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璋瞧着沈微慈从来说话都这般客客气气软绵绵的,想找个她错处也不好找。 他冷哼了声:“爷爱送就送。” 沈微慈愣了下,也不回话,回过身去继续抄女戒。 她不想与宋璋周旋更多的时间,今晚还想早些睡。 只是笔尖还没碰到白纸,宋璋的大手就忽然按在了面前的纸上,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微微棕色,不是如沈彦礼那般白净,上头还带着一些很浅的陈年旧伤,指腹处依稀可见薄茧,却透出一股力道来。 他的身子往前走了一步,沈微慈目光只到他腰上,她刚偏过眼睛,头顶就传来宋璋淡淡的声音:“也只你这般老实的抄这东西。” 说着宋璋将沈微慈手上的毛笔拿过来扔到纸上,溅出的墨汁染了一小片地方,将娟秀的字迹变的破碎:“明日我给你送五十份女戒来,字迹不比你写的差。” “你只安安心心给我绣荷包就是。” 沈微慈看着滚落在纸上的毛笔,沉默的伸手将毛笔拿起来放在笔架上,又低声道:“我只几页便写好了。” “二堂兄的荷包也一定会叫人拿过去的。” 宋璋挑眉,又见沈微慈换了张纸,心里头霎时间又不快了,他躬身将脸凑到她面前去,黑着脸看她:“又不领爷的情?” 沈微慈看着忽然凑过来的宋璋,微微往后仰了下,摇摇头:“我心领二堂兄帮我的心意,只是不过才剩下几张,也并不难的。” “没必要重新再写五十张纸。” 宋璋看着面前沈微慈的眼睛,想要看透她话里的真假。 沈微慈总是这样不动声色又安安静静的拒绝他,温柔的人,却又十分冷清。 他在有一瞬很厌烦现在的自己。 觉得自己与章元衡又有什么区别。 或许自己也掉入她若即若离的迷魂阵中,早已入局。 他像是忽然幡然醒悟,眼神里的冷峭渐浓,他眯眼看她,烛光下的两人静默着,宋璋站起身,唇边往下压出弧度,冷冰冰的走了。 走出院门口一段距离时,鸣鹤手上提着一个丫头的领子走过来,朝着宋璋低声道:“刚才这丫头藏在临春院不远处鬼鬼祟祟的,将军怎么处置?” 宋璋好整以暇的看着鸣鹤手上的奴婢,他斜看了鸣鹤一眼:“处置什么?侯府里的丫头路过而已。” 宋璋说罢,也再不看那丫头一眼,直接走了。 鸣鹤愣了愣,看了眼手上吓得脸色惨白的丫头,将军什么时候这么仁慈,这丫头明显是在盯着临春院的。 他犹豫一下还是松了手,又赶忙追上去在宋璋身边低声道:“那丫头瞧见将军去临春院了。” 宋璋的脸色淡淡,冷淡的眼神里情绪不变:“跟去看看是哪个院子里的丫头,别惊动她。” 鸣鹤这才又应下。 临春院内,月灯看着宋璋走远了,忍不住对沈微慈小声道:“既然宋二爷愿意帮姑娘,姑娘怎么不让他帮忙。” “我瞧他那么大权势,明早就能给姑娘送来,姑娘何必自己再写到深夜去?” 沈微慈垂眸写字,眼波不动,低声道:“他拦了我的信。” 月灯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问:“姑娘说什么?” 沈微慈便不开口了,默然落笔。 那段时间,知道她与章元衡事情的,除了父亲就是宋璋,父亲定然不是,得罪不起的人就是宋璋了。 所以她不会信他的好心。 又过两天,沈微慈在文氏那问安,听父亲问文氏上回去伯爵府的事,文氏便道:“老爷别急,大抵这两日伯爵府的就要上门来议亲事了。” 沈荣生点点头,看向沈微慈道:“你好好准备着,争取年前将你亲事定下。” 沈微慈点点头,从二院出去时,心里头却莫名没有觉得那么松快。 这两天她未再送信给章元衡,倒是章元衡托父亲给自己送了些补身的燕窝,党参,和配药膳的一包包药材。 沈微慈还记得昨日父亲下午难得去了她的院子里,让人将章元衡带给她的东西递给她时说的话。 父亲说有需要的东西给嫡母说就是,侯府里什么都有,让伯爵府的来给,要再传出去又要闹笑话,叫她平日里也注意些,不能再让外头说闲话。 沈微慈当时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侯府可以不给,但不能让外头人知道没给,这会打了他们的脸。 她当时很听话的应下来,但是心也渐渐冷了。 虽说她呕血并不是真的,但她呕血两回,父亲未多关心过她,也从未往她院子里送过什么东西,饭菜与从前没有不同,就连煎药拿药,也只是自己院子里的几个丫头忙活。 沈微慈倒不是想要求那些补品参药,好在她也从未奢求过。 回了临春院,她又拿着抄写好的女戒去老太太那儿。 沈老太太靠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婆子从沈微慈手上接过来的女戒,厚厚一叠,却整理的十分规整,更难能可贵的是,那上头的字迹字字工整十分好看,随手抽出一张,便是一样的字迹,一样的工整。 沈老太太有些诧异,不管抽出哪一张来看,都跟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可见其用心。 她不由抬眼看向站在面前规矩秀丽的沈微慈,一身鹅黄半高领子的小袄,发上簪着玉簪,耳边坠着翡翠耳坠,青山眉低垂,两手放在身前,身段仪容从来挑不出错。 她也还记得她曾让她打扮起来,首饰也该戴几件。 沈老太太有一瞬间的怅然,面前这个从乡底下未受过氏族教育的女子,却一回回叫她另眼相看。 这字迹比昭昭写的还好,整整五十遍,一个字都没有马虎,这番沉心静气的性子,又有几个姑娘能有,便是再规矩的姑娘,也总有马虎的时候。 她将纸张递给身边婆子,看着沈微慈:“你送的香囊,那里头的香是你自己配的?” 沈微慈便老老实实的回话:“从前母亲夜里睡不好,我就自己翻看书籍,去山上采药材和花卉来制,母亲也稍睡安稳些。” 沈老太太点点头,瞧着背着光线的人,白净又温婉,不由道:“倒是个有孝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