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西豫南的作战声势之大,终究还是让北燕中央察觉了。 军情自颍川郡至河内郡,最终抵达晋阳。 慕容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感觉天都要塌了。他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确实被孟遇安利用了。 但慕容晖是不可能承认的。为了维持自己摄政王的尊严,也为了稳住朝堂上躁动不安的人心,他当众对此事的描述评价是那么的云淡风轻: “区区乌合之众,何以为惧?豫州和徐州的各个守将自会平定。” 话是这样说,但慕容晖心中实际上还是惊恐万分,连忙与宇文锐及商议退敌之策。 宇文锐及一听是孟遇安亲自率军在豫北作战,就像饕餮嗅到了美食一样按捺不住,雪耻之心蠢蠢欲动,立时就要动身领兵前去会战。 “我这就回兖州点起大军,南下与孟遇安决一死战!”宇文锐及斗志昂扬,“出征之前,我要把那个顾修之当众凌迟,用他的血来祭奠大纛!” 慕容晖当即劝阻:“大将军万万不可!顾修之贱命一条,死了也不足为惜,可我们得拿他去和孟遇安谈判,不能就这么草率地杀了他。” 宇文锐及起了愠怒:“梁王的意思,是不相信我能战胜孟遇安咯?” 慕容晖含笑道:“大将军不要多心,本王不是这个意思。” “那梁王是什么意思?”宇文锐及穷追不舍。 “大将军谙熟军务兵法,怎会不知‘围师必阙’的道理?”慕容晖耐心解释道,“双方尚未交战就破釜沉舟,未来形势一旦发生易变,可就不好收场了。” 宇文锐及冷脸道:“‘围师必阙’是指给敌人留退路,可不杀顾修之却是给自己留退路。双方尚未交战就先想好了求和,军队怎么会有高昂士气?” 慕容晖知道宇文锐及因屡次败在孟遇安手上,现在已经有些气急败坏,便更不能由着他胡来。 “大将军,眼下晋阳政局未稳,孟遇安就已经趁机进犯,如果我们再鲁莽行事,就真的置大燕于险境了。这次就当是本王求大将军了,暂时先不要杀顾修之,等大将军一举击溃孟遇安后,把她活捉回来跟顾修之一起杀可好啊?” 慕容晖这番话说得宇文锐及很受用,而且宇文锐及抛去对孟遇安的仇恨,理智告诉他确实不能主动丢了顾修之这个软肋,遂顺阶而下答应了慕容晖。 在宇文锐及出征之前,慕容晖还不忘又去见了独孤太后一面。她执掌朝政多年,在现在这种权力交接的时候,有些情报还要从她口中得知。 独孤太后对慕容晖的到访毫不意外,身处幽禁绝境却也不忘揶揄他:“梁王好大的能耐,还会有什么事来屈尊问朕......我吗?” 慕容晖忍了心中厌恶,皱着眉头问道:“太后此前可有收到什么关于南祁的情报吗?” 独孤太后冷笑道:“梁王平白无故管我要情报,是南边又不安生了吧?” 慕容晖哼笑一声,傲慢道:“太后果然睿智,那就请你告诉本王吧。宇文将军出征前多了解些南边的事,于国也是有益。” 独孤太后听到“出征”两个字,无奈地闭上了双眼片刻,睁开后怨恨嘲讽的目光凝聚在慕容晖身上: “慕容晖,你现在知道自己有多愚蠢了吧?你以为自己利用了孟遇安,结果因小失大,反被她利用。若是大燕真因此而灭了国,我看你去哪里做皇帝。” 慕容晖冷若冰霜:“如果逞几句口舌之利能给你些自我安慰的话,那你尽管说好了。但你要知道,大燕灭国了你也必死无疑,是幽禁还是去死,你自己选。” 独孤太后情绪稳定,目视着前方,淡然说道:“扶疏前段时间传来消息,说孟遇安离开襄阳去了宛城。” “就这些?”慕容晖并不满意。 独孤太后呵呵而笑:“梁王还不满足?这已经是我所知道的最新消息了。我接到传信的次日你们一群人就来逼宫,关了我这许多时间,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最新情报呢?” 原来独孤晟在晋阳宫变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孟遇安去宛城的事? 意识到这一点的慕容晖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该一心只想着政变夺权,也该分出些心思招呼南边的异常。 若能提早知道孟遇安发兵的讯息,大燕也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被动了。 可同时慕容晖也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顾修之招供的时候是不是就说过,孟遇安的意图是佯攻益州,实则埋伏宛洛古道,这与她如今的动向倒是很像啊。” “哦?梁王也这样想啊,”独孤太后笑得意味深长,“那是不是就能说明顾修之所言是实话,而谢凝之真的有问题。” “谢凝之有没有问题本王不在乎,”慕容晖武断道,“只要他能帮到本王即可。” 慕容晖撇开独孤太后自行离去,边走边思考着: “留着谢凝之这个小人,如同养虎为患,早晚自害其身。只是目前还需要他帮腔继续欺骗尉迟漪,一时之间动不了他。” 想着想着谢凝之,慕容晖又联想到陆焕,忽然心生一计,告予宇文锐及: “大将军此次出征,不如带上陆焕吧?” “带他做什么?”宇文锐及不解。 慕容晖阴险一笑:“有必要时,可让陆焕去做个说客。两军交战时这样危险的行动,大将军怎么舍得让鲜卑儿女承担呢?” “那为何不直接带顾修之?”宇文锐及又问。 慕容晖心中真正的想法当然是害怕宇文锐及一时兴起杀了顾修之,所以这张王牌要留在自己手中。可表面上说出来的话却是另一番光景: “大将军审了顾修之那么久,还不了解他是个什么人吗?让他去做说客,要么是放虎归山,要么他就直接自刎于阵前,反正是一句话都说不来的。” “可陆焕就不一样了:他从南祁叛逃而来,与南边那些人不共戴天,且又是汉人身份,如李陵说苏武一般,再适合不过了。” 接着,慕容晖又凑近了些,声音也放低了:“假如孟遇安控制不住脾气,因旧仇直接杀了陆焕,不也是替大将军和本王动手了吗?屠戮汉臣的账算在了孟遇安头上,与你我无关,其余汉臣汉民也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