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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之中,姜嫔忽然抿唇轻声,“积雪路滑,天色又黑王采女看不清路倒没什么,但......”
但即便无心之失,也是害了杨贵嫔早产,倘若杨贵嫔有闪失,也与王采女脱不开干系。
姜嫔似是不忍叹了口气,适时止住了声。话没说完,众人却都是明白了姜嫔的意思。
王采女惴惴不安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她不敢再去哭求皇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想这其中,有什么她忽略之处。
便是在这时,内传出一阵女子惨痛的口申口今声,“皇上......”杨贵嫔话音断断续续,越来越弱,只叫人听见一句,“嫔妾………………好疼......”
稳婆跑出内殿,不甚撞到桌椅,几乎是连滚带爬到御前,抖着臃肿的身躯,吓得不敢抬头,“皇上,贵嫔娘娘几回生不出,脱力晕过去了!”
李怀修下颌绷紧,厉声道:“太医,立即去为杨贵嫔诊脉!“
太医院赶来的太医匆匆进了内殿,听闻圣令,嫔妃们面色微变,皇后也微皱起了眉心,稍许,她上前温声道:“臣妾记得库房里有去岁北地进贡的雪山灵芝,想来于杨贵嫔身子有益,嫔妾这便遣人去拿。”
此时,无人再去管王采女是否有罪,不管怀着什么心思,都紧张地盯去了内殿。
杨贵嫔这一胎,生得实在艰辛。
她感受到额头,侧脸,脖颈乃至全身如雨的汗水,此时,她后悔之心不比王采女少,她也未料想,那一跤,跌得这般厉害,仿佛断了骨头。还未等她感受到何处疼痛,下身就像撕裂了一般,宫人七手八脚抬她到最近处的偏殿,她要在这里生下
她腹中的皇嗣,她和皇上共同的孩子,她期盼了这么久,等待了这么久,到这一刻,她真的好怕,怕自己会出事,怕孩子会出事,她好悔,悔自己这些日子做尽了皇上不喜之事,倘若......倘若能够重来一回,她定然不会再重蹈覆辙。
恍恍惚惚中,杨贵嫔睁开了眼,她听见有人在耳边哭求,“主子醒醒啊!主子!”
喉咙中被灌进苦涩的汤药,杨贵嫔猛地呛了一口,接生的稳婆宫人瞬间面露喜色,“主子醒了!”
半个时辰后,稳婆抱着皱巴巴的胎儿一脸喜色地跑到殿外,“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贵嫔娘娘诞下了一位小公主,母女具安!”
闻言,王采女脱了力般瘫软到地上,鬓发脏乱,脸色惨白,几乎没了半条命。
嫔妃齐声道贺,“嫔妾等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杨贵嫔诞下一女,于有人而言,算不得好事。在宓才人之前,最受宠的便是杨贵嫔,而今杨贵嫔生下公主,待身子调养得好了,有公主在,怎会少得再入皇上的眼。
想到此的嫔妃,面上颇有强颜欢笑的意味。杨贵嫔平安生下公主,最真心道喜的人,只有王采女了。
夜色已深,杨贵嫔生下公主后休息在了偏殿,嫔妃散去,而王采女祭奠烧纸被降为官女子。
已近子时,乾坤宫中仍旧掌着明亮的烛火,除夕后三日休,明日不必上朝。折腾一日,全福海一把骨头快散了架,他几回觑向御案后的皇上,忍住了腹中劝阻。今日生出的事让人心惊,杨贵嫔有孕后即便得皇上不喜,今日也见,皇上是疼爱
小公主。如今后宫也有两位公主,却迟迟没有皇子,不知张贵人这一胎,会是皇子还是公主。
全福海七想八想,倏忽耳边听闻皇上沉声吩咐,立马挺直了脊背前去听令。
李怀修靠到椅背上,指骨敲着御案,轻描淡写,“去查查在王氏女之前有谁去过御花园,六宫凡有所牵涉者,赐自尽。”
全福海脖颈霎时一抖,垂首听命,退出了内殿。
重元宫
明月高悬,除夕宴忽生变故,早早散去,丽妃身子不好,虽未去偏殿凑那个热闹,却也叫耳目听着动静,很快,她便得知了,杨贵嫔平安诞下了一位小公主。
后宫里,除却宝珠,又多了一位公主,却始终不见皇子。当今世道,那位子上坐的终究是男人,女子纵然再出色,也要被圈在男人所画的牢笼中。
但,公主再不济,也是皇上的孩子,杨贵嫔聪明些,皇上待她怕是要如旧日了。
孟静瑶是个不中用的,这么久了,竟还不见动静。
丽妃捂着怀中的暖炉,喉中忽生出一股痒意,她抵住唇角,猛咳了两声,胸腔震颤,仿佛要咳出心肺。
“娘娘!”清沅捧着汤药进殿,听见咳喘声,面色一惊,慌忙放下药碗近前扶住丽妃的身子,扭头向外着急喊道:“来人啊,传太医!快传太医!”
“不必………………”丽妃嗓音咳得嘶哑,她扫一眼帕子沾染的血迹,嘴边苦涩淡笑,若无其事地将帕子收入袖中,平复下胸腔的干痒,含声道:“夜色已深,不必惊扰六宫。”
“可是娘娘的身子......”清沅急声。
丽妃合上眼,轻摇了摇头,“无妨。”
床榻里的女子,面色苍白,形容消瘦,阔大的衣袖中枯骨般的手腕挂着一对儿孤零零的玉镯,清沅识得那物,是娘娘入王府那日,老爷私下托人送来的,娘娘生母去得早,而今老爷也没了.......
清沅鼻尖发酸,强忍着才没掉下泪惹娘娘更是伤心。
她缓了缓,起身端来熬好的汤药,“太医交代这药娘娘要连用七日,娘娘将这药用了再歇息吧。”
丽妃不觉那汤药有用,她的病一日重上一日,甚至咳出的血迹也越来越多。她呼吸起伏,捏着帕子的手轻轻颤抖,这么多年已经走过来了,她撑着这副身子,便是爬也要把剩下的路爬下去。
“好,用药吧。”
贵嫔往上便是妃位,而今六宫妃位,不过只有丽妃一人,丽妃潜邸侍奉皇上,当年在皇上出征时又有大功,纵使未育有皇嗣,升至妃位也无可厚非,没人敢有异议,但杨贵嫔进宫满打满算还不到一年,虽生下皇嗣,却是个小公主,当初阮嫔是
潜邸旧人,养育公主多年,也只到了贵嫔位份,倘若晋升,也就意味着杨贵嫔的眷宠过于深厚了,如此一来,六宫都在观望动向,皇上是否会给杨贵嫔晋升。
晨曦初露,辛柳轻手钩起帷幔,唤明裳起身。年历初一,六宫嫔妃都要去坤宁宫请皇后大安。
这是明装入宫后的第一个年岁,再过一月,入宫也要满一年了。
明裳眸子抬起来,由辛柳扶着下了前阶,坐去妆镜前梳妆。今日妆容要比往日多几分郑重,两鬓的青丝挽去耳侧,明裳对镜照了两照,眼底清灰,眉宇间散着懒懒的倦怠,昨夜回得晚,熄了灯,她揣着事,天将亮才将将睡下。
顺湘苑到坤宁宫稍远,明裳裹着厚厚的狐裘,脸蛋埋在雪白的容貌中,遮挡住宫道穿来的寒气。
刚拐过了长长的宫廊,抬眸间就瞧见了一人。徐答应今日穿得并不扎眼,却是能叫人一眼瞧见鬓边簪的缠丝点翠金步摇,珠玉的点翠泛着幽幽的绿光,随着步履轻轻摇曳,愈发衬得人碧玉柔婉。点翠成色上好,明裳从不缺御前的赏赐,故而一
眼就认出了,那步摇是从何处而来,今儿坤宁宫大安,徐答应打扮成这样,必然不是给皇后一人看的。
徐答应位份低,撞上了宓才人,再不情愿,也要请身福礼。她敷衍地福了福身子,眼底却满是不屑,宓才人不过也是凭着一身的舞姿勾了皇上,她天生有着好嗓子,倘若没犯蠢与柳美人争抢,三月的时间,说不准早就深得圣宠,位居人上了。
尤其上回自己跪在承明宫门前一个时辰的事儿仍怀恨在心,若不是宓才人从中挑唆,皇上怎会不来看她。
这番作态实在不遮掩,明裳也不生气,她也没那个与徐答应置气的必要。
徐答应仔细打量了一眼今日明裳的穿着,不禁撇撇嘴角捏紧了手心,倒底是习舞出身的女子,纵使裹着再肥大的衣衫,那身段,那气韵,也是旁人比不了的。脸上描了大妆,眉心梨花金箔点缀,衬得女子愈发娇俏,仿似一株春日海棠。
“今儿宓才人妆容可是够用心了,嫔妾料想,皇后娘娘定然喜欢。”
明裳只当做没听出话里的讥讽,瞄了眼徐答应鬓边的缠丝点翠金步摇,浅浅一笑,“徐答应也是花了心思了。”
徐答应面容微,她这只步摇,是侍寝那夜皇上所赏,她自然得意,徐答应抚了抚发鬓,勾唇哼了声,仿似无意中说道,“宓才人好眼力,皇上也说这步摇最是衬嫔妾容色,六宫里没人能比嫔妾簪这只步摇好看。”
步摇成色虽好,然御前的赏赐可是流水似的往顺湘苑里送,明裳见得多,也就不稀奇。她微笑着听徐答应自夸,月香都忍不住想笑,这般成色的步摇,她点库的时候不知见过多少,自家主子但凡张扬如此,怕是满六宫招恨。
徐答应自夸一番,见宓才人但笑不语,面色竟有些许涨红,忽而明白过来,宓才人颇得圣眷,怎会缺几只步摇。宓才人嘴上不说,心里却在看她好戏,徐答应不禁恼羞成怒,她兀自咬了咬唇,眼珠一转,微笑道:“杨贵嫔诞下小公主,皇上龙心
大悦,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给杨贵嫔晋封妃位。”
她挽起一缕鬓发浅浅别到耳后,敬等着瞧宓才人的好戏。六宫嫔妃,杨贵嫔倚仗家世最先得宠,杨贵嫔有孕后,最受宠的便是才人,这宠爱比当初的杨贵嫔不遑多让。如今杨贵嫔生下公主,地位水涨船高,她是不信,才人虽面上不显,谁
知心里会不嫉妒。她故作说这话刺激宓才人,就是想挑宓才人的错处,她虽也嫉妒杨贵嫔的宠爱,但她也见不得宓才人好过。
明裳眉眼微动,微微笑道:“请安的时候不早了,再耽搁下去,怕是要迟了。”
她越过徐答应身侧,先行离开宫廊,徐答应回过头,暗暗瞧着女子离开的身影,以为明裳是故意装作不关心,嘴唇上扬得意,“受宠又如何,没有皇嗣,还不是与她一般!”
思及此,徐答应轻抚上了小腹,眼眸低垂泄出了一丝失落渴盼。
两人一前一后,到坤宁宫问安,时辰险些迟了。
皇后端庄雍容地坐在高位,抬手让众嫔妃起身,“尔等身处六宫,当竭心尽力,为皇上分忧,绵延后嗣。”
“嫔妾等谨记娘娘教诲。‘
嫔妃落座,张贵人扶着肚子,悄声碰了下明裳的手腕,明裳抬起眼,视线随着张贵人看向高位的一处,今日大安,丽妃娘娘竟没到坤宁宫。
丽妃娘娘从不侍宠乱了规矩,却在今日不见人影。
有人也发现了怪异,不禁疑问出口,“怎的不见丽妃娘娘?”
闻言,皇后拧眉叹息一声,“丽妃身子不大好,本宫正要安排太医到重元宫为丽妃看看病症。”
“竟是如此。”那人也颇有唏?。
昨儿见丽妃娘娘好好端端地坐在年宴里,虽面色苍白了些,却瞧不出别的,病的竟是这般严重?
孟静瑶眼神迷茫,心底慌了一瞬,仿似捕捉到了什么,一闪而过,她并未想得通透,接下来坐得心不在焉,上面说什么,她只听着,心中记挂的全是堂姐的病症,明明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会病得这么重。
这时,外面小太监匆匆跑进来,跪身请安,神色焦急,“娘娘,宝珠公主发了高热,奴才已经叫人去太医院请太医了!”
皇后骤然起身,“宝珠何时病的,怎会忽然发了高热?”
那小太监是宝珠公主身边的内,他惊惧地抖了下身子,额头冷汗淋漓,顶着皇后的发问审视,扑通叩到地上,支吾道:“昨日公主回了坤宁宫,没过一会儿吵着要去上林宫,奴才们拦不住,想去通禀娘娘,公主威胁奴才们,要是告诉娘娘,便
将奴才们都发配到慎刑司。奴才罪该万死,求皇后娘娘饶了奴才吧!”
“公主年幼,尚不辨是非,本宫命你们在公主身边伺候,你们竟敢由着公主的性子,不知劝阻。”皇后沉下声,“来人,将伺候在宝珠公主身边的宫人押去慎刑司,听候发落!”
“娘娘饶了奴才们这一次吧!求求娘娘饶了奴才们吧!”小太监边哭边求,连连蹬着双腿,要挣脱内桎梏,眼神绝望无比,到了慎刑司,不死也得退层皮。
小太监的求饶声渐渐消远,宝珠公主所住的宫所并不近坤宁宫主殿,殿内的嫔妃自然也不知晓,别的宫人是何等的忧惧绝望。
殿内一时无声,皇后娘娘一向平和端庄,她们还是第一回见到,娘娘动了这么大的怒气。
明裳回顺湘苑不久,就听皇上下了朝未换朝服去了坤宁宫,不知从何处传出的风声,宝珠公主高热不退,抱着父皇不放,哭求要见上林宫的生母。
皇后执掌六宫,既有手段换了宝珠公主近身伺候的人,又怎会由宫中传这种风言风语。
她眉心拧起,忽然觉得哪不对劲,徐徐的风拂过人面,廊下宫灯摇曳摆动,娟秀的美人舞姿灵动曼妙,令人停留神往。
她忽然坐直了身子,手背一动,打翻了案上的茶盏,月香惊呼一声,忙上前盖上流下的茶水,以免湿了主子的衣裳。她边忙边问,“主子这是怎么了?”
明裳抚住心口,一双美眸游来动去,今晨丽妃娘娘称病不来坤宁宫问安,偏生这时候宝珠公主高热不退,皇上下了早朝就去了坤宁宫。偌大的坤宁宫,当真没有人发现宝珠公主偷偷溜去了?
与此同时,坤宁宫中,宝珠抱着李怀修的手臂,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迷蒙中还在嗫嚅着“父皇”二字。小小的团子缩在衾被中,红扑扑的脸蛋憔悴消瘦,像没人要的孩子,可怜极了。
皇后守在床榻边,兀自拭泪,自责道:“是臣妾没有照顾好宝珠,皇上尽管责罚臣妾,臣妾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李怀修拍了拍宝珠的身子,闻言掀起眼皮掠了一眼,眸中的深沉令人心口一悸。
“朕将宝珠交给你,是要你如她的生母一般去疼惜自己的孩子。”
皇后无子,他将宝珠交给皇后,也是因皇后生性持重,待后宫分寸得当,少有偏颇。阮嫔性子急躁,后宫得罪了太多的嫔妃,与其为抚养宝珠扶持一个不知根底的生母,不如交由皇后抚养,也能抚慰她当年的丧子之情。
而今来看,却像是他错了,他的皇后,为得目的不择手段,竟让他越来越看不清,眼前这个人,可还是曾与他举案齐眉,将王府诸多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他从无后顾之忧的成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