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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个夜,神都皇城深处。
今夜月色不错,娘娘在处理完公务后,久违地起了散步的心思,以此闲养心神,好让无穷无尽的天下繁忙事不至于压垮看似瘦弱的双肩。
皇帝陛下并不在场,于是她的身后仅有那几位公公。
曹公公得知了一个消息,低声说道:“三殿下今夜也去了那场宴会。”
娘娘稍作回忆,想起话中所提之宴会是什么,淡然说道:“浪行因为他母亲的事情一直不喜欢我,今夜去参加那宴会,无非就是为了挽衣。”
没有人敢贸然接下这句话,因为话里还涉及到一桩无人敢言的旧事。
——即白浪行为什么会在五年前忽然离开神都,把那锦衣玉食和荣华富贵尽数抛下,隐姓埋名去到风雪连天的荒原,与异国异族进行厮杀,以此锻炼心智,磨炼境界。
寻常世人只以为是这位皇子殿下有远大志向,唯有极少数人才知道是因为他对那位愈发受宠的娘娘抱有极大的意见,才会做出远离神都的决定。
那位娘娘当然就是现在这位即将成为皇后的娘娘。
娘娘从未对此事流露过半点不喜,宫里很多人都以为这是她城府极深。
唯有屈指可数的几人才知道她是根本不在乎。
“以林小姐现在的境界,恐怕今夜很难应付得过来……”
曹公公有些担心,犹豫片刻后,小意问道:“需不需要我去做些什么?”
“一场年轻人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
娘娘的嘴角微微翘起,脸上多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随意说道:“她是我的女儿,如果连这种小事都应付不过来,倒不如早些回去望京嫁人生子。”
曹公公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他心中忽然生出了许多寒意,心想长街血案发生的那天要是您没有被直接骂到,是不是就会当做无事发生?
……
……
过去之事可知而不可控,未来之事可控却不可知。
坐在白马湖畔的少年天才们,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今夜的风波要落在顾濯身上,故而没有谁想到最终是林挽衣落入这等局面中。
场间一片安静。
宋景纶醒过神来,目光飞快地打量了一遍那些站出来的同辈,脸色终于无法维持住平静,心想这些人连我都不好对付,林挽衣怎么可能赢得下来?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分明清楚林挽衣的身份不同寻常,还是如此坚决地站了出来,代表他们的背后定然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支持。
只需简单想上一想,此间有资格这样做的人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这个连宋景纶都能猜到的答案,在场自然也有许多人能够猜到,于是湖畔的气氛越发沉默,越发诡异。
然而在场终究还是有人无所谓那权势的。
无垢僧皱起眉头,说道:“这也太奇怪了吧。”
“哪有这样子挑战的?”
小和尚的目光扫过那十几个人,叹了口气,意有所指道:“好好一桩事情,弄得跟我早起去赶集似的,真是有够莫名其妙的。”
这句话讥讽的很是直接,可以说是指着这群人的鼻子,说他们赶着去给某位权贵当狗了。
听到这句话,数人神色骤变,变得很不好看。
换做别人开这个口,他们接下来必然要开口挑战,奈何说话的人偏偏是无垢僧,这位被誉为当世佛子的禅宗瑰宝,这些人只能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就在这时,一道轻柔如乐的声音响了起来。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小和尚你被禅宗大德赐名无垢,但入世修行为的就是以红尘搓洗己身,像这样的话还是太超凡脱俗了些。”
谁也没有想到,那位始终安静的道门天女竟会在这时突然开口,与无垢僧争锋相对。
无垢僧神色微沉,说道:“我有名字。”
他一直不喜欢被人喊小和尚,因为他长得确实不怎么高。
神景天女微微一笑,看着他说道:“连说两個无垢,听着着实有些不顺口,便喊你小和尚了。”
无垢僧皱起眉头。
神景天女对此视若无睹,语气淡然中自有骄傲:“况且我生得本就要比你高上不少,以你现在的身高,我喊你一声小和尚再是合乎情理不过了。”
无垢僧眼帘微垂,低声宣了一下佛号。
谁都知道,他看似平静不为所动,事实上已经生气了。
没有人想到,今夜这场宴会才正式开始不久,场面就变得如此紧张。
白浪行放下手中空杯,静静看着林挽衣,心想你到底还要沉默到什么时候?
以沉默来试图回避当前的局面,这种做法是否太过愚蠢和怯弱了些?
一念及此,他不禁皱起眉头,只觉得林挽衣着实不像是那个女人的亲生骨肉,紧接着又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容,心想不是谁都有资格与那心狠手辣至极的女人相提并论。
更何况林挽衣就是一个没人教养的少女罢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白浪行全然没有想过自己没有年长上多少——五年风雨霜雪的洗练,让他的外貌变得粗狂了太多,哪怕重回神都善养了好些时日,这些粗粝依旧不曾被洗去。
事实上,他也没打算让这些粗粝被洗去,因为他清楚记得他的父亲是如何重定天下,而他想让他那位万万人之上的父亲看到这些风霜,继而开始考虑让他坐在大秦帝国悬空已久的太子之位上,入主东宫。
白浪行最后看了一眼林挽衣,平静收回目光,敲定思绪。
今夜他不会把事情做得太过分,即是不屑于此的骄傲,亦是怯弱如林挽衣根本不值得他这样做。
思绪不过瞬间。
宴席中,越来越多的人把目光放到林挽衣的身上,看着沉默不语的少女,眼神里渐渐多出了怜惜与不舍之意,心想你的身份背景或许通天,但又如何能与真正的天家贵胄相比?
谁也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最初站出来的十余位天才,盯着林挽衣的眼睛,再次请指教。
湖畔一片安静。
“抱歉。”
林挽衣叹了口气。
众人闻言错愕,好生不解,心想你这又是在抱歉什么?
人们只见林挽衣偏过头望向顾濯,神色几分无奈,旋即却又笑了起来。
少女梨涡清浅,月色流连其中,不愿离。
顾濯说道:“不用抱歉。”
“那还是要的。”
林挽衣莞尔一笑,声音几分俏皮:“按照你之前说的话,这些人明明是你的对手,结果现在被我莫名其妙抢了过来,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顾濯说道:“那应该是我对你说谢谢。”
“也对。”
林挽衣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言语间,少女已然站起身来,笑意随之而敛去。
她望向那群挑战者,望向白浪行,神情傲然说道:“谁来?”
场间一片寂静。
谁都听得出来这对话里流露出来的强烈自信,故而没有人能理解这种自信从何而来。
因为巡天司的排名极具权威,从未乱来,短时间内极难有以下克上的事情发生……许多人想到这里,下意识望向顾濯,脸色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白浪行没有想过这些。
他与林挽衣对视片刻后,愉快地笑了起来,心想今夜总算是有些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