸手拿公筷帮他布菜。
赵熙侧眸,眼神黏在她脸上,似乎带着一丝丝热意,寸寸辗转于她的脸颊,房间内汽温无声无息地上升。
宋简茹不是没有感觉。
她当他不存在,快速把夹的菜放到他碗里,放下筷子就要走了。
细腰间,落了一只温热的掌心,她还没来得避开,他的胳膊已经拥过细腰。
她跌落到他腿上。
“公子——”她手撑开他靠近的胸膛。
赵熙怎么能她让如意,他的力气,让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为零。
要不是外面都是人,宋简茹都要惊呼出声。
“公子——”她底喝,恼怒了。
她已经不再是他买的丫头了,不是他想干什么就能干嘛的丫头了。
赵熙勾嘴一笑,“我就是,你就是。”
仿佛听到她所想,他一语就堵住了她的所思所想。
果然就是任性的权贵公子,宋简茹气急,伸手就去捶他,被他一把抓住了。
宋简茹动弹不得。
四目相对。
一个潋滟。
一个怒龇。
浅浅一笑。
公子风华绝代。
美色就这样毫无防备的低头,吻上她的唇。
小院门外,谢衡看到赵熙的马车,牙痒。
气呼呼的横冲直撞。
赵右差点没拦住这位曾经身经百战的年轻将军,“谢公子,你流连风月太久了。”
所以才被他拦住了。
谢衡气得破口大骂,“什么玩意,老子上阵杀敌时,你还不知在那里玩泥巴呢。”
……
门厅外,吵杂声喧嚷,惊醒了宋简茹。
她一个蹦跳离开了赵熙的怀抱。
妈呀,老天,这是干什么?
看向赵熙,他的肤色本就冷白,唇色又绯浅,接完吻后染上几分性感的春色,让他本就清隽俊秀的五官更显得眉目如画,好看的让人心打颤。
老天,要死了,她满脸通红、抬脚跑向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