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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阴槃之战(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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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袭的路程虽然不长,但一定的休整还是必要的,补水、整军,恢复体力。当然这些,在距离阴槃县约五里以东的道途中、林荫间,已经进行过了。

而等苟安所率四营步骑,真正逼近阴槃敌营时,时间在悄然流逝下,已过寅时。几营将士,在各自长官的率领下,潜伏于郊野,并明确作战目标,摆好攻击架势。

不过,即便如此,作为前军主将的苟安,依旧按捺着,没有下达进攻命令。随着时间的推移,疲惫,紧张,急躁,各种负面情绪开始在军中弥漫,将士的忍耐也趋于极限,黑夜是掩护进军的保护色,但同样也刺激得将士更加敏感......

“苟将军!为何还不下令进攻,再拖下去,恐贻误战机,将士已然筋疲力竭,再添暴露危险。若敌军有警,我军将丧失奇袭之利啊!”被安排在突击阵前的弓蚝忍不住了,亲自找来,催促苟安道。

弓蚝表情,既焦急,更有不解,还隐隐带有一丝质疑。对此,苟安依旧沉着,注视着弓蚝,压抑着声音斥道:“谁准你擅离职守的?”

“还不快回去,统率约束部卒,等待命令!若军令下时,你不在位,耽搁出击,我治你误军之罪!”苟安又冷冷地道。

弓蚝本是来催促进兵,讨要说法的,结果被苟安这么一番反问斥责,整个人都愣了下。面上横肉抖动,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但见苟安那强势而凛然之态,弓蚝却也不敢硬顶。

“诺!”喘着粗气,弓蚝闷声应道,然后转身而去,其魁梧背影间,都仿佛有一股愤怒之气在蒸腾。

至于苟安,面色不改,不过把弓蚝压制下去之后,却也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对于将士之情绪变化,苟安自非不知,不说其他营幢了,就是他所率中坚营间,那种焦虑与躁动的情绪,正在蔓延。

苟安治军,不以指挥见长,重在一个将心比心,因而深得麾下拥戴,而下属大部分将士,在长达半年多的相处下来,早已形成了基本的默契与熟悉,他们有什么变化,苟安感触尤深。

眼下,苟安的按捺不动,就像是在压一圈弹簧,已然逼近极限,只不过,这并非他刻意作为罢了。

苟政既然将突袭的重任交给苟安,他就得为各营将士、为战役胜败负责,对发起进攻的时机选择,他也有自己的考量。

如今,将士精神或许压力犹增,但体力已然恢复到一定水平,而后方,苟政亲率踵迹之军,也已逼近,在前后军的衔接上,能够更大程度地面对解决一些突然状况,比如阴槃敌军有诈。

而更为关键的......约摸又过了一刻钟,在各营将士焦躁难抑之时,苟安再度抬头,望了望东方,在遥远的天际,隐约有一抹淡淡微光。

虽然黑夜依旧是天地间的主题色,但晓色欲明,视线条件已然改善许多,至少在不举灯火的情况下,脚下道路所在,能够勉强认清。

至此,苟安终于下定决定心,回首西望,深吸一口气,召来几名传令官,沉声道:“传令各营,按计划,发起突击!”

“诺!”

夜战不好打啊!对防御方如是,对进攻方的素质要求则更高。从午夜时分被唤起,再整备出兵,摸黑奔袭三十里,而能使军队不散,还能忍耐到这个程度,已经足以凸显这支苟军的精锐的。

但即便如此,在此前的重新整顿休息中,苟安也发现,各营将士,走失甚多。尤其是他所率中坚营,老卒尚好,但在蒲坂新收编的冯翊降卒,在这近途急袭中,竟走丢了一百多人......至于其他各营,除了丁良的骁骑营,也多有走失。

而说一千,道一万,根本原因,还在于黑夜进军。有鉴于此,在进攻的选择上,苟安也不得不多一些稳当的考量,在夜战之事上,苟军将士的经验,显然也是匮乏的,苟安觉得,他至少需要保证,当将士冲入敌营后,能分得清敌我。

拂晓将至,将士们也已基本适应了当前的视线条件,同时,战意也已压制到一个巅峰的尾巴。苟安觉得,可以动手了。

潜伏营地前方,弓蚝闷气未消,阴沉着一张脸,盘腿坐着,身后是两百名由他精选出的突击勇士,再后边是破阵营下属的两幢八队。

“弓都督,苟将军有令,即刻出击!”传令官快速赶来,眼力甚尖的他,迅速找到弓蚝,传令道。

这道命令,对弓蚝而言,如闻仙音,那张垮着的脸,立刻来了精神。见状,传令官又补充道:“将军有令,攻进寨中,将所见一切拦阻之敌,尽数斩杀!”

“你回去告诉苟将军,敌寨我必破!”弓蚝轻哼一声,也不多话,只淡淡地回了句,但语气中的强势与坚决,竟迫得传令官感到胸闷。

“传令各队,随我出击!”立于坡头,望着远处的阴槃敌营,弓蚝沉沉地吩咐道。

“诺!”

甲胄早已在身,武器随手可及,在弓蚝的带领下,破阵营将士,快速转上东西延展开的大道,顺着路途,快速向张先营寨奔去。

敌军也城前,当道立寨,脚下的道路虽然坎坷不平,但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指引。而最多不过两里的距离,不用片刻的功夫,弓蚝所率突击队,已至敌营前。

而到这个时候,昏昏欲

睡的哨兵,才发现异常。

“敌袭!”

惊悚的呼嚎声,伴着刺耳的号角,遽然响起,将黎明前的寂静彻底打破,然而并未持续太久,便戛然而止。逼近营门前的突击队,只一通乱箭,便将值哨的几名守卒射倒。

城前敌营,说是营寨,实则更像一群“驴友”在露营,寨垒不成体系,环营地一圈,只有一些稀稀拉拉的栅栏竖立着,比起实际防御能力,象征意义更大,更别营防布置、结构体系这些深刻的东西了。

毕竟,张先军也是昨日方才陆续抵达阴槃,又被苟须一通乱杀乱冲,完全打断节奏,既没有足够的时间,也没有足够的材料,打造一座坚垒。

但这样的状况,对进攻的苟军来说,却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放眼望去,且不提那些木栅间的缝隙,一些矮栏杆,甚至能让人直接越过。

而弓蚝,却硬是要走不寻常路。罗文惠的刺探,还是有一定出入的,至少在弓蚝冲击的营门前,摆着一道拒马,勉强拦住去路。

对于这道障碍,弓蚝做出了一个让部下瞠目结舌的举动,三两步上前,抓着那拒马,咬牙发力,爆喝一声,竟凭一人之力,生生将那拒马给挪了个九十度......

“都督威武!”弓蚝的举动,自是极提士气,突击士卒,不由振呼,情绪高涨。

而张先在营门左右,还是安排了一支部曲驻守,该是其麾下真正具备战力者。变故起时,虽也慌乱不已,但反应还不算慢,在两名军官的带领下,迅速有两三百的敌军,被聚拢起来。

然而,防御架势还未摆开,正见到弓蚝的惊人操作,他们也同样震撼,晨色的笼罩下,弓蚝恰似一个凶悍的魔神,隔着几丈远,便让人感受到强大的压力。

敌我的震撼,对弓蚝似乎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当先而立,接过长槊,乘上战马,就仿佛彻底调整到“杀戮”模式。

振槊向前,厉喝一声:“杀!”

言罢,策骑而出,当先朝着那还处在忙乱中的敌军冲去,身后的突击队卒,也高呼着跟上,马背上弓蚝那雄壮的身影,就是他们追随的旗帜。

弓蚝之勇,已是万人难敌,再加一干势若疯虎的突击士卒,哪里是营门前的几百张先部,能够抵挡的,几乎一击而溃。

紧随其后,是破阵营大队将士,他们要做的就更简单了,沿着突击队的方向突击,绞杀被冲散的敌卒。冲进敌营的弓蚝,切实地践行着他的承诺,始终冲杀在最前头,但凡面前之敌,尽皆摧陷。

弓蚝半身铁甲,手中长槊也非常物,乃是苟政特地命人打造的精铁马槊,重三十余斤。也就是弓蚝了,这一身打扮,换作旁人,怕是连行动都困难。

但同样的,当弓蚝披坚执锐,冲锋在前时,也是锐不可当,手中扫荡、刺杀的铁槊,那是擦着着便伤,碰着便死。手中长槊,将人捅个大窟窿不算,还将尸体抛起,摔到敌人堆中......

在弓蚝这个箭头的带领下,阴槃城外张先军营,只一刻钟的功夫,就被凿烂了,他那一人一骑的作用,堪比千军万马。

当然,能够呈现这样的效果,除却弓蚝及麾下将士勇猛,也跟对手的孱弱有关。张先所率军队,未必全无战力,但至少屯于城外的七八千人,绝非其主要战力,并且明显不受重视的。

营防布置草率,装备稀疏,宿营状况更是简陋,苟军所过之处,就没见到多少帐篷,大部分的敌军士卒,都只能露天而眠,以地为床,为避夜寒,只能抱团取暖,至多裹上一些枯枝、毛草......

这样的情况,又面对苟军精锐的突袭,又有弓蚝这样的猛将打头,敌军纵然人众,又如何能挡。

更为关键的,在挑营的过程中,弓蚝基本是沿着那些军帐布置的路线走,一路走一踹,很是自然地把张先安排的大营主将张崮给斩了。

那时,张崮正睡得香甜,帐外火光大起,杀声炽时,他被亲兵唤醒,只来得及下一道让各营军官就地组织抵抗的命令,连甲胄都没来得及穿,就被顺路而过的弓蚝策马闯进帐内,一槊给刺穿了胸膛......

因此,城外敌军的抵抗,最终只是一些张氏军官以及豪杰部曲自发组织,但是,这种反抗,在苟军精锐的冲杀下,显得很无力,只是以卵击石。

弓蚝的任务,是搅乱敌营,大造声势,那么随其后而进的苟安,他率领中坚营,则针对性地打击那些有组织、成阵势的抵抗敌众。

从交战的过程来看,苟政的用兵还是太保守了,因此,仅是破阵、中坚二营两千五百余军,就将城外敌军给彻底打崩溃了。

弓蚝领军冲杀,从东杀至西北,又从西北杀至西南方,再调头向东北穿凿,一通痛击下来,城外敌军,不是被杀,就是逃亡,至于投降,苟军将士收到的命令只有杀。

而逃亡,亦有不同,有些人往外跑,四散而逃,有些人则退往县城,人数还不少。追杀之余,苟安发觉敌军动向,果断下令停止追杀,收拢兵马,重新整队。

临乱之际,苟安与弓蚝二人合兵,也才聚拢了一千七百余人,而调整的兵锋所向,直指乱军攘聚的阴槃东城门。至此,距离苟军发起突袭,才过去大约半

个时辰。

东城门下,少说也聚集了上千败卒,鼓噪着要进城,然而,守门的敌将,见城外大乱,己方兵马溃败,哪儿敢开门,只作闭门,不作理会,派人去请示张先。

而张先呢,在城外乱起一刻钟后,就收到敌情,事实上,不用通报,光听声音就知道出了状况。得知苟军的袭击,张先既恼怒,又惊骇,这些贼军,不知疲倦为何物吗?

显然,张先还是能判断出,苟军的突袭,必是连夜进军,而后发动。同时,对于来报下属所言“敌军有数万人”,张先也是大加驳斥:“所有苟军加一起,也没有数万人!”

基于这个判断,张先急忙在城中整兵,但张先的部下,比之久经训练的苟军,可差得太多,鸡飞狗跳是免不了的,一些“起床气”严重的部曲,甚至发生内乱。

张先手忙脚乱,好不容易从城中组织起一支三千人的救火部队时,城外军营已经彻底崩溃了。

不知觉间,东方出现了大片鱼肚白,拂晓已至,视线大清,得到城门守将的汇报,高压下的张先爆发了,怒责道:“传令开门,我已整兵,正要出城击贼!”

这道命令,显然是个再蠢不过的决策了,如果张先将城内军队组织起来防御,即便失了城外大营,即便阴槃的城防看起来也不那么坚实,苟安最终的选择,大概率只能等苟政大军到,再图破城歼之的计策。

但是,张先偏偏要主动出击,还开乱兵扎堆的东门,带来的结果,自然是难以收拾的恶果。当然,就算他走其他城门,也未必有好结果,丁良所率骁骑营,罗文惠所率归义右营,正在城外控场了......

伴着渐渐露出一弯的朝阳,阴槃陈旧的东城门大开,在外叫骂了许久的败军,蜂拥而入。而张先安排的整兵抵御军官,根本约束不及,便就被冲散,一些人甚至被踩成肉泥。

只能说,张先的想法,太天真,并不理解败乱之卒不可用的道理,阻之尚为下策,而况驱策为用。

但这,恰恰给了苟军机会,瞅准时机,合兵整队后的苟安与弓蚝,率军袭向阴槃城,并迅速突入城中,在乱兵的开路下,一路冲散城中守军。

这样的决策,实事求是地讲,有些行险,毕竟,城内的张先军,零零总总加起来,也剩下上万人。

但不管是弓蚝还是苟安,都有些打嗨了,而苟安的胃口也大了起来,在他看来,即便事有不济,只需撑到苟政大军到即可。

显然,张先在城内组织起来的守军,才是他麾下真正战力所在,毕竟包含他张氏部曲,以及不少豪强私兵,装备、素质都不错,在一阵忙乱后,对突入城内的苟军,还真造成了一定的杀伤。

乱战对苟军实则是有利的,但兵力毕竟太少,一番鏖战下来,苟安这边有些扛不住了,连战之下,将士疲惫,于是选择边打边撤,一直退到城门口。

张先虽然也在巨大的死伤下,心疼不已,但在击退苟军的刺激下,领军追击,然而,迎接他的,却是奉命支援上来的罗文惠,他率领的归义右营,可是生力军。

这些由秦雍流民组织而成的“新军”,虽然短于正规训练,对军令也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但真正打起来时,那种强势凶横的姿态与气势,一点也不弱于破阵、中坚二营。

在罗文惠沉着的指挥下,面对两三倍于己的张先军,竟打得对方节节败退,好不容易才稳住阵脚。也逼得张先不得不另想办法,他遣两千后组织起来的部卒,从北城而出,意欲绕袭苟军背后。

结果,才出城不久,便被突然杀出的骁骑营给击溃。骁骑营,才是苟安留下的,整个突袭前军的预备营。

而此一计不成,张先也再无他法了,只能竭力率领部曲,与苟军血战。苟安本来打算坚持到苟政领军到,但未曾想,最先坚持不住的,却是张先。

实在是,他能依靠的战力,只有张氏及京兆豪强的私兵部曲,但眼瞧着家族核心力量不断损耗,兄长张琚的叮嘱,终于重新占领思想高地。

于是,张先又做了一个合理但愚蠢的决定,下令撤退,带领族部逃了。这一逃,面对的自是苟军步骑的从容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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