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临江王要让男女学生同窗而学?” 国子监祭酒听到这个决议时,震惊中杂糅着不可思议,仿佛在听天方夜谭。 孟遇安心中嗔他大惊小怪,面上仍云淡风轻:“怎么,祭酒觉得有问题?” 国子监祭酒不敢当面忤逆顶撞孟遇安,只能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反对意见: “临江王的提议,自然都是极好的。只是下官以为,此事在实行中恐怕会有些不妥,请临江王三思。” “有何不妥,请祭酒直言。”孟遇安道。 祭酒低眉垂首,脸上满是担忧,字句恳切地对孟遇安谦恭道: “国子监中的学生,都是十几岁的少男少女,正处于情窦初开的青春懵懂之时。若此时就让他们同窗而学,朝暮共处之下难免日久生情。倘或他们私下里做出些不轨之举,礼义廉耻将不复存在。” 孟遇安听了祭酒的话,心中也在琢磨着: “预防早恋”在现代尚且是个屡见不鲜的议题,更不用说在古代了。目前的女性解放程度,尚不支持男女自由恋爱,婚配仍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主。若真的因为男女同校而让这些孩子们私定终身,在当世人看来与淫奔无异。 “祭酒的顾虑确实也有道理,”孟遇安扶额思索道,“只是这情爱之心若真猛于山洪,又岂能一味围堵?还是要以疏导为上。” “那临江王准备如何疏导呢?”祭酒问道。 孟遇安轻叹一口气,徐徐说道:“是时候给孩子们上一堂关于‘责任与能力’的课程了。” 国子监祭酒的眼神中渗透出疑惑,没有马上理解孟遇安的意思;孟遇安看出了他的疑惑,遂问道: “祭酒大人,不论改革前后,有资格在国子监中受教的男学生,修习的也都是孔孟之道,聆听的也都是圣人之言。是也不是?” “自然是啊。”祭酒谨慎回答。 “很好,”孟遇安继续道,“既然是,那么这些男学生也理应是知礼守节的君子。是也不是?” “这......”祭酒迟疑了一下,模棱两可道,“在最高学府熏陶过的,应当都是君子。” 祭酒的“应当”这个词用得甚为狡猾——情理上是这样,实际上是怎样就未可知了。 “既然是君子,就该懂得‘发乎情,止乎礼’的道理。如若没有能力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就不该恣意妄为,没的害人害己。” “临江王的意思是?”祭酒还在努力确认孟遇安的想法。 孟遇安严肃道:“权力和责任相伴相生。这些男学生没有贞洁的枷锁,就理应承担更重的责任。少男少女互相爱慕,是很正常的事,我们不必多管;但如果发生了不该发生的,那么涉事的男学生,便是首当其冲的对象。” 孟遇安说这话时,语气极为严厉,震慑得祭酒不敢妄加滥言。 “一旦发现男学生有越轨行为,不用理会什么‘是谁主动的’或是‘谁勾引了谁’,直接开除男学生,永不录用。” 祭酒踌躇不定了许久,才鼓起勇气问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公平?” “公平?”孟遇安微微一笑,“这世道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否则又何必需要我来推动公平?” 她随手摆弄了一下护腕,幽幽说道: “享受特权那么久,也想不到公不公平;怎么当要承担一点由特权带来的责任时,就突然大喊不公了呢?有这种想法的人,非蠢即坏,怎配在国子监就学?即使他们没有越轨行为,我也是要开除的。” 孟遇安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国子监祭酒也不敢再反驳些什么了,只是唯唯允诺。 说完在前的“丑话”,孟遇安换上和善面孔,笑如春风道: “管理男学生,就请祭酒大人多多费心,时常耳提面命,把我的意思都传达到位;至于说女学生,我也会责令专人申饬引导,这一点祭酒可以放心。” 孟遇安所说的“专人”,指的便是卫幽兰。 今年的春闱将至,卫幽兰原本正在地方巡视监督基础教育事宜,被孟遇安一纸诏令传回了襄阳。 选择卫幽兰负责教引女学生,孟遇安也是做了深思熟虑的。 她这二十余年的传奇人生,不管是哪一阶段的经历拿出来,都是教科书般的素材。 “幽兰,国子监的女学生们年纪还小,许多事情不知轻重利害,就靠你多花些心思扶持教引了。今年春闱的事我自会派别人去负责,你就留在襄阳,把咱们男女同校的试点搞好。” 卫幽兰当然明白为何孟遇安会把这件事交给她,于是郑重承诺道: “遇安,你就放心吧。我们也都是从她们那个年纪一起走过来的,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我也都经历过一遍了。我会对这些女孩子们负责的,必不让她们走入歧途。” 新春过后,便是新的学年。孟遇安有意在春季开学之前完成男女合校,就嘱咐卫幽兰加紧完成自己交代的事。 为了使教学工作进行得更顺利,孟遇安也让荀杳儿参与其中,与卫幽兰协同合作。 荀杳儿跟在孟遇安身边做事时,也听她说起过一些卫幽兰曾经的事,对这位“传奇”姐姐一直都颇有兴趣,只是遗憾没有机会深交。 如今孟遇安让她与卫幽兰一起负责男女同校的事,正合了荀杳儿的心意。 荀杳儿今年不过才十二岁,本人也还是个孩子的年纪。卫幽兰便想着,要是能把杳儿教通,那么其他女孩子们就不成问题了。 “幽兰姐姐,你与阮公子当初那般情投意合,为何如今像陌路人似的?”荀杳儿见卫幽兰温柔和婉,嘴上便没了遮拦。 卫幽兰澹然道:“在寻芳阁时,我无依无靠,整日想的也都是寻找一个终生依靠。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个稍有姿容才华的人,动情是很容易的。” “可是后来我才意识到,阮忱虽然恣肆留情,但很多事他是不能自己做主的。我和他的这一段往事,最多只让他得了个风流公子的艳名,可我却是身心备受煎熬,几乎把命搭了进去。” 说到这儿,她想起了自己生育阮谦时的场景,感慨道: “如果当初没有遇安,我早就带着孩子一尸两命了。所以杳儿,在这件事上,男女是永远无法平等的,身体的伤害和精神的折磨,只有女人在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