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阳在大雨中茫然地走着,白哗哗地雨水如珠帘断了线似的砸在眼前,不辨方向,可对于他来说,反正是一样的,他也不知自己要去哪,就这样走着走着。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有一点期盼,希望父亲能冲出来找到他。后来他总觉得耳边有隐隐的声音,可是茫然四顾又听不到任何声响,只有哗哗的雨声。 而一旦他回转身形四处张望,转了一个身,他就更加的不辨方向。 窦阳今天在铁匠铺受了气,当学徒吧受委屈总是难免的,本来他是忍着的。 可是雨太大了,主事的让他们今天早回家,他听到回家两个字,不知怎的心里还是有点期盼的。 他笑了一下,早知道就不指望了。 不知道自己在雨里走了多久,好像雨不会停,路也没有尽头。 那辆马车就是这时,凭空地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之前一点儿声音也没听到。 就似雨幕被撕裂,那马车就变戏法似的出现了。 窦阳倒下去的时候喃喃问出一句,像是问漫天的雨水:“娘,你回来么?” 江慕晚已经嘱咐车夫慢点慢点了,可车夫已经不辨方向了,只能悄悄将马松一松,凭着这马识途,自己归家。 如今见撞了人,忙下车查看,也顾不得许多,江慕晚和丫头芸香帮着车夫一起把人先抬上车。 她如今还住在大理寺卿曾琛和俞敏府上,本来案子结束,为自己母亲叶萱伸冤报仇之后,江慕晚提出搬走。 曾琛和俞敏夫妇俩不大放心,虽然白素已被处死,江念晨因为诬告自己的丈夫奸污丫头,加谋害宁晨致其滑胎,两罪并罚被判了监役数月。 但江慕晚还在与两座侯府打官司,索要母亲叶萱的嫁妆。 而这两座侯府都是能使下三滥招数的,万一江慕晚有个好歹,他们大概就不用还嫁妆了,所以夫妇俩不让她搬走。 她一介孤女似的,虽有名正言顺逍遥侯府嫡女的身份,但其实已是有家归不得。 这两座侯府果然也拖着江慕晚,迟迟不将嫁妆还给她,每次她拿着判书上门索要,他们要么避而不见,要么就假惺惺地拿出一点来糊弄。 江慕晚有心去向宋瑛求助,她虽然年纪小却也已经看出,曾琛和俞敏夫妇是守着中规中矩的法子,但这些法子对付真正的恶人未必有效。 虽然她在他们夫妇的帮助下打赢了官司,为自己母亲伸了冤,也拿回了自己嫡女的身份。可要嫁妆这事,按这夫妇俩的法子大概是不行的。 倒是宋瑛自从和离之后,出手解决的许多事都稳准狠,可江慕晚又实在是踌躇,她知道如果自己去向宋瑛求助,老夫人肯定会问她,当初为什么会想到向她求救的? 上次求救时,这个问题宋瑛几乎都问出一半了,被打断了而已。 她该怎么说呢? 说自己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被自己的母亲告知,如果将来有一天走投无路要向宋瑛宋老夫人求救吗? 在她母亲被害死之前,有一天夜里,她听到母亲痛哭失声甚至不停地捶打自己的胸口,她吓坏了,扑过去紧紧地抱着母亲叶萱,问母亲究竟发生何事了? 叶萱只是又哭又笑道:“太晚了,现在知道了又有什么用,这是老天疯了么?让我现在才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是让我回来再经历一遍自己的凄苦吗?见识自己的悲惨结局吗?” 她听不懂母亲在说什么,只感受到母亲的绝望和痛苦。 只能紧紧的紧紧地抱着母亲,仿佛过了许久,母亲才平静下来,也好像终于意识到怀里还有八岁的江慕晚。 她记得母亲的眼睛亮了又黯淡下来,最终还是道:“或许不能改变我的结局了,但我女儿的结局也许会不同。” 她记得母亲爬起来拼命地写写写,她好像一次写了二十多封长长短短的信,和丫鬟一起想尽一切办法在接下来的十几天内将这些信送出去。 记得母亲说要先保住舅舅。 有多少事是因母亲的信或努力成功了的,她并不知晓。 她茫然又不安地睁大眼睛注视这一切。最后她的母亲写下“宋瑛”两个字给她看,要她记住这个名字,记住宋夫人的身份,如果有一天走投无路,那么就去求助她。 叶萱抱着八岁的江慕晚:“不到最后一刻不要放弃希望和努力。以后的日子,要能屈能伸,活下去,活到有机会改变这一切。” 母亲又是那样忧心忡忡,放心不下,八岁,才八岁的女儿,群狼环伺,而她已经身中剧毒,无法陪伴她长大。 母亲又象是安慰自己似的对她说:“我只知道我的,不知道你的,所以或许还是有希望的。” 她不解其意,母亲抱着她说:“就是你要靠你自己走出你的人生。” 江慕晚七想八想地,结果快到府门口了,马车撞了人。 江慕晚和芸香、车夫将窦阳从后门抬入府中。又找来小厮和府医安顿窦阳,替他换了湿透的衣物。 府医看过之后道:“撞伤倒是不重,但这孩子好像被撞之前已经低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