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努尔哈赤的求和信,常洛陷入了沉思,此时的建州女真,尚未生出入主中原之意,眼下大明朝廷百病缠身,自顾不暇,缓一缓再收拾努尔哈赤也未尝不可。 他召集孙承宗、袁可立、徐光启、毕自严、毕懋康、文震孟、张问达、杨涟、周延儒、温体仁,到文华殿中议事,想试探一下朝廷重臣对此事的看法。 国之大事,唯祭与戎,大臣们传阅完努尔哈赤的求和信,谁也不敢轻易说话。 常洛问道:"孙先生,你以为如何?" 孙承宗最善体察人心,太子如果不愿与努尔哈赤议和,大可以置之不理。但努尔哈赤在辽东杀戮甚重,朝廷即使想议和,也开不了这个口。 他略一沉吟,拱手答道:"老奴言语倨傲,信中仍自称天命可汗,仍擅用天命年号,反心昭然若揭。" 常洛又问道:"众卿以为如何?" 袁可立:"这不过是老奴的缓兵之计,毫无诚意可言,以臣之意,根本不必理会他。" 徐光启:"黄河以北气温骤降,普降大雪,关外严寒可想而知,努尔哈赤这是饥寒交迫,实在扛不住了,朝廷不可给他任何喘息机会。" 右都御史杨涟反应犹为激烈:"自古汉贼不两立,熊廷弼身为辽东经略,不该将此等乱臣贼子的信送到京师,莫非熊廷弼有媾和之意?" 礼部尚书文震孟也说道:"摆在努尔哈赤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俯首待戮。穷途末路了,他竟然还想着以辽东边墙为界,割地为王,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工部尚书毕懋康、刑部尚书张问达也赞同杨涟、文震孟的意见。 只有户部尚书毕自严字斟句酌说道:"老奴狼子野心路人皆知,朝廷自然不可放过他。但辽东十几万大军,后勤保障极其困难,若能休兵一年半载,也未尝不可以考虑考虑……" 毕自严的话还没说完,杨涟就跳了出来,愤然说道: "毕堂部,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老奴妄图以辽东边墙为界,他这分明是把自己放在与朝廷对等的位子上了。如果与建奴议和,朝廷就是自降身份,尊严安在?体面安在?四海臣民会怎么看?三军将士会怎么看?身为朝廷大臣,可不能学秦桧!" 万历二十二年,户部郎中顾宪成上书抨击朱翊钧,罢官回乡后开设东林书院讲学,专以针砭时弊、抨击朝政为能事,吸引了一大批志同道合的人,形成了"东林党"。 "东林党"的主要人物有赵南星、左光斗、顾大中、高攀龙、杨涟等人,朝廷大臣叶向高、韩爌支持"东林党"。 他们要求澄清吏治,取消矿税,清算税监、矿监,主张在辽东与建州女真作毫不妥协的斗争,在朝野内外声势极大。 随着"东林党"的形成,其对立面齐党、楚党、浙党也逐渐形成,双方之间短兵相接,互不相让,党争之势愈演愈烈。 "东林党"自诩为清流,特别热衷于挥舞道德大旗,和他们站在同一战线的就称为"君子",和他们观点相左的就一律称为"小人"。 杨涟的几顶大帽子扣得毕自严毫无招架之力。 他连忙辩解道:"我也没说过与老奴议和。我的意思是,既然老奴假求和,朝廷也可以将计就计拖延时间,然后筹集钱粮,整顿兵马……" 杨涟又大声打断道:"老奴可以假求和,朝廷却绝不可以假议和!大义名分岂容商量!" 东林党人最喜欢说这种正确的废话,却又让人无法反驳,毕自严苦笑道:"杨大人说的对,是我又失言了。" 杨涟冷哼一声,“哼!我看你就是怕了建奴,贪生怕死之辈,有何颜面立于朝堂之上!” 毕自严也是个火爆脾气,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杨涟骂道: “你这竖子,怎么一味胡言乱语!我也是一心为国,岂会惧怕区区建奴!你所言者,经也;我所言者,权也。你一个御史言官,全不知兵马从何处来,钱粮从何处来,唱唱高调,放放空炮,再轻松不过了。” 杨涟反唇相讥: "什么经也权也,堂堂户部尚书,分明是有苟且偷安之心,才有这等无羞无耻之论!建奴屠我军民,毁我城池,是不共戴天之仇,岂可与之言和?" 毕自严涨得满脸通红。 "我说过言和了吗?我说过言和了吗?我说的是假议和拖延时间筹措钱粮。你这么清高,要不把家资全部捐作军饷!" 杨涟:"我家无余财,清廉无染。" 毕自严:"你清廉无染,难道我就是个贪官吗?" 两人争吵不休,文震孟也指责毕自严,不该有议和之想。 毕自严有口难辩,对文震孟说道:"文堂部,你是状元,写文章我的确不如你,你又是文丞相后裔,道德我自然不如你。 但你我做大臣的,光有道德文章是不够的,还得通晓时务。和建奴死磕到底说来容易,但是钱粮从哪里来?要不这个户部尚书你来做吧!" 文震孟愤然道:"巧言佞色,鲜仁矣!明明想求和,却不敢认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