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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阑珊,月色稀疏,一叶轻舟渡湖而至。
无垢僧见此情此景后的感慨,那堪称意简言骇的六个字,亦是在场绝大多数人心中的真实想法。
只不过有底气附和的人不愿开口,想要开口的人却生怕因此得罪顾濯。
于是场间一片寂静。
唯有风声寂寥。
轻舟上,林挽衣看着这一幕画面,心情有些复杂。
顾濯忽然问道:“不习惯?”
林挽衣嗯了一声,说道:“太高调了些。”
顾濯说道:“但以后的你总归是要习惯这些的。”
话中没有深意,因为意思十分浅薄。
林挽衣想着母亲的身份,想着自己的将来,沉默不语。
“而且……”
顾濯望向即将抵达的岸边,平静说道:“事情不会因为我的高调或低调有任何改变,该厌恶我的人只会厌恶到底,我若是低调行事,或许只会让他们认为我失了自信,那为什么不高调呢?至少这种高调可以让他们感到不愉快。”
林挽衣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想了想,说道:“但我觉得你的想法不只是这样。”
“你说的没错。”
顾濯笑了起来,说道:“主要是因为我习惯了这样做事,以及……”
林挽衣好奇问道:“以及什么?”
顾濯诚实说道:“因为和你吃这顿饭吃太晚,要是坐马车绕湖一圈赴宴,等我们赶到的时候他们应该吃得差不多了。”
林挽衣有些恼了,偏过头望向他,嫣然一笑问道:“所以这都怪我咯?”
顾濯不说话了,他总不至于白痴到在朋友生气的时候火上浇油。
……
……
宴席上近乎所有人都在看着那一叶轻舟,自然也把林挽衣的笑意嫣然看在了眼里,没有错漏分毫。
场间没有哗然声,只不过许多人的心中难免都生出了些遗憾。
数日前那场血案的真正缘起,对那些有心打听的人而言,其中的来龙去脉本就称不上隐秘,因此许多人都知道了林挽衣这个名字。
林挽衣在那天留给人们的印象真的很好,家世显赫之余隐有深不可测的意思,容颜清美身段却不曾随之而清瘦,修行天赋更是无需多言,早在望京负有盛名。
这一次巡天司公布的榜单,她更是高悬二百余人之上,入座第十一。
如果不是顾濯莫名其妙占了个地儿,林挽衣理应是那个第十。
像她这样未曾订婚,身份容颜境界皆上上之选的少女,理所当然成为许多人梦寐以求的追求目标。
哪怕众所周知她和顾濯的关系已经不一般,但人之常情就是痴心妄想,只要不是切切实实地发生在眼前,总爱自欺欺人。
幸运的是,那些痴心妄想都已经随着今夜二人并肩乘舟而至彻底破灭了。
“真是让人羡慕啊。”
林浅水在心中默默念着这句话,朝轻舟上的两人轻轻点头致意,笑意淡淡。
……
……
弃舟,上岸,踏过如茵青草,行至席间入座。
没有人对顾濯和林挽衣说请出示请柬,又或是以各种方式将两人拒在宴席之外,就连视顾濯为仇敌的宋景纶都维持住了自己的风度。
小和尚招呼着两人在旁边坐下,接着十分娴熟与顾濯搭起话来,叨叨着先前又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林挽衣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们,心想你俩原来没仇吗?
在她想来,先前无垢僧那六个字不仅是阴阳怪气,更是直言讽刺两人乘舟而至,刻意与其他人形成明显区别,着实太过装腔作势。
如今两人这分外熟络的样子,多少让她来得难以接受。
更重要的是,她一直以为顾濯只有自己一個朋友。
结果……却是她只有顾濯这一个朋友。
下一刻,林挽衣不动声色望向场间众人,发现因此而吃惊的不只有她一个,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动作自然地举杯饮了一口茶水。
湖畔夜风清凉,以特殊手段孤悬空中的灯笼洒落光明,照亮了那些正值青春年华的面孔,画面看上去甚至有几分温馨的感觉。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暂时的假象,今夜这场宴席不可能如此风平浪静。
只是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当宋景纶又一次站出来,再续前言之时,顾濯依旧没有任何的表示,仿佛他只是过来蹭上一顿饭。
出于这种不解的缘故,很多人根本没有去听宋景纶说了些什么,只隐约记得是说今年乃夏祭大年,在座的大家都是未来的国之栋梁,为让当今盛世绵延不绝,不至盛极而衰,理应同心协力,这就是今天这场宴席的真正目的所在。
这番话引经据典,念诵时亦是感情充沛,语气抑扬顿挫到位,宋景纶显然为此准备了很长一段时间。
可惜的是,没有谁在意。
场间众人安静沉默着,等待今夜的真正主题。
果不其然,宋景纶在背诵完那番话后,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自宴席起时,一直独饮的白浪行终于放下手中酒杯,目光平淡如水般扫过场间众人,只在顾濯等人身上稍微停留片刻。
唯一让他长时间停留的人只有林挽衣。
如此作态自然骄傲,但考虑到他天潢贵胄的出身,将来甚至有可能坐上那悬而未落的太子之位,成为整个人间最具权力的大秦皇帝陛下,在场的年轻人们完全可以接受这种骄傲,并且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骄傲。
“难得一聚。”
白浪行看着席间的同辈中人,忽然笑了起来,淡然说道:“饮酒作乐固然痛快,畅想未来亦然美妙,但大家终究是修行者,走在三境七阶的修行路上,值此今夜良机,理应相互映照修行所得,以免日后生憾。”
话音落下,众人顿时知道今夜真正的戏码要来了。
许多少年的视线纷纷落在顾濯的身上,等待着他给出回应。
场间不断有人站起身来。
众人下意识望过去,发现每一个站起来的人,在巡天司那份榜单上的排名都极为靠前,其中甚至有两位踏入了前十。
紧接着,这十余人的目光纷纷落在顾濯所在的位置,意思十分显然。
很多人看着这一幕画面,不禁皱起了眉头,心想这阵势固然不小,但不见得能是顾濯的对手,除非直接丢下脸皮进行车轮战,才有机会可言。
还有些人则是觉得,这应该是针对顾濯的试探,看能不能把他的底牌逼出来,为夏祭中的相遇提前做准备。
林挽衣对此毫不担心。
小和尚则是好奇。
顾濯神色不变,散发出来的气息却冷了些。
这些人的目光没有真正落到他的身上。
下一刻,一连串让众人神色诧异的话语在席间响起。
就连这场宴席的主人宋景纶都为之错愕不已。
“在下久闻林姑娘之盛名,还请赐教。”
“据说林姑娘在望京一连四十余胜,着实令人心向神往,敢请教。”
“林姑娘不入书院道院禅院,不得名师指点,仍被巡天司位列十一,如此天资着实让人钦佩,望指点。”
相同的话语不断响起,徘徊在场间诸人的耳朵里,迟迟不愿散开。
湖畔一片安静。
白浪行举杯独饮,看也不看林挽衣一眼,心想你既然是那个女人的女儿,总不至于连这场面都应付不下来,让我徒然失望,擅自期待。
是的,他之所以答应宋景纶参加今夜这场宴席,只为亲眼看看林挽衣,仅此而已。
至于顾濯?
他从未把此人真正放在心上,再如何天纵奇才也罢,终究只是一个少年天才,与林挽衣相比不值一提。
更不要说与贵为皇子的他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