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之后,官员们陆续走出定乾宫。 这定乾宫是大祁迁都建业之后兴建的皇宫,取“安定乾坤”之意,陆家以及其他江南士族出资出力不少。 此宫坐北朝南,位于建业城中央,占地广大,分为内中外三重宫群。 内重宫群正中是太极殿,高八丈、长二十七丈、广十丈,极为宏伟壮丽,为日常上朝和宴会之地;其后是勤政殿,两侧各有东西偏殿,为皇帝处理政务和起居之所。 中重宫群为后妃与内侍宫人居所,有棠梨宫、柔嘉宫、灵犀宫、北宸宫、毓秀宫以及太子东宫。 外重宫群是三省、一台、五监的办公处。三省即为尚书省、中书省和门下省;一台是御史台;五监包括殿中监、将作监、国子监、军器监、都水监。 这日下朝,陆渊刚一出来,迎面就碰上陆煊,问道:“你不在中书省协助长官处理政务,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陆煊笑道:“听闻今日朝会父亲为儿子揽了一门差事,儿子特地前来迎接,也感谢父亲提携。” 陆渊轻“哼”了一声,笑道:“你的消息倒灵通。” 陆煊拱手道:“黄门侍郎已经来知会过儿子了。若已得消息却不来感谢父亲,岂非没有尽到做儿子的本分?” 陆渊一壁走,一壁随意摆手道:“这些礼节都是虚的,要紧的是把正事办好,为父才真的为你感到欣慰。” 听了陆渊之言,陆煊赶忙恭敬行礼:“儿子谨记父亲的教诲。” 朝会散去,日头已经半升。陆渊嘱咐陆煊道:“你先回去吧,度支尚书应该很快就会派人前来与你交涉。” 陆煊离去,后面顾衡老太傅在仆从的搀扶下颤颤巍巍走上来,对陆渊拱手道:“丞相为百姓计,真是忧国忧民啊。” 陆渊回礼:“老太傅三朝元老,才是国之栋梁。” 顾衡勉强笑了笑,又问道:“我那孙女儿在丞相府上最近可好啊?” 陆渊笑道:“老太傅既然问到,我正有一喜讯要告知。儿妇已经有了快三个月身孕了。” 顾衡又惊又喜:“此等大喜讯,怎么不早点告诉老朽呢?” 陆渊解释道:“只因前期胎相未稳,不敢十分确定,才一直没有外传。” 顾衡欢喜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那老朽现在可不得不去看望一下淼儿了。” 想了一通,又道:“还是等焱儿从太子东宫休沐回府,我们再一起前往。” 那边陆渊和顾衡还在繁文缛礼,远处站着的谢平谢凝之父子却有些看不下去了。 谢凝之冷笑一声,对谢平说道:“父亲你看,丞相的势力可是越来越大了,太傅和尚书令都是他们陆家的亲家。” 谢平面色波澜不惊,看不出他的喜怒,只幽幽道:“咱们家不也是吗?你可是他们家的女婿啊。” 谢凝之嗤之以鼻,脸色已有了三分不满: “就算成为了他家的女婿,也只不过得了个殿中监的官职,掌管些朝集礼仪事宜,半点接触不到实权。” 谢平见谢凝之如此沉不住气,训斥道:“这样的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以后可不能说给旁人。” 又道:“我这个御史中丞又有多少权力?监察百官,看着是威风,得罪人也不少。” 谢凝之忙道:“父亲虽然位仅在四品,但朝廷为防权臣,早就罢黜了御史大夫,父亲这个中丞才是御史台的实际掌控者。” 谢平叹一口气,悲观道:“陛下只是把我当作一颗制衡百官、随时可弃的棋子,才迟迟不肯进我的品阶。” 继而转头看了一眼谢凝之,拍了拍他的肩膀: “殿中监虽然只有七品,但确是陛下近臣,升迁之路一片光明,你可要好好干啊。” 谢凝之拱手:“儿子自当为父亲效力。只是那顾焱才十七岁就是七品太子洗马,儿子二十有五才做上七品殿中监,实在不服。” “顾焱是什么出身,你又是什么出身?”谢平责备道,“他爷爷顾老太傅位在公卿、三朝元老,岂是为父可以攀扯的?你怎敢如此僭越?” 谢凝之垂首,但心中仍有不忿:“儿子不敢,只是为父亲叫屈。” 谢平的眼睛深深望向陆渊,锐利的目光如同九尺寒冰: “丞相对我早就心存芥蒂,此番能成功让你娶到他们陆家的女儿,已是万幸。看在芷儿的面上,他一时半刻也不会动我。” 说罢,又看向谢凝之,叮嘱道: “只是凝之,你以后在外要低调行事,尤其是花钱不要大手大脚。前年你赎那尉迟姑娘,出手就是黄金一千两,若是被同僚看到,会起疑的。” 谢凝之点头:“儿子谨记,以后一定小心。” 谢平又问:“说到尉迟姑娘,这都一年半多了,你可都安排好了?” 谢凝之笑道:“父亲放心,一切包在儿子身上。” 几日之后,官府的告示便贴遍了建业城的大街小巷。 “您给看看,这告示上写的都是什么啊?” “这上面说,朝廷为了安抚百姓,让逃难而来的流民居有定所、业有生计,特定于七月初七这日在全城举办盛会......” “......凡有一技之长者皆可来丹阳郡守官府登记造册,领取济民饷银,自办私业,共襄佳节。” “这是真的吗?朝廷真的有这么好?” “这官府的告示白纸黑字,又盖着朱泥印章,还能有假吗?” “哎呦这可太好了,原先北边的朝廷要是有这么好,咱们也不至于逃难到这里。” “还是江南好啊,果然没来错!” 围观群众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负责在城中维护治安的贺令昌看到这一幕,着实称奇,跟手下嘀咕道:“这朝廷几时转了性?” 士兵甲附和道:“是啊,以前只知搜刮百姓,我们家兄弟几个就是穷得没饭吃了,才来当的兵。” 士兵乙也说:“现在还好些,搁以前北边诸王混战的时节,给上一口粮,就能换一条赴死的命。” 贺令昌却没怎么注意去听士兵们讨论的话,只自言自语道: “好啊,好啊,知耻而后勇,有朝一日迟早会收复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