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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亭中的事不是秘密,贤妃与徐美人先后离开,亭中独独留下了宓贵嫔,听闻宓贵嫔一舞让皇上龙心大悦,便是回雪霁亭,都是乘着圣驾,叫六宫中人万分艳羡,只恨自己没有宓贵嫔那些本事,得不到皇上欢心。
徐美人近日除却问安,少有出怡香苑。因那日的事渐渐传开,近日借着赏花由头的嫔妃渐渐多了,无不是想到南苑碰碰运气,得见圣驾,却没那日的好运,次次败兴而归。
南苑荷花池中的莲蓬开得多,明约了张嫔一同采莲,两人到池边蹲下身子,还未卷袖去摘,耳边就听见一道窃窃私语。
“宓贵嫔不过就会跳几支上不得台面的舞曲,做着宫里头伶人的事,做那般得皇上宠爱!”
明裳原本弯着的唇角慢慢压平,侧过脸,与张嫔对视了一眼,张嫔方才的笑意也已退去,她拧起眉,是在询问明裳,明裳则轻摇了摇头,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让那边人继续去说,她也想听听,那人还会说出些什么。
流水的假山刚好将两侧隔开,那厢还未结束,似有小宫女低低地劝阻,“皇上今日怕是不会来了,主子站了大半日,回殿歇歇吧。”
“不可!”那女子心中不平,越说越气,“当初我与宓贵嫔一同入宫,家世也未相差多少,凭什么才短短一年余,她就做到了一宫主位!选秀之时,她女红极差,不知被姑姑罚了几回,如今却是一步登天了!“
“还真是有本事!”
小宫女听主子的声音越来越大,已有些惊慌害怕,焦急道:“主子小声些吧,小心隔墙有耳,万一叫旁人听去就不好了。”
那人反倒没半分惧意,“怕什么?别说贵嫔不在这,便是她宓贵嫔在我面前又如何,以色事人,迟早有得皇上厌弃的一日。”
“届时看她还如何得意!”
明裳回忆起了说话的嫔妃是谁,去岁选秀时,她家世不高,教养的嬷嬷也不曾看重她,那嬷嬷与孙家沾亲带故,因而,她也吃了些孙宝林给的暗亏,入宫后,孙宝林安分守己,两人宫所相隔得远,明裳也就渐渐忘了这人,不想,人家却是一直
记挂着她。
她擦净了指尖儿的水渍,扶着月香的手站起身,慢悠悠地绕去假山另一侧,眼眸往那嫔妃身上一瞧,果然是孙宝林,她开口道:“有没有那一日,就不劳孙宝林挂心了。”
乍然生出的动静让孙宝林下意识转了身,待看清那女子的面容,孙宝林猛地僵住,脸色青青白白,变换几番,精彩至极。她咽了咽唾,千笑一声,屈膝福了身子,“嫔妾请贵嫔娘娘,张嫔娘娘安。”
她声线干硬不稳,几乎攥紧了手心,才止住了不停发抖的双腿,宓贵嫔这句话,摆明了是将她方才所言听得清清楚楚,孙宝林简直辩无可辩,她呼吸有些急,快是要哭出来。
“嫔妾不知两位娘娘在此,扰了娘娘清净,请两位娘娘宽容一二,饶了嫔妾方才说的糊涂话!”
孙宝林一向识时务,不然也不会入宫后安安静静地到了现在,还能跟随圣驾来行宫避暑,是有几分本事。方才说什么不论宓贵嫔在不在这,不过是在过过嘴瘾,人要真出现在她面前,她才是怕得要死。
明裳撩起眼睫,不紧不慢,“今儿见到孙宝林,忽然让本宫想起一件事。”
女子声线柔柔缓缓,如玲珑泉水,煞是好听,孙宝林却听得右眼直跳,手心发紧,冒出涔涔冷汗,她知晓这位宓贵嫔不好招惹,算上今日,她也是来了五回南苑,却一回都未遇见圣驾,她今日实在是情急了,才说出那番口无遮拦之语,虽是她
心中所想,但孙宝林一向有规矩,偏生今日放肆一日,竟全叫宓贵嫔听了去。
她按捺不住,不知宓贵嫔还要说些什么,死死掐住了扶着宫女的手背,那小宫女也被主子掐得直冒泪花,不敢吭声。
日头大,辛小五寻了一柄油纸伞,交给辛柳,为主子遮下阴凉,月香轻扇蒲扇,拿着绢帕擦干净了矮墩,伺候主子坐下身子。
孙宝林则动也不敢动,顶着大日头,一张脸生出异样的红,也不知是不是晒的,头有些发晕。
明裳这才继续道:“本宫记得,刚入宫时,孙宝林与丽景轩里头住着的柳氏走得颇近。”
新人入宫那时,明裳仅是宝林位分,尚不得宠,家世也不高,她住进顺湘苑,与柳美人同在永和宫,住进的第二日,就受到了柳美人刁难,一连三日,御膳房往她宫里头送的吃食要么是残羹,要么是冷炙,大半月不见荤腥,起初她是以为柳美
人性子如此,喜欢欺负低位的嫔妃,直到有一日散了问安,她瞧见孙宝林避开众人,与柳美人同路。她才明白,柳美人为何对自己那般态度。
提起旧事,孙宝林面色倏然生出了惊慌,她扑通跪下身子,“嫔妾......嫔妾刚入宫,势单力孤,听闻柳氏在御前得脸,不过是想找倚仗罢了。后来柳氏仗着家世欺辱嫔妾,嫔妾也就慢慢与她少有交集。”
明裳轻轻笑了声,也不知信了没信。这一声笑音,压得孙宝林头垂得更低,她入宫时,确实嫉妒虞氏女,起初还有些小心,直到皇上两月不来后宫,她便愈发肆无忌惮地使起了绊子。后来虞氏女得宠,孙宝林才不敢再做别的动作,只是愈发的
嫉妒。但她只是有那个心,没那个害人的胆子。
张嫔不知宓贵嫔入宫时的事,宓贵嫔的性子从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见这孙宝林在那时确实做过些什么。她没有劝阻,也没有插手,视线扫过跪地的孙宝林,又轻描淡写地移开。
“本宫也不是记仇的人,倘若因过去的事责罚孙宝林,叫人听了去,反而会说本宫小肚鸡肠。”明裳拨去颊边的一缕青丝,似是在想今日的事要如何了结。
“方才孙宝林那番话可大可小,按理说这不敬上位的名头,是要受杖刑禁足的,本宫心慈,倒是不忍孙宝林受如此大的惩罚。”
听到杖刑二字,孙宝林两眼一黑,险些晕死过去,她不是高位,可在这宫里已是养尊处优,如何受的起那般苦楚。按理说唯有皇后以及妃位才可这样惩戒嫔妃,然宓贵嫔受宠,焉知不敢这样重刑于她。
孙宝林眼圈通红,呜咽地哭出来,“嫔妾知错了,嫔妾再也不敢了,求贵嫔网开一面,饶了嫔妾这一回吧!”
明裳扶着月香的手起了身,脸上已经没了方才的笑容,“孙宝林知错就好,既然已经知错,就在这里跪上两个时辰,本宫便不会再加追究。”
经此一闹,明裳与张嫔也没了采莲的心思,小皇子睡醒要找母亲,两人各自回了宫所。
很快这事传开,听说孙宝林跪了两个时辰后,双腿发麻,在回宫时,摔进了莲花池里,被宫人救上岸,回宫当夜就昏迷不醒,发了高热,好似是惊吓过度,连灌了三副汤药,到后午才有转醒的迹象。皇后也去林荫阁探望孙宝林,孙宝林哭声不
止,求着皇后为她做主,皇后叹息一声,拍了拍孙宝林的手,只道让她多加歇息,切莫再说错了话。
从林荫阁出来,皇后再三思量,吩咐宫人转了方向,前去勤政殿。
今儿日头烈,皇上下朝后又见了几个朝臣议事,全福海一直在廊下晒着,汗水湿了一层又一层,方送走了几位大人,全福海怕自己这样进去伺候着皇上,又忙忙去耳房换了干净的衫子,刚走回来,就见皇后娘娘的仪仗到了殿外。
他弓着身子前去福礼,要是别的主子过来,全福海是要斟酌着进殿通禀,但因是皇后娘娘亲自来了这儿,全福海万不敢耽搁了,他进去传了话,又转身回来,请皇后娘娘进去。
御案上批阅好的折子已经摞到一处,李怀修随意撂了手中的湖笔,皇后请身近前,将行宫两月的账册交给男人去看。
“贤妃妹妹聪慧,账册核对的也甚是妥帖。”
殿中央放置了冰盆,皇后望了眼男人的脸色,又将目光落回御案的近日各宫的出入。
李怀修指腹翻过两页,便没再看继续去看,“过些时日回宫,到中秋,今年可较去年大办,用度多些也无妨。”
皇后温声应话,合了账本,让宫人拿下去,才说起了旁事,“臣妾过来,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说给皇上。”
殿中央的冰融了一块,伺候的宫人轻声去添,李怀修换了个姿势,掀眼让她说。
皇后眉心蹙着,似是在想该如何说出口,“方才臣妾是从林荫阁过来,去看了孙宝林。”
“昨日孙宝林言行无状,说了些不敬的话,便受宓贵嫔责罚,在南苑跪了两个时辰。孙宝林性子胆小,回宫时不慎摔下莲池,高热一夜,浑噩到现在才有些清醒。”
“本不是大事,只是要传扬出去,于六宫是有损碍。臣妾才过来请示皇上。”
殿内静了一瞬,皇后没有再开口。
李怀修低垂着眼,把玩着手中的印章,稍许才慢条斯理地问道:“孙宝林都说了什么?”
闻言,皇后眼底有一闪而过的诧异,她一五一十地答出,又说:“孙宝林此言也确有不妥。”
李怀修将印章?回了案上,已有些不耐,“孙宝林不敬上位,降为采女,禁足三月,反思己过。”
皇后指尖一紧,正要说些什么,抬眼间对上男人看来的目光,“你是朕的皇后,日后这些事,不必悉数到朕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