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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和医院，法医系。
干净的检测室内，大部分法医都穿着白大褂、在检测台前进行检查。整个房间都异常安静，只回荡着沈确和余笙的脚步声。
领导人在听到声音后，从显微镜前移开视线，疑惑地望着沈确和余笙：“你们是？”
沈确亮出警员证：“警察。”他言简意赅地问道，“两年前检查班撒他方村毒物的人员是谁？”
领导人扶了扶眼镜：“等等，我查一下。”
他走到电脑前，一边搜索一边道：“我记得两年前查出了班撒他方村的棉籽油中毒事件，当时的检测情况很艰难，我们甚至找了恒河猴来做实验，才确定了毒性的来源。”他疑惑道，“我们花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才结案，怎么现在又来查这起旧案了？”
沈确道：“我们有理由怀疑，当年的检测人员隐瞒了其他的毒物。”
领导人一愣，诧异地看了沈确一眼。下一秒，电脑屏幕上就出现了人员姓名，：是汶仁和素攀做的检测，但他们已经辞职，目前不在乌隆他尼府了。”
沈确问道：“什么时候辞职的？”
领导人看着上面的信息，答道：“2009年8月。”
沈确和余笙对视一眼。
这个时间正好是棉籽油案结束后的第二个月。
“还能联系到他们吗？”沈确追问道。
领导人试着给他们打电话，但都是空号状态。
沈确径直走出检测室，余笙朝领导人补了一句道谢，连忙追了出去，就发现沈确在和马里奥打电话，让他寻找这两名检测人员。
沈确挂了电话后，告知余笙：“有法医提取了村里的井水，发现里面每一口井里都有少量的砷残留，我现在准备再去一趟班撒他方村，问问村民情况。”
余笙点头：“一起去吧。”
“好。”
车上，窗外流金光亮闪过，层层群山向车后而去。
沈确问道：“余笙，为什么两年前你没有说出毒物的事情？”
余笙尝试回忆，可大脑却仿佛沉在深海之中，一片混沌。
她敏感地察觉到沈确的意思，“你是在怀疑我吗？”
她感觉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一种莫名的难过涌上心头。
沈确没有回答，他向来不爱说谎，但他在看到余笙眼中的失落后，又说不出肯定的答案。
沉默如藤蔓般爬上车中的每一寸空间。
余笙的手不自觉收紧：“我跟你一起查，如果当年是我在隐瞒，我愿意受到法律的惩罚。”
半个小时一晃而过，他们很快就抵达了班撒他方村。
此时的村民就像老鼠看到猫一般，见了沈确和余笙就躲。
沈确拽住一个村民的后衣领，开门见山地问道：“你知道黄静吗？”
村民缩着肩膀，老实点头：“知道，她是我们村的支教老师，曼谷大学派来的，到我们村里做慈善，当化学老师。”
黄静是唯一检测出体内没有砷只有全氟辛酸铵的人。而村里的每一口井水中都有砷残留，说明她基本上没有喝过井水。
想到这一点，余笙问道：“黄静没有喝过井水吗？”
村民点点头：“她是大城市来的，金贵得很！基本上不喝井水，都是喝矿泉水，只在每周日来井里打一点水，说是用来洗澡。村里人都不喜欢她，希望她早点任教期满后回曼谷。”
“为什么不喜欢她？”
村民不满道：“又不能为我们生孩子，这种女人有什么用？”
听到这句话，一股火气冲上脑中，余笙愤怒道：“女人不是用来生产的工具，她们是独立的人。每一个女性都在闪闪发光，她们是否做母亲应该是自己的选择，而不该是他人的逼迫！”
显然，村民不认可余笙的话，但他也不敢反驳，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
“铃铃铃。”
手机铃声在此刻响起，余笙看到手机屏幕上出现了马里奥的名字。
她努力平息心中怒火，走到一旁，接通电话。
马里奥的声音响起：“余笙，我查到黄静有一个从小学一直到高中的同学，你猜是谁？”
余笙脱口而出：“郑媛。”
马里奥诧异道：“你怎么知道！”他抬高了声音，“确实就是郑薇的女儿郑媛！她和黄静是非常好的闺蜜！”
余笙无奈道：“如果是我不知道的人，你肯定就不会这么问我了。”
“bingo！聪明。”
余笙看着还在盘问村民的沈确：“不过，你怎么不打给沈确？”
他吐槽道：“哎呀，他那个怪人，我才不想和他多说。”他继续道，“我知道你们在一起，你转告他就好啦。”
余笙望向沈确。
光影下，沈确的五官立体，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打下一层阴影，使他的五官看上去更加好看。
余笙一时间有些发呆。
下一秒，她就想起沈确对自己的怀疑，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她挂断电话，将马里奥说的话告知沈确。
沈确点头，目光沉静：“黄静每周六都会去安和医院看病，村民说她刚出发，应该现在已经到医院了。”
余笙点点头。
去医院的路上，余笙没有和沈确说话。
虽然被怀疑是正常的，但余笙还是有些不爽。她并不觉得自己是会做出违法行为的人，这和她的三观还有信仰完全不符。
一直到医院里，余笙都是沉默地跟在沈确身后，不发一言。
黄静在今天早上办理了住院手续。
病房中，将近正午的太阳炙热而盛大，刺眼的阳光透过半遮半掩的窗帘斜洒在病房内，将整个房间切成两半——余笙和沈确站在阳光下，身上似是镀着一层金色的光晕；而黄静则躺在床上，被黑暗包裹，沉郁而压抑。
黄静长得很美，微长的睫毛薄如蝉翼，一双丹凤眼中噙着忧郁的神情，立体的鼻梁好似雕塑，白皙的皮肤宛若瓷器。
这样美丽的女人如果不是有曼谷大学的官方保护，或许早就被村里的男人拆解入腹了。
宽大的病号服套在黄静身上，她看上去很瘦弱，却没有丝毫疑惑，平静道：“你们是警察吧。”
沈确点了点头，公事公办地问道，“你和郑媛是朋友吗？”
黄静点了点头：“是的，但大三结束后我们就绝交了。”
“为什么？”
她回忆道：“四年前，她跟我说，她怀疑正义集团是传销组织、是邪教，请求我一起帮忙寻找证据，救出深陷其中的母亲。但我很害怕，正义集团在整个T国都那么有名，我害怕被牵连。我们大吵一架，在那之后就绝交了。”
沈确问道：“两年前你到班撒他方村支教时，见过郑媛吗？”
黄静摇了摇头：“没有。”
“你说谎。”沈确站在黄静面前，带着极强的压迫感，“两年前郑媛还在班撒他方村，你不可能没有见过她。”
黄静没有说话，她只是平静地看着沈确。
一直没有开口的余笙走到黄静面前：“我和你说一个我的推测。”她接着道，“两年前，你来到班撒他方村，无意中看到被铁链锁起来的郑媛，想要将她救走，却不料郑媛被卖到了M国。你对当年没有帮她耿耿于怀，愤怒之下每周都在井里投下砷毒，让村中的人患上慢性疾病。”
黄静的肩膀开始耸动，就在余笙以为她要情绪崩溃时，她突然笑出了声音：“警察小姐，你的推断很有趣，但你有证据吗？”
余笙一哽，他们确实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是黄静投毒，这一切都只是他们的推测。
黄静看着余笙：“我作为村子的外人，并不知道村里有买卖人口的事情，而且我两年前才到村里支教，你也说了郑媛是被铁链锁起来的，我怎么可能看到她被关在哪里呢？”
余笙没有说话。
黄静下了逐客令：“你们请回吧，我现在身体不好，需要治疗，后续的问题交由我的律师与你们联系。”
余笙和沈确对视一眼，便准备离开。
在离开前，余笙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黄静，你知道自己体内有大量的全氟辛酸铵残留物吗？”她继续道，“你的癌症就是这个导致的。”
黄静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摇了摇头，随即靠向身后的枕头，闭上双眼，不再多言。
沈确和余笙没有办法，只能离开。
在返程路上，余笙收到了马里奥的来电。
余笙开了免提，以便让沈确也能听到。
“余笙，我们找到汶仁和素攀了，他们就在曼谷。我们基本上没怎么审，他们就招了。他们承认当年在寄送第一份血检报告后，收到了一个代号为‘X’的人的贿赂和威胁，于是改了全部的血检报告，但他们都说没有见过X。”
X是M国犯罪集团的一员，也是集团领导人的养子之一。
余笙问道：“第一份报告是寄给谁的？”
“林慈。”
沈确罕见地发问：“他们和林慈联系过吗？”
“联系过，汶仁招认，X说林慈是犯罪集团的人，他们和林慈说了这件事后，林慈就销毁了第一份文件。本来余笙也看到了这份报告，但林慈跟她说，这份报告错了。余笙又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师父，没有提出任何质疑。”
沈确一愣，平静如澜的双眸仿佛出现了漩涡，一时间吸收了所有的情绪，又在下一秒溃不成军。
痛苦、难过与不可置信出现在他的眼中，他连呼吸都窒住了。
听到这个消息，沈确如坠冰窖，他不愿意相信林慈会做这样的事情，但事实却摆在面前。
余笙第一次见沈确有这样大的情绪波动，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沈确，只能沉默地别过眼。
她知道此时只能等待，等时间过去，让沈确接受。
车缓缓停在乌隆他尼府的警局前。
余笙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琛站在摩托车旁。他今天没有系领带，衬衫解开了几粒纽扣，隐约可以看到锁骨。阳光下，他看起来很帅气，眉目深邃，一双桃花眼在看到余笙后立刻泛出了光亮。
他朝余笙招了招手：“余笙，现在是午休时间，去兜风吗？”
余笙想起顾琛之前的体贴和耐心，不忍拒绝，便点头同意。
他从尾箱中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包子：“你最喜欢的奶黄包。”
余笙接过包子，点头道谢。
顾琛扶着车子，等余笙坐稳后，才坐上去，发动车子，缓缓向前开去。
一路上，他都开在树木的阴影下，无数的光透过叶子的缝隙落下，洒在他们身上。
顾琛看到后视镜中紧皱双眉的余笙：“余笙，怎么了？工作上遇到什么事情让你不开心吗？”
余笙抿唇摇头：“涉及案情隐私，我暂时不能说。”
顾琛点了点头：“理解。”他安慰道：“任何事情都会有答案的，继续往前走，总会找到的。”
他继续道：“就算前方是深渊，我陪着你走下去，也会是前程万里。”
徐徐的风吹来，听着顾琛的话，余笙觉得平静了许多：“谢谢你顾琛，我觉得我好多了。”
顾琛笑道：“能帮到你是我的荣幸。”
“我们现在去哪儿？”
“我听说距离村子两公里外有一条河，我想带你去河边兜风。”
余笙一想到那个村子，立刻条件反射地拒绝道：“算了吧，顾琛，我想回去休息了。”
“太累了吗？”
余笙点点头。
“好，那我们返程吧。”
回到警局后，余笙看到几名法医正在往外走，沈确也跟在后面。
余笙下了摩托，向沈确问道：“你们去哪儿？”
“要再去一趟班撒他方村，把村里有可能的毒物都送去化验。”
余笙提醒道：“村民不止有井水这一个水源，还有两公里外的河水，我建议查验一下河水的含量。”
沈确点了点头，就在余笙转头要进入警局时，沈确叫住了她：“余笙。”
阳光下，余笙转过头，风吹起她的发尾，她的眼睛反射着太阳的光，却有着一如既往的忧郁。
沈确走到余笙面前，诚恳地说道：“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余笙一怔：“没关系。”
“林慈失踪前调取过三起案件，其中一桩就是班撒他方村的棉籽油中毒案……”
他没有说完剩下的话，但余笙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让我帮你一起调查另外两起案件？”
沈确点了点头：“我知道早上才误会了你，你不同意很正常，但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助。”
余笙撞进沈确恳求的目光之中，周围的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滞了，她没有任何思考，脱口而出：“我同意帮你。”
沈确一怔，显然没想到余笙会这样回答。
她的目光和沈确的目光交汇，风吹乱她的头发，沈确的心却在这一刻漏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