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老管家回去将此事跟他母亲一说,母亲当即气的摔碎了一套茶盏。 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母亲动怒的模样。 可是赵姨娘此事做的隐蔽,那街边卖画的商贩早已寻不见踪影。 他们完全寻不到任何证据。 若是真要追查,这画也是在顾公子手中,弄不好还会牵连无辜的顾公子。 更何况,赵姨娘的儿子也要参加明年春闱,母亲亦不想打狗入穷巷。 种种原因下。 他实在无法拿赵姨娘如何。 他总不能没理没据的去跟父亲说,你的姨娘害我,你把她赶出去吧。 余公子眼皮微微泛红:“多谢姑娘关心,在下会尽力提防身边小人的,君子坦荡荡,在下行的端坐的正,不怕她在背后作祟!” 桑知:…… 如果不是看余公子印堂发黑,气色沉滞,这番豪言壮语,她当真便信了。 不过要下余公子的事并不是最当紧的,眼下这满书院的血光之灾才让她心焦。 她得赶紧在书院各处转一圈,看看哪里有异常。 “兄长,既有课业,那你便同两位公子先去学堂吧,我自己去转一转便可。”桑知连忙道。 叶宵虽不放心,但桑知执意坚持,他只好让顾兄推着自己先去上课。 桑知抬手卜算。 天罡引凶,水煞浮,今日之事出在水上。 桑知敛眉沉思,方才一路进书院,是在树林中听到听到有溪水的声音。 且这所书院有不少学子住宿在此,应当也有吃用的井水。 学子住宿的地方,桑知不方便进,只好先去树林处探查。 忽而,她听到树林深处一阵交谈声。 “赵兄,最近你状态不怎么好啊,最近好几次小测都名列位末,可是有什么心事?” 石凳上,一名灰衣男子为对面一脸颓废相的男子斟了一杯茶水。 “没事,就是有些心神不宁。” 赵成手指微微攥紧,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马上春闱在即,他最近成绩却连连退步,本来冲击头甲,现在却连倒数第二都要和人争。 他摸了摸胸口处母亲给他写的信…… 心中更加酸涩。 他出身寒微,父母都是土里刨食的庄稼人,哪里会识得字。 他闭着眼都能想象到那个场景。 母亲趁着天没亮,摸黑走上两个时辰,到了离村子最近的镇上,又几经打听找到一个代笔的人,小心翼翼的哀求别人替她写下了这封信。 又花了她省吃俭用大半年才攒下的几个铜板,给了往京城方向来的同乡,托同乡一定把信带到。 同乡不去京城,在半路又把信托付给朋友,朋友又给朋友的朋友,几经辗转,这封信还是眼前的余兄送到他手中的。 这不知道这其中辗转了几个人,这信能送到他手中……着实不易。 而信中带来的却不是好消息。 母亲在信中说……他的父亲去世了。 皱巴巴的信纸被泪水浸湿,他却能清晰的看清上面写的每一个字。 儿,你父已去,望你归家。你已是举人,理应知足,不如回到家中做乡民的父母官,尽早替家中还清欠下的债务,二栓子家急用钱,你爹走了……娘把家中房产变卖了,娘自己快撑不住了…… 赵成的眸光暗了暗,脸上流露出一丝挣扎的痛苦。 他不想回家乡去,他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他的家乡风沙大,一年四季的天空似乎都是黄蒙蒙的,出去走一圈,头上就能抖下来二两沙土,完全不似京城风景秀丽,气候宜人。 他亦不想回到乡里,做小小的县丞或是教谕,给那些当地捐了钱又没脑子的富绅做副手。 一辈子就窝在他们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不仅没有升迁的希望,每个月的月例,还得紧巴巴的给家中还债。 父母为了能送他进京求学,几乎借遍了整个村子。 这债不知道要还到猴年马月…… 赵成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心中的这些想法,他完全无颜对同窗倾诉。 余屿似乎也理解赵成的难处,并没有再出口询问。 二人说了两句,便齐齐沉默下来。 桑知没有偷听别人聊天的打算,因此只粗粗的扫了一眼。 见二人脸上都没有血光之灾的迹象,只喝茶水这位公子心思似乎有些重,有郁气缠身之意,其余并无异常。 桑知便转身去其他方向勘察了。 这一侧,余屿仍在继续开解赵成。 “赵兄,你心性坚韧,学识不凡,能从大山中考出来多么不容易,你们村中怕是几百年都出不了你这么一个天才,你只是一时状态不佳罢了,年后你一定能高中的!” “君子当有鸿鹄之志,赵兄你断不能因一时挫折而止步于此啊!” 余屿双目澄澈,字字句句仿佛都出自真心。 赵成低着头,眼中布满了红血丝,看上去甚是骇人。 他有些懵懵的。 不过余兄的话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他还真是他们家那里的天才! 他小时候跟着村里的其他小孩一起读书,教书的先生就夸他资质上佳。 尤其是他只不过堪堪考了四次,就得以中举,十里八村谁不知道他赵成的大名。 他可是镇上甚至是乡里公认的出色后生。 只不过母亲跟父亲一再跟他说什么知足吧,别再往上考了。 人家天子脚下的那个公子少爷和他们不一样,人家的血都比他们金贵,脑子肯定也比他聪明。 父母总说,跟村里的其他人比,他已经很好了。 赵成攥紧拳头。 知足知足知足! 他最讨厌听这两个字,凭什么他要知足! 凭什么总让他和村里那些流着大鼻涕的傻子比! 凭什么他不能跟那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比! 他偏不回去! 他就要在京城闯出名堂,再把母亲接过来享福! 余屿瞥了赵成一眼,嘴角笑意加深。 “赵兄我曾拜读过你的文章,写的真好,完全不在我兄长之下,我是对你充满敬服的,只是这一段时间你状态不佳,写出的文章虽没有以前的风华,却也实在不差……” 余屿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不是背后言人的人,只是这次……我确实看不过去了!”余屿义正言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