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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26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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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周茉不知哪来的气节,竟伸手拍了下楼望东的脸颊。

但她是没抬起头的,显得不太有胆量与他对视,就只是扇了一下,倒是让对方明白自己听懂了,握在手里的木马烫着指尖,她无地自容,呼吸又急又气的,都怨他。

楼望东却握住了她拍来的右手,舌头顶了顶被刮过的脸皮,女孩力道不大,软绵绵跟摸了下似的,也不是惩罚,像奖励,因为??

把他打爽了。

她脸蓬红得像一株绣球,中间染了粉色,眉眼又陷在水波盈盈处,长卷发乌黑得似缎子,在他眼里一亮一闪地发着光,最漂亮的是嘴唇,不厚不薄,饱满两瓣儿,唇珠微翘,吃起来像最新鲜的牛奶在清晨凝结的奶冻。

他想凑过去再吃一口,却见她与往日下班的打扮不同,身上穿的是件轻青色的连衣裙,中间跳跃着像水波的白,衣领是立着的,将纤细的脖颈也规矩地穿上衣服,袖口过手肘后就敞开得大了些,但裙身却是柔直的,像汉族改良过的旗袍。

他若是亲了她,恐怕要破坏了她。

就这样克制地看着她,只用手去揉她的指尖,问她:“打疼了没。”

周茉那水雾的眼睛又瞪了他一眼,想挣开他的手却被他用力找住,想把手里的木马塞回给他,被他握住的另一道手又塞来了一张薄纸。

周茉脱口道:“谁要你这东西!”

她越这样推却,楼望东就越要往里硬塞,塞到她闭嘴,塞到她轻吟地忍着哭腔,塞到她终于服帖地绞紧。

因为他说:“这是我申请的工作签证回执,你想的时候可以去问一问,通过那天,我会回来。”

楼望东望着她湿湿的眼睫,喉结滚了又滚,最终也只是握着她的手,见她沉默不语,便只好一一继续交代:“房租我续了三个月,你想自由的时候就去住,没有要求你非得回家。”

周茉肩膀轻轻抖动了起来,像风吹过绿野时撩拨的小草,楼望东想替她挡风,但今日的话已说得太多,谁知这工作签证能否一次通过,是否需要再补缴材料,马会那边是否会临时变卦……………

时间太少,也可再申请一次七天留港,但亦是同样短暂,无法长留,何必打扰。

他最后从兜里拿了张银行卡,这次不是塞到她手里,而是她肩上的挎包,说:“鞑鞑是我送你的马,不用买。”

周茉一怔,慌忙低头打开挎包,从里面翻他投入的卡片,连带着把手里那匹马也落了进去,才能腾出手来找。

最后递回给他:“打官司的时候已证明我是买主,如今你将钱还给我,算做假证!”

“那这笔钱就当是我送你。”

周茉见他认死理,又气道:“我已经收了木雕马,就当是留下了一匹马!你非要还钱,那我也把马还给你!”

话落,男人的眼睛就携起了一缕笑意幽幽沉沉地看她。

周茉猛然愣住,突觉自己好像又陷入了一道局。

那只右手仍被他找紧,她抓着签证回执,明明是薄薄的一张纸,却令她想起胸口间的那枚吊坠,当初她说过??礼轻情意重。

楼望东将银行卡收回,像某种交易的缔约达成了。

她肩上的挎包在沉下,因为塞进了他那尊大木马。

窗外早已浓墨,而他望着她的眼睛像于深夜架起的篝火在燃烧。

而这团火在机场响起登机广播时暂停,从她手中抽走,于初春时令她做冷。

骤然悬空的心是无法落泪的,她只有迷茫和不知所措,浮萍一般把所有力气都用在呼吸上,依然无法将被瞬间抽离走的心落回。

她看着楼望东走进通道,他当初送她离开鄂温克旗时是不是也有这么难受?

可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他们没有这么多心思百转愁肠,想的时候便来见了。

周茉坐在机场大厅里,两条腿久久无法站起,整个人陷入巨大的空白中,电子屏幕一秒一秒地跳动,计算着他离开的时间,大厅里都是脚步匆匆的行人,他们东奔西顾,可能有坐上和他同一辆飞机的乘客,周茉这一刻望着他们的眼睛,或许这

些眼睛,会有一次朝他匆匆瞥去一眼,而她和他的身影,就在这些眼睛里相遇了。

周茉看得眼睛发酸,终于漫起了雾。

香港的山变得黑郁郁的,下雨时就笼着一层挥不去的潮湿,四周都是黏的,将她黏在这座兀自制造纸醉金迷的岛上。

她于深夜回到半山的家,最先听到声音的是那只困在笼子里的鸟。

周茉将雨伞停在玄关边,指尖刚想摸亮开关,猛地想起什么,突然转身出门。

她这几天都没有用家里的车,如今驶入雨潮铺满的柏油路面,就像一切都回归原位,而所有的记忆,都安放在一处小小公寓。

鞋跟边走边落着雨滴,她回到出租屋,抬手打亮了客厅的灯,卧室的,浴室的,厨房的………………

每一盏灯都好端端的,他说灯坏了,要找房东理赔,可是房东根本没收到消息。

所以,他只是找房东给她续那三个月的租期。

三个月,如果签证还没下来,大概率是拒了。

周茉伞尖的雨水浸渍了入户的一角地毯,她怎么没想到,当初在鄂温克时,她也说自己房间的灯坏了,也是骗他的。

如今,被他骗回来了。

她胸口激得起起伏伏地喘,整个人侧躺在沙发上,包里的东西也随之倾洒,一尊木马堪堪滑到她胸口,像在安抚她,她指尖摸了过来,是包不住的粗度。

周茉又气又难过,在这个沙发上,他们曾经差点就连在一起......可是他守住了,转头又给她这样东西,什么意思呢,叫她被他牵着,又像出于愧疚的道歉,他道歉也不会做,好像在说??我想给你,比你想要的更多。

香港今夜的雨下成了一片黑雾,在飞机顺利起航之后。

这次楼望东在北京转机,从前他并不愿意来,如今站在机场大厅里,手中握着周茉给他的黑色行李箱拉杆,干燥的天气在抽走香港留在他身上的湿雾,没一会儿,就有道清高身影朝他跑了过来,喊??

“哥!”

他眸光一掀,面上没什么表情,对方却笑得灿烂,好像北京春天的日头特别好,也长在了他的脸上:“哥!你终于来了!”

楼望东单手插在风衣兜里,说:“吃饭了吗?”

陈叙屿摇了摇头,笑出一排白牙:“我请你!我挣钱了!”

楼望东淡声道:“就在机场吃,我一会还要飞回海拉尔。”

陈叙屿脸上的笑就凝成了一块白面,他长得白,身量只比楼望东低一些,说:“你不是来看爸妈的吗?”

“你不是天天和他们呆在一起吗?”

“是啊,烦死了!天天唠叨唠叨,姥爷也唠叨!救命啊大哥!”

楼望东眼神黯了黯,说:“那你这双眼睛把我的影子带回去,就算都见了。”

陈叙屿心情一下就不太好了:“那你这么远飞来北京,是有其他事吗?”

“我是从香港飞回来。”

陈叙屿睁大了圆眼,两兄弟往餐区门口走去,人来人往,他倒当起了护卫,替挺拔魁梧的楼望东挡了人流,问:“你去香港玩啦?”

楼望东在这时动了动瞳仁,有行李车高高摞着货柜从陈叙屿身边经过,他长臂越过弟弟头顶,稍稍一挡,话也在此刻落下:“去见个女孩。”

陈叙屿原本不太好的心情,一下爆棚地压不住笑了。

他从小深得男女老少和左邻右舍的喜爱,就楼望东这句话,今日之内必定送达三里河所有人耳中。

两兄弟吃了碗面,陈叙屿还想问,已经问不出任何话了。

倒是分别的时候,楼望东送了他两盒茶叶,让他拿回去给爸妈和姥爷喝。

陈叙屿看到上面的繁体字,挤眉弄眼问:“我能喝吗?”

楼望东眼眸冷淡:“我买的,你以为谁送你?”

陈叙屿脸上的笑又没了。

这时机场播报航班信息,陈叙屿一个小时内完成了接机送机的任务,走出机场的时候,人还有些懵。

低头翻出袋子里的两盒茶叶,上面写着「茉莉香片」,皱了皱眉,嘀咕道:“北京的张一元吴裕泰正兴德卖的都是茉莉花茶,大哥大老远的偏偏从香港带茉莉花茶,什么意思?难道香港的更香?“

碧蓝的天划过一道白色机云。

飞机落地呼伦贝尔时,抬头一望都是澄澈的蓝,身后有香港口音的乘客在感慨:“北国风光,冰已解封!趁着五一热门前,玩够!“

离五一还有一周,楼望东已经收到昔渠的几个电话,这时踩下舷梯,身后响起笨重的脚步声,楼望东长身一侧,就替那位中年男士单手提起了行李箱。

“谢谢谢谢.....“

若是以往他绝不做这闲事,如果不是他跟自己是同一趟飞机从香港来到草原,那人目光和善地看他,楼望东匆匆一瞥,没有说一句话。

人和人的相遇,很多时候都是过眼云烟,而他想要抓住周茉这条线,非得筹谋不可。

就算是提一下来自香港的行李箱,看一眼来自香港的人,或许就将这条线又拧紧些。

“东哥啊!祖宗,你终于回来了!“

昔渠接到楼望东的时候,恨不得涕泗横流:“你知不知道我眼巴巴看那些人在五一赚钱,这马场却蹭不到半点流量,我的心有多酸吗?”

说着,他坐上驾驶座,给楼望东拧了瓶汽水,递给他:“就像这瓶柠檬汽水,这泡儿,你看,多酸啊。”

楼望东轻吐了道气,接过饮了半支,喉结滚了滚,说:“都是些不熟马的游客,你让他们骑,安全谁负责?”

“有保险公司愿意合作呀!”

楼望东轻扯了下唇,目光携了抹眼刀看他:“忘了乌沙的债是怎么来?”

昔渠嘟囔道:“是是是,他的钱交保险去了,取出来亏,不敢出来就没钱填景区的支出,这些金融案子我搞不懂,我又不是你那位茉莉法官。”

楼望东这时将汽水塑料瓶握出了嘎吱声。

昔渠继续说:“你不讲我也听说了,那个茉莉法官是香港人。东哥,你说你以前遇不到就遇不到,好不容易遇到个上心的,却是那天上的月亮,我都不知道这是运气好还是......诶,错过月亮了,其他星星你也入不了眼了。”

气泡水在他喉咙里发作,酸的甜的味道,最后都变成了渴。

“以后在车里放水。”

“你忘啦。”

昔渠笑得挤眉弄眼:“上次你顺手在车头放了一瓶水,被个女的拿了,她就要上你的车,公路上的暗语,喝我水就是和我睡,你还是放奶茶吧,茉莉味那种。”

楼望东眼眸暗暗地看着挡风玻璃,沉声道:“再不闭嘴我踹你下车。”

“哐当。”

驾驶座旁边的储物箱里摞进了一瓶矿泉水。

周茉抬手擦了擦唇角的水珠,朝坐在副驾上的表嫂说:“我知道一家日料店不错,中午就吃这个?”

表嫂回头朝后车厢安全座椅里的女儿笑道:“中午姑姑带你去吃寿司哦,好不好?”

“好~”

表嫂微微一笑:“那你是不是要表现一下?给姑姑觉得这餐饭没白请呢?”

周茉无奈地看了眼后视镜,朝表嫂笑道:“她才多大,你就抓她读书抓得?紧。

“读书不是在课堂上的死记硬背,而是生活中的信手拈来。

这时轿车停在红绿灯前,前面又是人流密集的跑马地,周茉拉上手刹,听着侄女脆声稚语地读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表嫂很满意地耐心道:“这首诗咩意思呢?解释给姑姑听。”

周茉望着红绿灯里的倒计时,人流如光影滑过,没有一个人能看清表情,他们急色匆匆,与她无关。

“早晨的时候,芦苇上的露珠结成了霜,而我的心上人,就站在芦苇茂密的河水对岸。我逆流而上去寻找他,但是这条路险阻又漫长,于是我顺流而下,他就好像真的在河水中央。”

“嘟~”

红灯转绿,轿车通行。

周茉的手握着手刹,表嫂在耳边笑笑说:“不要将自己的路塞住了,顺流而下,讲不定就遇到。”

她听懂表嫂的意思,轻扯了下唇:“我甚至、没理由去溯流而上。”

他的签证还未下来,说不定回到鄂温克后,又觉得何必为一段感情让自己如此辛苦,喜欢不能当饭吃,等时间一过,两人本就没有确定的关系,就自然散了。

而她就算主动给他打个电话,也只是叨扰。

他说得对,一切暂停的时候,挂在她胸前的玉仍然是美玉,不需要断,因为本就没有连接,就像香港这座岛屿,它生在海面而非与陆地四通八达,但依然不影响它璀璨。

街道路面食肆热闹,周茉听见有人在说五一假期要来,可是这里只放一天。

手里的筷子在拉面碗里搅了搅,刺身吃进肚子里又凉,表嫂说她:“我不知道姑父姑妈会怎么想,但楼望东的签证如果下来,至少说明他为你付出过努力,而且,非本地的男生,说跑就跑的,你去哪里找他?”

“我知道他身份证上的住址。”

周茉的话脱口而出时,表嫂都愣住了:“你要去找他?茉莉,我中午趁你哥上班出来和你吃饭,就是要说些女生要考量的条件,感情这个东西虚无缥缈,他的签证是一个证明,而且不管他将来是两地往返,还是留在香港,如果能在这里置业,他

就算跑了,房子也是你的,钱也是你的,他能去哪?”

表嫂的话现实地戳向周茉,她才反应过来,她将楼望东给她的银行卡还回去了!

她那个时候,到底在清高什么!

她又不会花他的钱,拿着那张银行卡,至少他就有条线在她手上了,他如果不喜欢了,那至少会惦记着这笔钱,来找她要吧!

可是那笔钱又是还她的买马钱!

她要了岂不是与他真的两清了!

周茉难受得整个人都吃不下饭了,看到刺身就被腥得想吐,捂着嘴,表嫂眉心皱了皱:“你不要想着搞大个肚,如果那天不是他讲那句‘发乎情,止乎礼,我同你阿哥马上问他收入几多,有没楼车。”

人品,是他们排在物质前的第一考量因素。

周茉回到出租屋,打亮灯光,狭小的天地就是她的世界。

窗边摆着楼望东离开后她才放的相簿,那个一次性相机还是颇有价值,至少能摸到实物,当她指尖翻到最后一页身份证时,上面只有一行打印上去的地址。

他说他收到了快递,证明他还住在那儿。

他说她答应过要去额尔古纳,还不是食言。

她既然不想在条件未定前打扰他,可又想他,那为什么不去额尔古纳呢?证明她没有骗他,又可以去有他的城市兑现承诺。

可是她没有假期,也不能为了感情就放下工作,于是打开电脑翻起了案件,又去找爱丽丝,问有没有内地出差的案子可接。

“好似有一个北京的公司想在香港上市,需要法务支持。”

“我去!”

电话里的爱丽丝笑出了声:“不是你想接就接,这单case比较重大,竞争上岗咯。”

周茉抿唇点了点头:“资料发给我,请你饮晚茶。

通常晚茶比早茶还贵,因为就算打折师奶们也不来吃,不如正价,所以她诚意极满,爱丽丝果然很快就将资料发给她了。

如果能在五一前到北京出差,就能在那边有假期,她也不是要利用职务之便见他,她也没有告诉楼望东会去,她只是想把没走完的路接上,让他知道她兑现当初的话了......那他是不是,也会给她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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