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末,太阳即将下山,县衙门的官差们也收工。 排队交公粮的百姓们满脸遗憾和烦恼,只能等待明天。有些人甚至准备夜宿街头,因为家太远,粮食又重,挑来挑去累死人。 师爷和官差们收工后也不轻松,还要对账,把公粮归仓。 白师爷对账很顺利,笑道:“赵兄,累一天了,出去喝两杯小酒,放松如何?” 赵嘉仁眉眼露出煞气,正焦头烂额,因为他发现自己今天简直走霉运,居然算错好几笔账。 为了保住脸面,他婉拒道:“白贤弟,我还有些事没忙完,明日再对饮。” 等白师爷离开后,赵嘉仁把毛笔扔到地上撒气。 他今天骄傲自负,算账时没有仔细核对,导致差错过多,这绝对不是小事。 他算错数,百姓又按照这个错误的数目去上交公粮。一步错,步步错,要想修正错误,不止改账本这么简单,还要把少交公粮的百姓叫来,补上漏洞,至于多交公粮的人,就当傻子欺负算了。 不过,这样做还是过于麻烦,而且兴师动众,到时候大家都会知道他这个师爷失职,尸位素餐。不仅丢面子,而且会失去县太爷的信任。 他经过思量,决定采取最省事、对自己最有利的手段。 于是,他仅仅修改账本,不理会公粮少交或者多交的漏洞。 他明白,这样做也是有风险的。因为公粮登记有两本账,一本是他写的账,另一本是官差实际收粮的账。 一起合作,又各有分工,互相监督。 到时候县太爷查账,把两本账一对比,如果认真,就会发现错处,如果马虎,他就能蒙混过关。 即使被发现错处,他也想好了应对之策。 夜色如墨,风把树吹得摇晃,树影如魑魅魍魉。 官兵巡逻时,发现师爷房里还亮着灯,感叹道:“赵师爷真是勤快人,公而忘私。” 另一个官兵小声嬉笑:“他昨夜喝花酒的事,你忘了?” 另一个官兵轻笑道:“嘘——他不是善茬,别让他听见。” —— 县太爷对公粮之事十分关心,因为这是他的主要政绩。 “赵师爷,两本账对不上。你是主要责任人,有何解释?” 县太爷不发火时,如春风拂柳,但发火时,如雷霆之势。 赵嘉仁心虚,连忙跪下。 仆人周叔把账本出错那一页摊开,递给赵嘉仁看。 赵嘉仁装模作样地查看,狡辩道:“县太爷,我算的账并未错,一定是那几个百姓使用奸诈伎俩,故意篡改数目,以达到少交公粮之目的。” 县太爷一听就恼怒,抬手拍桌,大声道:“霍捕快,你带人去把那几个刁民抓捕归案,本官要亲自审问。” 霍捕快恭敬地答应,立马点十来个官兵,又从白师爷那里拿到一张纸,纸上写明那几个该抓之人的住址。 哪个村,哪户人家,一清二楚。 霍捕快一目十行,快速看一遍,暗忖:幸好没有赵地主家。 他带官兵们骑马狂奔,只花两个时辰,就把那十个百姓都抓捕归案,带到县太爷面前。 其中不仅有穿着破烂的穷汉子,也有穿金戴银的大地主,个个都瑟瑟发抖。 县太爷声如洪钟,虎视眈眈,质问:“你们为何故意少纳公粮?” 被抓之人争先恐后地辩解:“回县太爷,小人老老实实,师爷让交多少,小人就交多少,没有故意少交公粮啊。” “小人对朝廷忠心耿耿,遵纪守法,就算借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欺骗县太爷。” “师爷算账,给小纸条,我拿小纸条去找官差交公粮。我还有收据,绝对没有少交。” …… 县太爷冷眼看他们,高声道:“个个都狡辩!来人,把这些刁民拖下去,打二十下板子,立威!” “砰砰砰……” 比船桨更大的板子打在肉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打得那些人发出杀猪般惨叫。 “我是地主,我愿意多交公粮,求求你们,别打我了。啊——” 官差们打得更凶了,还嘲讽道:“这不是远近闻名的刁地主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刁地主摘取腰带上的钱袋子,递给官差,求他们放水,别打这么重。他觉得自己已经半死不活,再打就要见阎王了。 众目睽睽之下,官差也要避嫌,哪敢收?于是打得更加卖力。 刁地主晕死过去。 在场所有人都没料到,刁地主这么不经打。 官差用冷水泼他,他没反应。官差踢他几脚,他还是没反应。 另一个官差经验老道一点,觉察出不对劲,伸手去探鼻息,顿时吓一跳,连连后退。 “县太爷,刁地主死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官府给出畏罪自杀的说法,让刁家人来认尸。 刁家人突闻噩耗,哭天抢地,悲痛欲绝。 刁家儿子为父报仇,带上证据和棺材,去洞州找知府大人告状。 刁地主家花银子买通各方的关系,终于让知府受理此案。 岳县县令是洞州府知府的下级,洞州府对岳县有管辖权。 等消息传到岳县时,县太爷忐忑不安,全县百姓都等着看热闹。 “石师爷,县太爷让你立马去一趟衙门。” 石师爷正吃晚饭,霍捕快突然到访。 石师爷吃惊,道:“县太爷找我有何事?” 他如今已经不在衙门当差,师爷的称呼只是虚名罢了。 霍捕快道:“去了便知,对您没有危险。” 石师爷连忙放下筷子,随霍捕快出门,两人边走边聊,聊刁地主的案子。 石师爷问:“县太爷有把握度过难关吗?” 霍捕快压低声音,道:“凶多吉少。” 石师爷顿时心领神会,自己尽量少插手,不要被卷进这个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