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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名不如见面,这句话用来形容薛强见苟政的心情,大抵再合适不过了。就方才堂间变故,以及与苟政之间的一番简短交流,带给薛强的印象,显是极其深刻的。
比起通过当初那几封书信文字感知的苟政形象,今日苟政在堂间的表现,让薛强对他的认识,要更加清晰了。
对自己,苟政依旧热情、尊重、礼遇,但是在那张激动欣喜的面容下,薛强也隐隐能够感觉到一颗自信、宁静乃至淡泊的心。
而这,也让薛强心中生出一些小心。
薛强虽然腹有军国韬略,见识犀利敏锐,但他又岂能窥尽人心?尤其是苟政这样的“人主”。他当然也很难知道,在过去的一年间,苟政又经历了怎样的成长,心态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过去的一年,对苟政来说,是一个“充电”的过程,在他身上,发生了自内而外的全方位的蜕变,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枭雄,一个器量眼界冠绝当世的明主。
经过这样变化的苟政,他展露出的气质,自然与当初截然不同,自信从容,睥睨天下!
若换作是一年前,薛强便能率众来归,那他面对的将是苟政更加优渥、深厚礼遇。看看当初,苟政是如何延揽郭毅,又如何对待他的,就可知一二了,至于眼下.......
只能说,薛强在观望时机、待价而沽,苟政这边,心里同样有方秤。似薛强这样的豪杰才俊,他的态度与表现,同样是有价值衡量的。
来得越早,份量越重!连一个本该湮没于历史的孙万东,都能在苟氏集团中获得那样的待遇与地位,遑论名声在外的薛强。
而薛强选择投效的时机,苟政同样能比较平静地看待并接受!但是,能力归能力,但在如今的苟政眼里,并非排在第一位的,绝非一切。
从朝不保夕的微贱之身,一步步走到现在,一路的经历、磨练,都让苟政清楚地认识到,他依靠的是什么,擅长的是什么,根本是什么,目标是什么。
可以假仁义,但绝不能真愚蠢,他爱才、重才,但绝不迷信人才,尤其不迷信名士!从汧水举义时起,在苟氏族人以及苟军之中,涌现出的人才,实在并不少,或许没有经天纬地的大才,但足够在苟氏集团内部发挥作用,如苟雄、苟武者,更是举足轻重的作用。
因此,薛强来投,固然可喜,但若没有进一步的价值展现,想真正获取苟政的信任,想在“关西苟军”中立足,可不会那么容易。
这一点,对薛强背后的那条大鱼——王猛,是相同的。只不过,比起薛强这样的右族豪强,出身寒微的王猛,一旦出现,将更容易被苟政所接受、信任、重视......
府堂间的庆功宴,持续了足足一个半时辰,方才宣告结束。在几乎不限量供应之下,文武将校,尽情畅饮,最终能站着离开的,不足一半,大部分人都是搀着、抬着离席。
苟政的照顾是全方位的,城中有宅者,交给亲兵送还府邸,无宅者,或送往宾馆,或留宿刺史府,待后续安排房宅。
偌大的长安城,给这些文武将校寻摸一栋宅院,并不是什么难事,此事显然也被苟政视为收买人心的重要措施。当然,能够留宿刺史府的,也就陈晃、薛强少数几人。
待喧嚣过后,看着宴堂间的一片狼藉,尤其是大大小小几十罐酒坛,苟政的眉头下意识地蹙了起来,这得费多少粮食。从此时起,关于限、禁酒令的念头,就开始在苟政的脑海中打转了。
夜深宴罢,功臣将校们可以去歇息,苟政却停不下来,他还有要事需要处理,堂间那场斗殴,虽然定了个“酒后失态”,但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这么结束了的。
庭院深深,蝉鸣阵阵,叫得人头脑发蒙,心情烦躁。苟政书房外,一动不动有如雕塑般跪着三道人影,一个个垂头耷脑,默不作声。
除了弓蚝与苟须之外,还有一人,锐骑营都督苟兴,原因虽然不同,但目的都是一样的,请苟政治罪。
书房内,同样是三道人影,除了苟政以及与他形影不离的郑权外,便是主簿、长安令杨闿。此时,他正一脸惭愧,对苟政道:“主公,属下安排不周,致两位将军结怨殴斗,还请主公责罚!”
“罚你什么?”苟政瞥了他一眼。
察觉苟政语气不善,杨闿面色微滞,正欲继续告罪,却又闻苟政恢复了从容,平和地说道:“依功劳定座次,是我的意思,出了岔子,与杨主簿何干?你也不必为此事忧心挂怀,时辰不早了,回去早点歇息吧!”
听苟政这么说,杨闿这才松了口气,躬身拜道:“谢主公!属下告退!”
待杨闿退下后,苟政深吸了一口气,抬眼望了望廊前灯火阑珊下的三道人影,扭头对郑权吩咐道:“先把弓蚝叫进来!”
很快,弓蚝走了进来,一直到跨入房间为止,都是气势汹汹的,但等入内,那铁塔般的身躯立时又微微佝了下来,蹑步趋前,拜倒:“参见主公!”
“弓都督今日堂间,大展武勇,可是威风得紧呐!”看着弓蚝,苟政讥诮着说道。
弓蚝自然感受到,有些难堪,情绪一起,直起身来,抱拳道:“主公明鉴,实乃苟须无端寻衅,辱人太甚,末将被
迫反击!”
“你是否觉得自己占理,便可趁机泄怒,打击报复?”见其满腔愠怒、愤忿不平的样子,苟政淡淡地问道。
对此,弓蚝眉头轻皱,眼神中流露出少许异样。见状,苟政继续冷声道:“苟须寻衅滋事,我自会严惩,但你的问题,我又当如何对待?”
闻言,弓蚝再也忍不住,重重地一抱拳,道:“主公若归咎于末将,末将不服!”
万人敌的猛将,此时的表情,看起来竟有些委屈。只可惜,苟政没有丝毫动容,只盯了他一眼,道:“以你弓蚝的勇武,苟须岂是你对手,岂能与你纠缠那般久?以你弓蚝的无双膂力,苟须又能扛住几记硬拳?你与苟须的那点冲突,至于闹翻庆功宴?”
弓蚝可不是单纯的莽夫,苟政所指之意,他显然领会到了,脸色变了变,气势慢慢弱了下来,但言语间依旧带有愤慨:“主公,斗殴之罪,但凭主公区处!然苟须欺人太甚,当其时,末将绝难忍耐,若有下一次,末将仍要教训他,若主公要护短,末将也无他话!”
“什么屁话!”苟政终于恼了,重重地砸了下书案,怒道:“何来短?何为长?在你弓蚝心中,我苟政莫非是耽于私情、昏聩徇私之主?连是非曲直都分不清楚?”
见苟政这副气急的模样,弓蚝呆了下,粗粝的面容上露出少许后悔的表情,道:“末将绝无此意,请主公恕罪!”
而苟政在稍微平复心情之后,沉声说道:“幼长,你扪心自问,自你效力麾下以来,苟某人对你如何?何曾分过亲疏贵贱?”
听苟政这么说,弓蚝更露汗颜之色,拜道:“主公息怒,末将知错了!”
见状,苟政怅然地道:“幼长是当世猛将,一身血勇,万人难当,岂能受辱,这点道理,难道我会不知?
然而,作为一营都督,作为我麾下数一数二的大将,难道连基本的场合都分不清楚?你们把庆功宴堂,当作私斗场,置我于何地,让文武僚属、三军将士听了,又当作何感想?”
“请主公治罪!”弓蚝再拜。
见状,苟政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幼长,我若仅把你当作一厮杀汉来使用,那么今日之事,自可视作一匹夫鲁莽,不与计较;
然你若有心成为三军主将,那么仅刚勇血气,是远远不够的,你的性情,还需磨练收敛,越是要紧时刻,越是如此。
否则他日领军出征,被敌人稍一刺激,便不管不顾,届时损害的,可就不是我苟政的颜面这点小事,而是关乎将士生死存亡的大事!”
“主公教诲,末将铭记在心!”弓蚝的思绪显然已经被苟政彻底带过来了,此时此刻,除了惭愧认罪,再无他念,再度请求道:“恳请主公责罚!”
而苟政看着弓蚝,叹息道:“你的功劳,三军上下,少有人及。此番,我本欲表你为虎威将军,然出了这事,你让我如何是好啊!”
苟政这么说,弓蚝面色微变,抬眼,正注意到苟政那可惜的表情,惭然拜道:“末将昏妄莽撞,岂敢奢望将军之号?”
“为慑三军,以儆效尤,此番就委屈幼长了!”苟政这才道出机心:“降职半级,以果骑副都之职,仍领果骑营,今后若再立殊功,我自当复你功名!”
“谢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