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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岁我引军北上河东之时,便听闻薛先生之大名,河东豪杰才干能出先生之右者,凤毛麟角。我对先生,是渴慕已久,今日一见,气度果非常人。
先生能在危难之际,率义士来归,共谋大业,是苟政之幸,感激莫名。我与先生神交已久,然今日之后,能与先生畅谈天下,纵论兴亡,足慰平生......”
苟政兴致勃勃一番输出,语气神态都格外丰富,尽情地展现着他对薛强的敬重以及率众来归的喜悦......就是边上将佐,闻之,都不由侧目,这薛强有何能,竟得苟政如此看重。
而苟政如此给脸,薛强也不好再端着,俊伟的面容间,露出感动之色,郑重拜道:“明公之仁义英明、雄才远略,在下也向往已久。
不瞒明公,早在去岁冬收到明公第一封信时,在下便已为明公之诚、之义、之智、之略所感动,当时便有奔赴效劳之意。
只是,世道昏昏,在下困于眼界,困于私志,心怀犹疑,以致坐守堡壁,虚度半载。此番来归,若蒙明公不弃,甘效犬马!”
“先生请起!”听薛强这么说,苟政哎呀一声,面上更喜,将他扶起,宽慰道:“先生能来,便是对我最大的鼓励!有先生这样的贤才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若是熟悉苟政的人,就该知道,类似的话,苟政已经不只说过一次了。同样的“配方”,针对不同的对象,薛强不是第一个,当然也不会是第二个。
“先生且暂坐,尽情畅饮!款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待另觅时间,定备薄酒,为先生接风洗尘,届时再与先生谈天说地!”
苟政又在作了一礼之后,便转身离开,去敬其他文武了。薛强则伫立了一会儿,方才重新落座,在周边人异样的审视目光下,斟酒自饮,眼神之中,则满带思索。
苟政与薛强这二者,显然都是不错的演员,年纪不大,但已见功底。他们的对话,甚得“良臣遇明主”之妙,不说尽是虚情假意,至少没有呈现出来的那么相得益彰。
当然,重点在于,三言两语间,二人都将自己的态度表明了,属于聪明人之间的畅通交流......
苟政没有那么自大,认为初来乍到的薛强,就会对自己心悦臣服,河东之役后期的表现,只是一份粗浅的投名状罢了。
而薛强这样胸怀大志、腹有韬略的大才,也没那么容易投身贡献。在待时观望既久之后,最终选择投效苟政,当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石虎死后,石氏内乱,羯赵分崩离析,诸侯并起,华夏大地自南而北,再次掀起一阵乱世狂潮。上至王侯将相,下及蝼蚁贱民,无不卷入其中。
真正的英雄,懂得顺势而为,而想要在这新一轮的大变局、大洗牌中脱颖而出,实现自己志向、价值抑或野心,是需要审慎判断,而后果决行动的。
作为一个声名不浅的壮志多才之士,薛强显然具备这样的素质。若依照正常的历史轨迹,薛强的目光,要么落在羯赵的遗产“继承者”们身上,要么在慕容鲜卑、凉州张氏以及晋朝正朔这样并雄于世的大势力身上。
然而,在苟政这个X因素带来的乱流冲击下,不足两年的时间里,北方局势已经发生了历史性的改变。这个时代的人们,对此当然没法有直观、深刻的感受,都直接受苟政影响的士民,规模与范围却是越来越广。
而薛强不论作为一个个体,还是一方豪强首领,他都不得不将目光放在河东,放在苟政与苟氏集团身上。没办法,一颗崭新的太阳,缓缓从家门口升起,即便是“幼阳”,也足够夺目、炽热。
如果可以,薛强当然愿意再多等一些时间,多观望一段局势,然后从容抉择。但是,北方局势尤其山西局势的发展过于快速、剧烈,让人目不暇接,短短三个月间,可以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薛强志略远大,虽居堡壁,但从不曾放松对军国大事、天下大局的关注,也很难在纷繁的局势变化中,不动凡心,尤其在山西、在河东,那更是牵涉到切身利益的。
而薛强的一系列心态变化,是有一道明显的分水岭的,那便是,苟政率军挺进关中。在此之前,薛强尚能安居汾阴堡,默默观望局势,甚至可以淡定地对苟政、苟军做出他的分析评价。
在此之后,山西局面变化之剧,就让他眼花缭乱了,那一系列的战争,牵扯到各方势力,复杂到以薛强之见识,都有些跟不上了。
很难想象,三个月前,尚在河东,与并州反复拉扯的苟政,三个月后,已能堂而皇之地坐领长安城,睥睨关西。这件事情,对薛强的触动,显然是重大的。
促使薛强选择苟政的原因,自然是多样的,但总结来说,大概有三个。其一,当然是从去岁夏苟政入主安邑开始,对苟政、苟军长达半年多的观察,虽然很多事情只能看个表面大概,但也让薛强对苟政有了相当的了解,这一点十分重要。
其二,自是苟政西征,连败杜洪与高陆毛氐,势如破竹,摧枯拉朽,半月而入长安,苟军的强大、犀利,让人侧目,苟氏集团所呈现的那股蓬勃上升的气势,也难以让有识者忽视。
其三,大抵就是河东苟军,接连挫败并州与枋
头集团的图谋,苟武等苟军将士在面对强敌时展现出的英勇、谋略与坚韧且不提,更重要的,是苟军向所有人证明了,他们有巩固其胜利果实的能力与实力......
君择臣,臣亦择君。经过长达一年的蛰伏观望,对苟政及苟军,薛强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一个仁义其外、霸道其内、英明睿智且志图远大的主公,一支快速崛起但饱受战阵考验的精锐劲旅,再加上一片可以成就大事的地盘。
相比于这三者,苟政持续的书信追求,以及他略阳“汉族”豪强的出身,虽然同样是加分项,但并不能成为左右其选择的主要因素。
而当这三者兼备之时,薛强怎能不动心,甚至不敢再有所慢待了。毕竟,当苻氐大军在河东遭受挫败之后,短时间内,很难有势力对苟军形成挑战了,一旦苟氏集团的雪球越滚越大,那薛氏投靠的价值可就将大大降低了。
薛强显然也是个老辣的“生意人”,在看准商机之后,便在一个最恰当的时候,果断投身。这个时机,对薛氏来说,是不早不晚。
当然,薛强也并非没有其他选择,但是,要重新找到一个值得投身的势力,又岂是容易的。
鲜卑太远,石氏、冉闵俱是冢中枯骨,苻氐、姚羌困于中州,至于天下正朔的司马晋室,偏安已久,让北方士民寒心泯志是他们最拿手的。
至于近邻的并州张平,拥有一州六郡之地,但薛强实在看不上,就从去岁冬季的汾水相持开始,首鼠两端、见利惜身,连当时实力尚孱弱的苟军都制服不了,何谈大业。
如此一来,在永和六年的初夏,放眼四周,值得薛强投效的,竟然只剩下苟政了......
另外,薛强也算是亲眼看着苟政,如何一步步将苟氏集团发展壮大到如今,在他的心里,也未尝没有一份寄托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