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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笙觉得很疲惫,刚回到警局就在办公桌前趴下了。
她的眼皮仿佛负载了千钧重担,开始不受控制地下垂,眼前的世界逐渐蒙上了一层雾气。
她的意识逐渐飞远,进入了曼谷公安局的检测室中。
一个年轻的女法医正站在自己面前,她穿着白色的大褂,微长的头发被盘起,一双眼眸冷静而专注,左眼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她戴着口罩和手套,正在进行检验工作。
余笙犹豫半晌,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道:“林老师,关于班撒他方村棉籽油中毒一案,我觉得有些疑点。”
女法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望向余笙:“什么疑点?”
余笙局促道:“我看到了第一份报告……”她紧攥着双拳,想了许久才用尽全力说道,“村长的血液里有少量的全氟辛酸铵,这种毒性长期存在下去会导致肾癌,对人的身体会产生很严重的问题。”
女法医愣了愣,严肃道:“安河医院的法医和我说过,他们在检测中弄错了一个数据,第一份报告是错误的。”
“真的是错的吗?”
余笙看着女法医紧皱的眉头,突然失去了质疑权威的信心,她的声音细若蚊蝇:“我知道了,老师。”
女法医点了点头,再次将注意力投入到手上的工作中。
忽地,周围响起了悦耳的铃声,这个声音越来越大,整个检测室都逐渐被它占据。
接着,好像有一股极强的力量将余笙拉出了房间,她突然睁开眼睛,从睡梦中苏醒。
余笙被闹钟吵醒,她注意到办公室的其他人都朝她投来不满的目光。
她立刻关闭闹钟,坐直身子,准备开始工作,可她的脑海中都是梦中女人的模样,怎么也无法集中注意力。
余笙思索了几秒,还是放下了手头上的事情,给顾琛发去消息:顾琛,你有林慈的照片吗?
几分钟后,顾琛就回复道:我有你和林慈的合照,好像是你做法医助理满一年后,沈确给你们照的。当时你要来了合照,还发给了我。
下一秒,手机屏幕上就出现了一张照片,她的目光落在了林慈身上——她对着镜头微笑,一头黑色的长发及腰,随着风微微扬起。她的皮肤很白,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红;一双眼睛温柔而干净,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和梦里的女法医一模一样,只是梦里的林慈看上去专注而沉静,照片里的林慈却温柔而随和。
照片里,林慈身旁的余笙看起来很局促,她红着脸,不敢望向镜头,双手攥着白色的裙角,不安地望着地面。
余笙对眼前的合照感到异常熟悉,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照的。
顾琛的消息紧随其后:余笙,怎么了?
余笙打下一句话:没事,就是对林慈感到好奇,想知道她的样子。
此时,脚步声响起,去班撒他方村的法医已经陆续回来了,他们带着大量需要检测的东西,走进检测室。
年长的法医朝余笙招了招手:“余笙,人手不够,你来检测河水中是否有毒物吧。”
余笙点点头,跟了上去。
她将头发挽起,穿上白大褂,戴上手套,走进检测室,对河水样本进行前过滤、浓缩、纯化,去除干扰物质,再设置仪器参数,进行校准。
做完这一系列工作后已经是下午四点。
她再通过液相色谱分离样品中的全氟辛酸铵,然后使用质谱检测器对其进行定性和定量分析,将处理后的河水样品注入检测仪器中。
就在其他法医都没有查出毒物时,她的检测结果出来了——
河水中的全氟辛酸铵含量非常高!
她立刻将这一发现告诉所有法医。
目前知道的是,班撒他方村一共有两种毒物,砷和全氟辛酸铵。
砷来源于井中所投的毒物,长期服用会导致肺癌;而全氟辛酸铵来源于村子两公里外的河水,长期食用会引发肾癌。
这就是为什么黄静没有患上肺癌,却患上了早期肾癌,而其他村民目前大部分都检测出是肺癌晚期的原因。
年长的法医抬了抬眼镜:“全氟辛酸铵是从哪里进入河水的呢?”
“毒物很可能来源于河水上风口的工厂。”
沈确的声音传来。
他一如既往的平静,从检测室外走入:“我刚刚沿着河水走了一遍,发现上风口有一个工厂,工人会定期将尘埃排放到空气中,并将污泥排入水里。”
年长的法医诧异道:“那个工厂不是经过了相关部门的检测吗?”
沈确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道:“我联系了曼谷的检测机构,他们已经赶到班撒他方村了,等检测结果出来就知道了。”
他下意识地望向余笙,却看到她苍白的面容。
余笙的双眼中血丝明显,发白的嘴唇微抿着。
她因为长时间的站立,被烫伤的右脚已经疼痛不已。
她侧过身,艰难地绕过桌子,往检测室外走去。
忽的,一只手搭在她的手下。她侧过头,就撞进了沈确平静的双眸中。
他领着她走入医务室:“我帮你上药。”
余笙反射性地拒绝道:“不用……”
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沈确将她扶到椅子上:“你帮我查那两起案子,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
余笙笑了:“我以为你不会献殷勤呢。”
沈确摇摇头,拿过药水:“林慈教过我。”
话罢,整个空间都陷入沉默之中。
沈确的沉默仿佛冰山一般蔓延开来,余笙可以看到他眼中的苦涩。
他轻轻脱下余笙右脚上的拖鞋,一手托起她的脚掌,一手将绷带缓缓揭开,拿着沾满药水的医用棉布,轻轻擦拭她的伤口。
肌肤的触碰处渐渐升温,手心擦过皮肤的颤栗让余笙眼睫微颤,一种淡淡麻麻的痒从脚心一路攀援而上,挠得心房痒痒的。
余笙率先打破了沉默,询问道:“林慈失踪前调查的另外两起案件内容是什么?”
沈确答道:“18岁少女林缓死于迟发性溺水;23岁实习警察宋一自杀,死于一氧化碳中毒。”
他继续道:“我想,林慈掩盖了班撒他方村的毒物案,或许这两起案件也与她有关……”
他的眼底暗流汹涌,余笙看到的全是痛意。
她不自觉地抬起手,放在沈确柔软的发旋上,轻轻揉了揉。
沈确一怔,抬眼望向她。
她恍若神祇,双眸如温柔余晖,他们的目光在黄昏的光下交汇,世界都在这一刻静止。
沈确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林慈。
他想起之前在孤儿院里、自己被诬陷偷东西后,林慈带着他到了后山的山谷里,带他看黄昏。
她就是这样,用如同夕阳余晖般的温柔双眸望着自己。
“沈确,我给你变一个魔术吧。”
十四岁的沈确只在电视上看过魔术,他好奇地望着林慈,点了点头。
林慈拿出一张纸,用黑色的笔在上面随意地画了几笔,在纸张上形成了一团毛线球般的笔迹,她拿起纸张:“你看,我在这张白纸上画满了黑线,是不是就像我们人生中遇到的挫折和困难?”
说着她将纸张撕成了两半:“有时候风雨袭来,我们会被困难打倒。”
紧接着她将纸张对折,又撕成两半:“有时候黑暗降临,我们会被挫折击打成碎片。”
林慈将纸张攥到手中,握成球:“我们会蜷缩起来,保护住自己,或许不再拥有前进的动力。”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打火机,将纸张烧成灰烬:“这时,当你勇敢站起来……”
她一把将火抓住,再张开手时,又出现了一个纸团:“你会涅槃重生。”说着,她将纸张打开,一张和之前画满黑线的纸出现在眼前,只是出现了很多褶皱,“所有杀不死你的都会让你更加强大。”
她揉了揉沈确的脸:“所以,不用在乎他们,你只会更强大!”
那一天,她恍若从天而降的神祇,点燃了沈确心中的火光。
此时,沈确怔愣地望着余笙,又在下一秒别过目光。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样正义又温柔的林慈会变成犯罪集团的爪牙。
难道时间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吗?
沈确将绷带轻柔地缠上余笙的脚:“好了。”
“谢谢。”
沈确走到她身边坐下:“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你可以回酒店休息一下了。”
余笙下意识问道:“你呢?”
“等曼谷检测方的结果。”他低下头,将一只耳机放入耳中。
“我跟你一起等,我也想知道结果。”
沈确不置可否,正欲戴上另一只耳机,却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戳了一下。
余笙问道:“我可以一起听吗?”
沈确愣了愣,将耳机递给她。
余笙将耳机戴到耳中,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哭声:“沈确,你……”
沈确开口道:“这是林慈失踪前给我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这些年我一直在反复听,我很想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
只有九秒,余笙不知道他听了多少次。
借着夕阳的辉光,她看到沈确半边明半边暗的侧脸,却只剩下心疼。
他们就坐在医务室的长椅上,直到夜幕降临,直到月亮挂上了夜空。
夜晚七点,曼谷检测方发来了报告。
工厂生产不粘锅时用全氟辛酸铵的物质制作了不易穿透涂层。目前已经将相关人员带到警局,进行审问。
余笙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报告,疑惑问道:“工厂是四年前建成的,一年的时间足以让河水被污染,为什么两年前没有查出水源的问题呢?”
沈确苦笑道:“因为河水是林慈查的。”他接着道,“当年乌隆他尼府请了林慈参与案件,她是负责检测河水的人。”
也就是说林慈将河水掉包过,用了别的地方的水源。
周围再次沉默,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余笙。”
熟悉的声音传来,余笙下意识朝声源处望去,看到了站在医务室外的顾琛。
他走向余笙:“对不起,我来晚了。”
余笙摇了摇头:“不晚,刚好。”
“我给你上药。”说着,顾琛就要去找药水。
余笙立刻打断他:“不用,我已经上过了。”她站起身来,“我们回曼谷吧,案子差不多结束了。”
顾琛点头:“不着急,你太久没有做心理咨询,我把虞鸢接到乌隆他尼府了,她现在在酒店里等你。”
余笙心里一暖:“好,走吧。”
顾琛拉过余笙的手,扶着她往警局外走去。
看着顾琛和余笙的背影,沈确的心中升起了一丝空落落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坠入了深渊之中,不可名状。
刚抵达酒店,余笙就在大厅里见到了拿着行李箱的虞鸢。
余笙立刻上前:“虞老师,辛苦你了,专门跑来一趟。”
虞鸢笑道:“不辛苦,你要感谢顾琛,是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才来的。”
余笙也笑了笑:“那不耽误您的时间,我们现在就去做咨询吧。”
回到房间里,虞鸢问到:“最近怎么样?”
余笙靠在床边:“挺好,虽然被人误会,但一切都真相大白。”
虞鸢点头:“那也算很好的结局了。”她将房内的灯光调暗,“今天催眠的主题是力量。”
“不能继续上次的催眠吗?”余笙问道。
虞鸢摇了摇头:“不行,太危险了,那段回忆对你的身体和精神都不好,你需要先有力量才能对抗黑暗的过往。”
“好吧。”余笙妥协地躺下。
虞鸢放出了轻音乐:“闭上眼睛,开始放松。注意你的感觉,让心灵像扫描器一样从头到脚扫描一遍,每一部分都会逐渐放松。现在,内心变得平静,远离世俗的干扰,只听到我的声音和背景音乐。”
车辆的鸣笛声、摩托车而过的轰鸣声逐渐远去,余笙的注意力逐渐转移到虞鸢的声音上。
“你走在一条熟悉的街道上,你往前走,看见了自己的家,它是什么样的?”
余笙微微皱起双眉:“它是斜着的,不稳固,感觉随时会倒塌。”
“好,我现在给你的身体加上了一层防护罩,你不用担心它会塌下来,你推开门,走了进去,你看到了谁?”
余笙的呼吸一窒:“我看到了我的同事……”
在余笙的脑海中,房间里,沈确正靠在床上看书,如一尊沉静的雕像。
他看到余笙后,温柔地牵起嘴角。
这是余笙第一次见他笑,仿佛柔软的天鹅绒落入湖水之上,在上面轻轻地荡漾。
温柔得好像要陷入无边的云朵之中。
虞鸢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
余笙指尖微颤:“他在对我笑,很温柔。”
“好,现在感受这份力量。”
脑海中,沈确将一封信递给余笙。
余笙打开它,看到了一串奇怪的符号,但她立刻就明白了符号的意思。
“双手交叉”代表“不要”,“两个小人互相看着”代表“相信”……
连起来的意思是——
不要相信顾琛!
余笙一愣,立刻从催眠中惊醒。
她猛地坐了起来,开始大口地呼吸。
她的瞳孔控制不住地放大,心脏狂跳起来。
为什么是不要相信顾琛?
虞鸢问道:“是什么让你这么恐惧?”
余笙望向虞鸢,笑容勉强:“抱歉,虞老师,我可以不说吗?”
“可以的。”虞鸢抬手摸了摸余笙的头,“那今天的催眠就结束了,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想你需要时间去自己消化一下。”
余笙点了点头:“谢谢您。”
虞鸢起身离开,将门轻轻带上。
偌大的房间只剩下余笙一个人,她望着昏黄的灯光,双眼中的光亮渐渐弥散开来。
她认识的顾琛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对自己也非常好,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在催眠中会看到那样的话,难道是自己潜意识里不相信顾琛吗?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余笙看到了沈确的名字。
她立刻接通电话,听到了让她心安的声音。
“余笙,我们已经审了工厂的厂长,他贿赂了乌隆他尼府的检测机关人员,掩盖了全氟辛酸铵这项毒物。他还招供,这个工厂和M国的犯罪集团有关。工厂是集团中人‘X’旗下的产业,但建厂以来没有人见过她。”
虽然是说案子,但余笙仍感觉狂跳的心逐渐平稳下来。
“这个工厂一直用不粘锅牟取暴利。这项技术是从国外引进的,早就已经被禁止了,它不仅会导致癌症,还会导致胎儿畸形。”沈确似是意识到余笙的不对之处,“余笙,你还好吗?”
余笙的眼眶立刻就红了,她想把自己在催眠中所看到的一切都告诉沈确,但理性又止住了她全部的行为。
她沉默了片刻:“没事,我在听你说。”
沈确正想说些什么,余笙的房门忽然被敲响。
顾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余笙,快和我回曼谷,余叔叔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