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澄与贺玄卿交战一月有余,双方各有胜负,皆损失了一些兵力。 塘报传至建业,李存德急在心头:“都是我大祁的大好儿郎,却要折在这自相残杀之中。” 孟遇安所提的通过诏安来动摇陆澄后方军心的法子已被李允琛奏明了李存德,朝臣商讨之下均觉得可行。 但此计的重要前提在于,贺玄卿至少要有几次连续的捷报,才能让荆州附逆的官员觉得前程无望,从而放弃支持陆澄,转而接受诏安重返朝廷。 可眼下陆澄与贺玄卿互有胜负,双方都没有击败对方的十足把握,荆州官员觉得跟着陆澄有利可图,也就不会轻易倒戈。 中书令崔庆之进言道:“琅琊王在益州已有半年多了,据益州司马来报,琅琊王接朝廷指令,征召操练新军不辍,此时益州兵甲已足,或有一战之力。” 李允琛亦道:“儿臣也以为,可以让琅琊王奇袭荆州,即使不能根断其粮草补给,至少也可以让陆澄分兵来救,这样骠骑将军的胜算就大了。” 李存德抚须思忖,犹豫不决道:“各位爱卿言之有理,可允瑛毕竟年轻,也没有过领兵的经验,贸然让他突击荆州,不知他能否胜任。” 太极殿群臣争辩不下,不论是支持哪一方,皆各执一词,莫衷一是。 赞同者,云奇兵制胜,未必需要经验;反对者,称一击不成,反而陷入被动。 李存德听得烦了,让群臣散去,只留李允琛在侧。 “琛儿,你方才说允瑛奇袭荆州可以让陆澄分兵来救,可若陆澄早有准备,在荆州守株待兔,该当如何?允瑛是朕的儿子,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朕实在不忍。” 李允琛垂眸道:“父皇所虑甚是。允瑛也是儿臣的弟弟,儿臣也像父皇一样担心他的安危。” 他眼珠一转,试探道:“不如这样,只给贺玄卿传令,并向他说明情势局促所在,让贺玄卿自行决定需不需要允瑛襄助。” 李存德思索之后,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朝廷远在建业,不知前线详细底细,岂有仅凭塘报只言片语就遥定战略大计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具体怎样做,就看贺玄卿自己了。” 李允琛回到勤政殿后,立即着令孟遇安向中书省传旨,发六百里急报往淮阴前线。 贺玄卿布置的防线从淮阴连至合肥,将京畿建业完全保护了起来。 这样做虽然可以保证建业绝不会被陆澄攻占,但另一方面也使贺玄卿被迫承接陆澄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贺玄卿领兵向来喜欢用险,可此次朝廷只命令他保护建业、抵抗叛军,因此贺玄卿一直无法主动出击。 正当战火焦灼之际,贺玄卿收到了朝廷的传令。 此前琅琊王李允瑛已在荆益边界布防,可陆澄是多年沙场悍将,完全没有被李允瑛的疑兵所恐吓,只专心于贺玄卿交战。 现在朝廷让贺玄卿自行决断是否需要李允瑛进攻荆州,贺玄卿自然是一百个愿意。 贺玄卿不在乎李允瑛领兵才能如何,甚至不在乎他的死活,只要能对陆澄造成威胁,哪怕只是些微军心的动摇,贺玄卿自信可以一战得胜。 于是,他果断派出驿卒向南迂回,穿过未投敌的南郡到达巴东永安,顺利见到了李允瑛。 李允瑛接到塘报,得知贺玄卿要他三日后进军荆州,先取上庸,再克襄阳。 贺玄卿在信中还特别嘱咐,上庸没有多少守兵,且距离其他几个投敌的郡都较远,因此轻易拿下不成问题。 只要有了上庸作为粮草转运的基地,再取襄阳就不难了。到时候陆澄见襄阳有危,一定会从东线分兵,这样贺玄卿就能乘胜追击,在弋阳汝南一带一举歼灭陆澄叛军。 李允瑛看着贺玄卿信中描绘的宏图大计,心中忍不住哂笑: “他这是把自己当成卫青,把我当成霍去病了吗?” 就算贺玄卿有卫青直捣龙城的胆识,李允瑛可没有霍去病封狼居胥的能力。 要他先取上庸再克襄阳,简直就是在难为他。 李允瑛不想白白为贺玄卿卖命、替他的功劳簿做嫁衣,也没有几分胜算自己可以完成他所交代的任务。 相比于领兵打仗,李允瑛更喜欢的是玩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诡计。 李允瑛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让陆澄和贺玄卿两败俱伤,就少不了要做一个合格的双面间谍。 他没有按照贺玄卿的部署去实行,而是派遣使者向陆澄传去了一封密信。 信中,李允瑛将贺玄卿的计策和盘托出,并主动提出让陆澄将计就计。 李允瑛作出承诺,自己并不会真的攻打上庸和襄阳,只是做做样子。 到时陆澄只需佯装分兵救援,实则暗中伏兵于贺玄卿进军路线,就可以趁其自以为乘胜追击之时,再回头迎面一击,杀他一个回马枪。 读完信后,陆澄问陆焕:“依你之见,此话可信吗?” 陆焕眉头紧锁,徐徐而言:“回父亲,儿子觉得有八分可信。” “李允瑛出任益州刺史不过半年有余。在此之前,他只是个没有实权的亲王,莫说领兵打仗,就是像太子那样理政处事都没有过。” “儿子认为,李允瑛必然没有这份气魄与父亲交锋,所以大概他的投诚是真的。” 陆澄思量道:“李允瑛是李存德的亲儿子,不帮他爹,倒帮我们?” 陆焕鬼魅一笑:“李允瑛的目的,自然和父亲是一样的。” 陆澄睨着陆焕,疑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也想当皇帝?” 陆焕垂首道:“李允瑛如果无心皇位,大可继续在建业当个闲散王爷,何必要跋涉千里去益州做刺史呢?足见其心不安分。” “可陛下如此信任太子,把过半的事务都交给他处理,其他亲王又怎么会有机会夺嫡呢?而当前的内战正是一个好机会。” “所以儿子猜测,李允瑛只想等着父亲和朝廷两败俱伤之后,再从中渔利。” 听完陆焕的分析,陆澄嗤笑阵阵: “好一个毛头小子,年纪不大,心思不少。他既然有这份雄心壮志,我就成全了他。也让他好好看看,这渔利是不是那么好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