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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鸡秩山,再过云中,自入关后,便一路向南疾行,朝着青州方向日夜兼程,绝不停歇。
一刻也喘息不得。
段浔座下良驹,乃是数年前大越朝先帝时期,以两国邦交之名所引入的数百匹胡马,其与中原马匹所杂交出的新品种,较之寻常马匹体格更健壮,耐力更强,亦更经受得住严寒酷暑侵袭,乃是骑兵作战绝配的战马。
此马随他奔袭千里、涉险袭营、斩将杀敌,如今又将随他去见他的夫人。
他的夫人,南荛。
南荛数月不曾见他,也许和别人一样,误以为他战死沙场,她本就没有记忆,在世上也没有别的亲人,一定倍感凄凉绝望、无依无靠。
纵使段浔曾嘱托少时好友暂且照料阿荛,可他又如何不知,阿荛虽柔弱,性子却异常刚硬倔强,怎肯麻烦他人?
一想到此,归家之心愈发急切。
段浔黑眸沉凝,一路策马扬鞭,攥着缰绳的手指越发紧绷。
座下战马狠踏尘土,犹如电掣,荡起烟尘滚滚,穿过重重冷风碎雨,将少年原本漂亮精致的面容磨砺得越发寒峻。
不知过了多少日,昼夜兼程,熟悉的景象终于映入眼帘。
他们的家。
段浔猛勒缰绳,战马前蹄高高尥起,稳稳落下,他翻身下马,抑制不住眼中的激动欣悦,快步上前敲门。
“阿荛!”
“阿荛,我回来了!”
不管他怎么喊,都无人应答。
许久未有人出入,门上已然落灰,甫一敲动,便吱呀响动,粉尘簌簌而落。
段浔垂睫看着沾满灰尘的黢黑掌侧,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他后退数步,一个轻功利落地翻越院墙,稳稳落地。
院子里空空如也。
不好的预感在心底扩散开来,段浔飞奔进屋内,用力推开一间间房门,四处焦急地寻找妻子的身影。
“阿荛!阿荛你在哪?!”
“阿荛!”
他脚愈焦急,不知唤了多久,声音逐渐变得急促嘶哑,原本欣喜的神情染上焦急慌乱之色,日夜不休的赶路致使少年风尘仆仆,鬓边碎发散落,被微风轻轻拂过,唯有那双黑如曜石的眼睛渐渐侵染上薄红。
牙根狠咬,腥味蔓延,少年怔然回身,看着空寂萧条、杂草遍生的院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为何不在家?
春时多雨,天地间水汽弥漫,湿润而沉闷,整个天空都仿佛浸在昏沉的墨色里。
许是方才段浔叫喊的动静过大,附近有老媪闻声过来,见是段家小公子在这儿,不由讶然道:“原来你还活着,你夫人以为你战死,数月前就不在此处了......”
段浔猛地抬眼,“她去了何处?”
“前些日子,不是都在传段家谋反吗?”那老媪叹息道:“南荛听到的第二天就走了,她说要去洛阳,要给段家讨个公道…….……”
......
少年眼睫轻颤,眸底的情绪竟有一刹那迷茫,心脏被猛地敲了下。
洛阳那么远。
阿荛身体那么弱,她独自一人,怎么支撑到那里?
就为了....……给段家讨个公道?
段浔诈死回来时,未曾听到任何人对他提及段家被诬陷谋反的消息。
皇帝照例封赏他。
身边的将士,依然视为大将军之子。
他一时未语,垂于身侧的右手无声捏紧,青筋凸起,指骨发出脆响。
那老媪又絮絮叨叨地叹道:“算一算日子,她去了也好久了,几个月前,圣上就昭告天下、还你们段家清白了,说不定啊,这就是南荛把事儿办成了。就是奇怪,都这么久了,她为什么还没回来………………”
“这么久都没有消息,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春雨绵密如银针,丝丝缕缕地落在少年俊挺的面庞上,透骨的冰凉。
他眼底泛出血丝,再也停歇不得,急遽翻身上马,猛一勒缰调转马头,口中冷叱,“驾!”
他要去洛阳。
他一定,要找到阿荛。
萧令璋昏睡了很久。
她本就头疼了数日,知晓段浔活着时情绪抑制不住,加之又与裴产生冲突,不知不觉便失去意识,晕在了他怀里。
裴?惊觉她昏迷,急忙把她抱回他自己的卧房,让她躺在床上,又疾声命人唤来医官。
屋内灯火昼夜未熄。
直到天亮,几个医官都依然在榻前忙碌,又是诊脉,又是施针喂药,她却安静沉眠,毫无苏醒征兆,眉眼在烛火下仿佛被打了一层霜,苍白得令人心悸。
病得突如其来,且如此吓人。
裴?若早知她会激动之下晕倒,之前又如何舍得说一句话?他宁可她打骂他发泄怒火,也好过现在这样。
裴?命人告假于宫中,昼夜未曾?眼,衣不解带地守在她身侧,用掌心捂热她的手指,盼望着她能醒过来。
“我已经放了谢明仪,我今后不会再欺瞒你。”他抿紧唇,注视着她的脸,“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他说的话,萧令璋全然没有听见。
她的意识被裹入一片浓稠的黑暗,越陷越深,将现实的声音触感都阻隔在外。
好像有一道?柔的嗓音在唤她:
“璋儿,璋儿。”
她恍惚间,猛地反应过来,那是阿母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便看到母亲美丽而温柔的面容,她梳着好看的发髻,端庄地坐在长秋宫的凤位上,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极尽端庄而威严。
皇后之尊,与帝同体,威容昭曜,仪表山河。
??这是昔日封后诏书上所写过的十二个字。
昔年,也从未有人质疑过昭懿皇后的权势和威严,她是六宫的典范,是帝王身侧最尊贵的女子。幼年的萧令璋最是敬仰母亲,她希望将来和母亲一样,能威加天下,能从容地操持权柄,不必对任何人低头。
所以,她自幼便是不服输的性子,即便所有人都告诉她,她只是个公主,将来是要嫁人的。
但萧令璋却最是喜欢读书,喜欢骑射。
她从马上跌落,险些丧命,母后知道了,也并未责备她,只嘱咐她勿要好高骛远,要在确保自己安然无恙的情况下一步步来。
母后还让骑射俱佳的二表兄邓礼陪她骑马。
可惜邓礼性格顽劣,萧令璋又是个绝不服输的性子,他们总是天天斗嘴,每回萧令璋本想半个时辰的马,都硬生生被他激将得一骑便是两个多时辰,连周围陪侍的武将都看得目瞪口呆,对皇后认真道:“公主骑射天赋极好,若好好栽培,假以时
日,必成大器。”
萧令璋也并未觉得这样的夸奖过重,她也自以为厉害极了,每回比试射箭,连那些堂兄弟都不如她。
萧令璋拿着自己的小弓意气风发地回到长秋宫,沿路还蹦蹦跳跳地和邓礼说话,没想到舅母徐月青也在,正与母后闲聊。
萧令璋乖乖唤了声舅母。
徐月青含笑点头,“几日不见,小殿下又出落得更标致了。”随后又笑看她与邓礼之间熟稔的样子,似颇为满意。
母后问她:“璋儿,你觉得你二表兄如何?”
萧令璋那时不到十岁,尚未开窍,只懵懂地仰着头,笑盈盈答道:“他很好呀。”
“你可喜欢你二表兄?”
“喜欢。”
她身侧的少年一愣,愕然地扭头看她,紧接着又听到她脆生生答:“除了邓礼,我还喜欢大表兄,喜欢舅母和舅舅。”
邓礼涨红了脸,微恼道:“什么邓礼,凭什么殿下只唤我阿兄为表兄,独独对我直呼大名啊?“
“我偏不叫你!”
“你……………没大没小!”
“谁叫你老是偷偷扯我辫子,你还比不上大表兄的一半。”
眼看着他俩又斗起来,徐月青掩唇而笑,皇后似乎也有些无奈,朝她挥手道:“你们且去玩罢。”
孩童时期,萧令璋多数是与邓礼一起长大的。
邓礼不爱读书,大表兄都已经进朝中为官时,邓礼还喜欢偷偷带着她翻墙爬树斗蛐蛐,但萧令璋因为时常和他在一起,骑术和箭术都是他手把手教的。
也是恰恰因为她箭术自幼便训练得极好,萧令璋曾一箭射穿那个害她兄长而死的都尉的心脏。
她那时眼睛通红,连手都在抖。
她当时,才十四岁。
记忆又闪现到她刚满十六岁那年。
她的七皇兄颍川王被下诏狱那日,她本在山上礼佛。
其实萧令璋根本就不信神佛。
但一个月前,父皇身体直转急下,萧令璋知道,父皇年纪越大越是信奉这些,甚至执着于寻求长生之法,为表孝心,她才主动提出要去山上斋戒诵经,抄写经书,为父皇祈福。
正值严冬,山上苦寒,父皇怜惜她,不允答应。
但萧令璋却极为坚持。
当时天子有九个儿女,但除了行七的颍川王和行九的萧令璋外,其他几位早已不在世上。
储君之位空悬,诸王夺嫡,短短几年内,竟然都无一善终,就连萧令璋那几位已经出嫁的姊姊,也因驸马被卷入夺嫡之争而被相继牵连。
哪怕萧令璋因为年纪小而没有被卷进去,却也亲眼看了太多手足流血的惨案。
这世上父母与子女的关系,并非每一个都那般理想,战乱时有人易子而食,有人饥不果腹,卖孩子去换取银两,哪怕是世家大族,也时常将女儿嫁出去以求得政治联姻。
而身在皇家,父亲更是早已不再是父亲,父权的外表下裹着的,是更可怕的、主宰一切的君权。
君王不可忤逆。
从前的萧令璋无忧无虑,是因为母亲尚在,直到母亲和兄长皆亡故,她终于意识到君权的可怕。
那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随时能将她推入地狱。
她从来不敢将自己完全视为父皇的女儿。
所以,萧令璋才会一直敏感谨慎,绞尽脑汁地讨父皇欢心,任何时候都要表现得极尽完美,成了最得宠的公主。
父皇对她极尽宠爱,甚至为她破例增加了二千户的封邑。
但就算这样,她也要坚持上山礼佛。
一来,她要向父皇表明自己的孝心,父皇年老体衰,敏感多疑,最厌恶子女觊觎他手中的权力,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二来,她母族乃是邓氏一族,本朝外戚势大,她这样做,也是让自己明面上看起来远离纷争。
可实际上,她一直在暗中谋划。
赶回洛阳当日,邓礼骑马在城外拦她,神情严酷,“我劝你停手,不要再被卷入这种事里了,如今司隶校尉还在满城抓人,颍川王妃还怀有身孕,都被关去了诏狱,当心你也受到牵连。”
萧令璋却冷笑,“我绝不停手。”
她就是这样一意孤行。
她进宫时,天色仿若泼墨,瑟瑟寒风穿梭于宫门,呜咽如鬼哭,那些持刀将士皆守在殿外,墨色衣袂与凛冽刀光交映,平添一丝杀伐的阴戾与森然。
帝王寝殿灯火通明,省中宿卫的中黄门冗从仆射孙福立在殿外,见华阳公主突然回宫,神色惊讶,正欲说什么,就听萧令璋沉声道:“你去通传,我要求见父皇。”
她话音刚落下,眼前紧闭的殿门便开了。
有光倾斜出来。
她抬眼,发现是裴。
彼时,裴?已是尚书令。
尚书台之首,位居三独,先帝心腹。
他墨衣广袖,逆光立于殿外,容色清隽,如同一尊无声无息、精致且冷漠的玉像,好像与殿中那些金雕玉塑的冰冷器物并无区别。
看到冒着风雪而来,风尘仆仆的萧令璋,他的神色似乎才稍有变化。
他侧眸看向孙福,冷淡开口道:“司隶校尉还在殿中与陛下禀报要事,陛下此刻震怒,颍川王案已有定论,你等半个时辰后再进去侍奉。”
萧令璋心脏骤沉。
其实,裴?不必和孙福细说里头是什么情况,这话看似告诉孙福,实则是说给她听。
陛下震怒。
他提醒她别进去。
如果她进去,她就真的会被牵连进去,就算父皇舍不得杀她,她也会失了圣心。
那时,裴?与萧令璋早已没有什么明面上的关系,萧令璋早已不曾再追在他身后,不曾那样一声声唤着他“裴观清”。
她长大了,懂事了,她也知道害怕了。
在所有人的眼里,她只是一个善良纯稚的公主,既是公主,不管她出于无知还是故意,都不该卷入朝政斗争。
邓礼这样觉得,裴凌大抵也是这样觉得。
他提醒她,已是仁至义尽。
萧令璋亲眼看着裴凌朝自己拱手施礼,随后从自己身侧拂袖掠过。
她站在原地沉默很久,心里涌上强烈的不甘,却只能狠咬齿根,直到孙福小心翼翼问她:“殿下,可还要奴才进去通传?”
“不必了。”她转身离去。
记忆在此中断。
萧令璋浑浑噩噩,头疼无力,竭力想从梦境中挣扎出来,却依然醒不过来,恍惚间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在她耳侧唤她。
那道声音很柔和,和梦境中冰冷的声线截然相反。
可梦还没有停止。
萧令璋又看到自己坐在宫殿里,那时的她眼中萧索之意更浓了些,不知又历经了什么。
灯火煌煌下,只见她正在擦拭手中的匕首,又拿起箭矢,冷声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身侧武将担忧道:“殿下此举,只怕会将自己暴露出来。”
毕竟她身为公主,明面上并没有干政。
“父皇如今病重,除尚书台外,百官悉数不见,唯令本宫贴身侍疾。”萧令璋一边说,一边不紧不慢地往箭矢上涂抹毒药,无意间扯动伤口,她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缠绕的白色绢布,“本宫就算现在暴露,又如何?”
世人皆说她萧令璋最重孝道,父皇病重,她夜以继日祈福,还不惜割肉放血入药,此举饶是皇帝也感动不已,认为诸多儿女皆觊觎权势,唯有幼女华阳别无所求,只有孝心。
“我已经设局,萧元虽算得上有才干,但却绝无如此可怕的心机,他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我今日非要挖出来不可。”
她已经等待了很久。
至于这支淬了毒的箭,自然是给那人准备的。
窗外树影狂摇。
暴雨将至。
萧令璋挣扎着苏醒过来。
她满头皆是汗,眼神有一?那的迷茫,却对上了一双暗沉沉的黑眸。
是裴?。
对方见她醒来,怔了怔,攥着她的手更紧,低声问:“感觉如何了?”
萧令璋不言不语,视线定定地黏在对方的脸上。
像是还未醒神。
随后,眼前光线一黯。
裴?已经倾身过来,抬掌抚她额头。
她下意识偏头去躲,声音略显孱弱无力,“我没......许你碰我。”
她几日前去见他时,鬓边只松松挽着垂髻,如今卧床数日,几经翻身蹭动,满头青丝早已散开,铺满全身。
她这一偏头,他的指腹便不经意蹭到她的眼角。
微微濡湿。
裴?蜷紧那根手指,低眼看着她倔强苍白的面容,“殿下还在生臣的气么?”
她冷笑,“明知故问。
裴?便又是沉默。
四下安静,无人说话时,便连带着空气也显得压抑,四周侍奉的奴仆都有所感知,下意识放轻动作。
裴凌蓦地开口:“都出去。”
几人对视一眼,皆不敢作声,悄然无声地退出去。
萧令璋抿紧唇,以为裴凌要与她说什么威逼胁迫之语,她虽在病中,却丝毫不惧裴凌。
却见他起身,拿起她昏迷后边从鬓边取下的发簪,走到她面前。
在她警惕的目光中,裴握住她的右手,按着她的五指,让她握紧发簪。
“殿下若气臣,可以随意对臣撒气。”他低眼说着,朝她伸出手。
萧令璋始料未及,彻底怔住。
她迟疑着垂眼,看向面前的这只手。
裴?的手指漂亮修长,腕骨突出,线条冷峻,手背上青筋交错突起,脉络分明。
他肯让她扎,给她撒气。
萧令璋握着手中的发簪,有一刹那的错觉,觉得自己还握着梦中那支了毒的箭矢。
萧元?背后的人,是他吧?
后来那把箭矢,射进他的身体里了吗?
萧令璋不记得。
她猜,答案是没有。
因为表现在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她心里没由来的憋闷,蓦地手指用力,对准眼前的手,猛地扎了进去。
他不避不让,发簪的末端刺入皮肤内,并未刺入太深,但也带着皮肤深深地凹陷进去,足够疼痛。
萧令璋听到耳畔,男人骤然发出一声极低的闷哼。
裴?忍痛抿紧唇角,抬眼问她:“气消了么。”
烛火下,男人侧颜寒若冷玉,眼似黑耀,深不见底。
他喉结滚动,眼睑抬起,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不带什么情绪。萧令璋知道他并非是在挑衅自己,却莫名在他跟前生出一股不肯服输妥协的劲儿。
萧令璋尚在病中,根本使不上力,这簪子并不如刀锋锋利,此刻连血都没有扎出,她微微别开脸,“我现在没有力气.......便宜你了......”
话音未落,握着簪子的手便地被男人的左手紧紧覆住,不等她反应过来,他便蓦地用力,往下一摁。
萧令璋一怔,眼睁睁看着簪尾猛地扎开皮肤,贯穿进了整个手掌。
殷红刺目的鲜血争先恐后地伤口里涌了出来,几乎瞬间就浸漫了整个手背。
她睁大眼睛,久久未语。
耳侧,男人的声音似竭力克制着疼,咬字却依然沉稳淡静。
“这样呢?“
他一边受疼,目光却始终凝在她的脸上,一直未动。
微弱的烛光在男人的黑眸深处跳动,他的脸色几乎瞬间变得苍白如纸,额头微渗冷汗,滚落颊侧,青筋因忍痛而鼓起,眼尾涸出一片薄红。
萧令璋极少见过裴这幅样子。
但无论是记忆还是现实,她习以为常的,都是他对外矜持冷漠的模样。
“......“
你疯了吗?
她差点脱口而出。
这算什么?
苦肉计?还是逼她原谅?
她心跳加快,飞快收手,转瞬又联想起他欺?自己之事,便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开口冷淡道:“丞相位高权重,想做什么,本宫无权干涉,同样的,丞相日后若有什么事,也莫要再欺?本宫,本宫是长公主,不是丞相身边的金丝雀,也不需要丞
相以自己
的方式如此保护。”
“保护”二字,她微微加重,显得极为讽刺。
裴?见她如此冷淡,不禁抿住唇瓣,垂下睫毛,掩住眼底落寞。
他左手攥住簪尾,利落地拔出。
“殿下既不想看见臣,臣便去让谢明仪进来伺候。”
他没有与她再争,说到后面,声音已趋于无奈的叹息,血沿着指尖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宛若寒冬枝头绽开的朵朵红梅。
他不再停留,起身出去。
裴?离开后不久,谢明便推门而入。
早在公主晕倒那日,谢明仪便被释放,这几日焦虑不安,只恨自己轻疏。
她甫一进来,便直直扑向床边,“殿下,殿下身子可还好?”
萧令璋强忍不适,朝她勉强地笑笑,“我没事。”
周潜的方法果然是奏效的,虽然过程难受了一些,但他说的没错,她需要受到强烈的刺激,才能想起更多。
她终于又想起了几个重要的人。
但现在,她最关心的还不是这个。
萧令璋再度问:“我昏迷了多久?”
谢明仪道:“殿下睡了三四日,就连太皇太后那边都觉得奇怪,派人来问情况了。”
三四日。
萧令璋问:“前方战事……………”
谢明仪面色有异,沉默片刻,才说:“圣上已下令大军班师回朝,如今天气尚好,算一算行军速度......可能明日便可抵达洛阳。”
他快回来
了。
萧令璋尚未来得及欣喜,便又听谢明仪道:“但段浔,他并未随军同行,而是先行去了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