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列列,黄沙卷起烧焦的旗帜,尸横遍野,血流千里。 邵冀匆匆进入军帐内,铠甲上、刀柄上全是鲜血,“主上,我得赶紧送您回城,那些疯子让士卒们产生了怕意,陆湛残军趁虚而入,现在又有新兵加入,很快就会将我军包围。” 姬晏宸睁开双眼,看着眼前模糊的轮廓,呼吸渐渐沉重,他克制着怒意,却突然笑了起来,“这就是因果?有意思,有意思!” 成也曼陀罗,败也曼陀罗。 但是谁又知道一瓶效果极佳的金创药里,掺杂了曼陀罗? 除了制药人张老外,他能想到了只有沈时筱。 姬晏宸后悔道,“如果当时我狠心一些,一掌劈死她,现在的困境就只属于陆湛。” 可惜了,可惜他当时不该对光明还留有希望,还想着让她继续为自己医治眼疾。 是因果吗?不,是他的贪婪在作祟。 而贪婪一直都是人性最大的弱点! 成王者又怎么能有弱点呢? 姬晏宸抬起双指,在邵冀惊恐的一声呼叫中,插入眼眶,随后他一声闷哼,两颗沾染着鲜血的眼球滚落在邵冀的脚边。 浅色的瞳孔在血色下格外妖冶,如同地狱里睁开眼睛的恶魔,让邵冀生出一身冷汗,主上竟然因为战败如此惩罚自己,那他呢...... 邵冀止不住的抖了起来。 姬晏宸绝美的脸上满是鲜血,“邵冀,你在害怕什么。” 他慢条斯理地取下发带系在眼睛上,遮住那两个骇人的血洞。 自出生起,眼睛就是他一切苦难的根源。 幼时,他被视为不祥丢弃在冷宫中长大,那里很黑,让他习惯了在黑暗中生存,懂事后为了能见到父皇和母妃,他总是闭着眼睛出现在他们身前,只有将瞳色藏起来,才不会吓着父皇和母妃,才能多留在他们身边,而父皇和母妃也会因为愧疚,施舍他一些关怀。 那时候他双眼可以视物,却不愿意睁开。 后来,真的无法看见后,他又开始期盼能恢复光明,这样就可以在没有人的角落偷偷地看一眼父皇和母妃,于是他开始寻医为自己治疗,甚至在幻想会不会等治好眼睛的疾病后,瞳色也会变成深色? 就这样,他遇见了叶依澜。 叶依澜悉心照顾他,为他医治眼疾,沈容陌将毕生所学都交予他,在琅琊他感受到了家人的温暖。可是,等他能重新视物后,叶依澜一家却葬身火海。 再然后就是张老,帮他恢复了光明,但因为他的眼睛总是时好时坏,所以张老一直留在了他的身边。其实有张老在的很多次失明,都是他伪装来的,他只是不想要张老离开。 但是这一次,正逢两国开战前,他真的看不见了,于是他一边转移大周的医者一边为张老寻找合适的徒弟为自己医治眼疾,没想到的是,竟然阴差阳错地找到了沈时筱! 看,每一次失明后,他总能收获什么,反而是恢复光明后,他就会一无所有。 先是亲眼看着父皇战死,母妃被兄长逼死,再然后叶依澜、沈容陌葬身火海,张老离他而去,就连沈时筱也没有选择他。 这一幕又一幕,冲击着他的情绪。 姬晏宸抱住张老的骨灰,走出军帐。 晨风带着浓烈的血腥气,眼前是死一般的黑暗,他却勾唇笑了起来。 其实,他本就属于黑暗,光明是他强求而来的,所以才需要付出代价,而这一次的代价直接让他这么多年的心血都付诸东流。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这次的教训终于让他从三十年的羁绊中解脱出来。 从此,他,姬晏宸将再无弱点。 ... “你在担心蔺淮言?”陆十洲倚靠在树上,看了眼双手托腮坐在大石头上的人。 沈初偏过头,扫他一眼,“你不也在担心战况?” 蔺淮言和李思齐昨夜就已经分头离开,现在都快接近晌午,前线却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加之蔺淮言内伤还未痊愈,季多和凌策又全被留下来护她安全,她能不担心吗。 陆十洲笑了一声,“蔺淮言这计谋阴得狠,想我陆家十万大军都被他算计在里面,如果还不能赢,他可以自刎在城墙上了。” “呸呸呸,乱说什么呢。”沈初鼓着包子脸,气呼呼道。 陆十洲眸光微暗,眼底染上抹失落,忽然低喃问道:“沈初,你喜欢他什么。” 突如其来的一问,打乱了沈初的思绪,她瞪着圆圆的眼睛,不可思议道:“谁说我喜欢他了。” 陆十洲星眸漆黑如墨,定定地看着她,仿佛要一层一层地剥开她。 她的真心,只有她还不知道罢了。 陆十洲自嘲地勾起嘴角,轻声地,意有所指道:“这,可是你说的。” 沈初觉得自从这一次相见后,陆十洲处处都怪怪的,一点也没有齐天的洒脱,她回头不再看他,静候少卿归来。 远方传来马蹄声,沈初立刻站了起来寻着声音张望。 地平线上,两匹战马渐渐出现,李思齐和蔺淮言并肩而行,在他们身后是挥舞着旗帜的将士们。 看来,此仗胜利了。 沈初跳起来对着马背上的人招了招手,灿烂的笑容深深地映在蔺淮言的眼中。 李思齐看着蔺淮言眼里藏不住的柔情,笑道:“我发现兄长变了很多,以前不论对谁都是冷冰冰的,但是这一次总感觉兄长多了一些人情味。” 蔺淮言侧目,嘴边噙着不自知的笑意,道:“是吗,看来人都会变。” 李思齐笑弯了眼睛,善解人意道:“行了,兄长快去找沈姑娘吧,这一场胜仗,沈姑娘功不可没,我可不能让这一次的功臣等心上人等得太久。” 蔺淮言甚是满意这一句心上人,没有推辞,扬起马鞭,向沈初而去。 陆十洲看着策马而来的人,扫了一眼兴奋的沈初,转身回到军帐中。 蔺淮言下马,季多和凌策抢着接过马缰,迅速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 沈初冲至蔺淮言身边,细细地打量,“大人,您有没有伤着哪里?” 外伤没看见,不会有内伤吧? 她牵起蔺淮言的手腕,搭脉,细细听着。 蔺淮言安静地欣赏着眼前人关心自己的样子,那张秀气的小脸从紧张然后慢慢扬起笑颜...... 厮杀后的战场,一片狼藉,胜利而来的战士们带着浓厚的血腥味,可这一刻,蔺淮言却觉得风里都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