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栀轻轻挣脱开谢北聿的手。 她垂眸,视线有些飘忽,最终盯住了地面的一个点。 双手轻轻揽住自己的胳膊外侧,姿态依旧优雅,但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这丝慌乱,像是坚硬的椰子壳被细杵不完全凿下后,渗出的一滴聊胜于无的汁水。 谢北聿还是敏锐察觉到了那丝反常的慌乱。 他双手握住了盛栀的胳膊,垂眸看她,轻声关心道:“栀栀,怎么了?” 盛栀缓息一瞬,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笑意不达瞳底,“没什么。” 谢北聿一怔,神情凝肃了起来,显然不信她真的没什么, 他迈步至她身侧并行,揽过她肩膀朝外走,眉眼微微压了下来,“是不是谁惹你不开心了?” 盛栀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她今天的眼妆风格偏冷艳,冷月灰和低温紫的渐变眼影,配合上挑眼线和根根分明的睫毛,为她原本的雍容气质增添了一丝神秘和慵懒,顾盼间仿佛一只娇贵的狐狸。 而狐狸最是精怪,这双眼睛平日里有多璀璨明媚,此刻就有多幽深复杂。 眼底还透着几分天真的残忍。 她展示出了一种令谢北聿感到陌生的气息。 但谢北聿也只是感到陌生而已,他此刻笃定,刚才她肯定遇到了什么事情,或者听到什么惹她不快的话。 是沈煜?是陆衡? 无论是谁惹她这样不快,他都不会放过。 见她不答,谢北聿道:“我们出去透透气,你要是想说了就和我说。” 盛栀蓦然停住脚步。 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攀上谢北聿的肩膀,扬起了下巴,凑近他耳边。 谢北聿也俯下身,贴近她。 “告诉你,”盛栀在他耳边, 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气声, 一字一顿道: “我、杀、人、了。” 谢北聿眼底颤动一刹。 华丽的大厅人来人往,盛装华贵,香氛如织,远远看他们,两道黑色鎏光身影贴近在一起耳语,无疑是赏心悦目令人艳羡的一对爱侣,但谁也不知道,他们在交流着什么。 谢北聿凝住了盛栀,似乎要从她眼里看出一丝开玩笑的意味。 可是,她完全不像开玩笑。 平日里明亮大瞳仁此刻变成了森然的无底洞,红唇与雪肤形成鲜明对比,又是一副黑调华丽的装束,增添恰到好处的压抑感和攻击性,偏执与疯狂隐隐交织在一起。 活生生一个病娇恶女。 谢北聿沉默几秒,深黯的眼底已恢复平静,整个人已经不动声色地微微绷住,随之揽过她的肩膀,继续往外走。 他揽着她走到外面的水晶花房,一个没有旁人的私密地方。 “人放在哪?” 问这话时,他与她面对面站着,两只大掌包裹住她的双手摩挲,带了安抚的意味,声音压得很低。 盛栀看着他,煞有介事地说了一个合乎逻辑的地方。 天使和恶魔的转化有时只在一瞬之间。黑与白也并非界限分明,曾经她也代入了绝对的黑,设想如果由她主导一场谋杀,那么她是否能够完美逃脱。 “有目击者吗?”他接着问。 “不知道。”她耸耸肩。 谢北聿沉思须臾,双手捧住她的脸颊,嗓音慢沉,“乖宝,你待会去晚宴,在那里出现,全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盛栀嘴角轻轻一撇,“那你呢?” “我去善后。”谢北聿揉了揉她的耳垂,“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保持平常的状态,别让人看出异常就行了。” “你都不问问,弄死的是谁。”她眼眸闪烁,“万一是无辜的人呢。” “能被你弄死的,肯定不无辜。” 他黑眸沉沉,不看她兀自思索时迸发出冷厉和攻击性,像是丛林里护着幼崽的野兽,令人不寒而栗。口吻带着一种不容人抗拒的意味,重新定义道, “你顶多是正当防卫。” 盛栀抬手,轻轻捏住他的下巴,语气温柔动人,“你用什么来善后,用你的权势吗?” “不,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们是同伙。” 谢北聿低头亲吻她的手指,泛着一丝隐形血光的眸底昭示了某种隐秘的偏执, “就算败露,犯下罪责的是我。” 盛栀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心想,可以了,收住吧。 释放对方人性中的疯魔自有代价,她不想推开他,也不想当放羊的小孩, 她当然得自己收住它。 谢北聿这个人,他在文明世界也难挡野性不驯的一面,他讨厌形式主义,信奉行动胜于言语,掌握规则而不受制于规则。就算身在高位,他会选择自己去干真正危险的事,比如去解救被绑架的员工也是选择以暴制暴,危险但高效。 只有她知道,他用自己的方式守护了内心的那份理想主义和自由。 这份与她站在一起的无畏,也是最初,她心跳如鼓点的肇始。 她就是喜欢最初那个黑衣少年。 直给的喜欢,少年纯粹的喜欢。 代入黑暗也是为了更好地活在黑白灰之中。 尽管他们相遇的初始,她眼睛被伤害,两眼一黑陷入恐慌。 但倘若让她再选一次,她还是会拿自己的弹弓去驱赶那群虐猫者。 在人生的不甘、踟蹰、艰难之时。 无非烂命一条就是干。 意志和勇气,才是她和世俗交锋对抗最趁手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