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雪下了整整一夜,一晚上屋外都是毕毕剥剥的声音,想来压断了不少松柏干枯的枝丫。 翌日清晨,才勉强放晴,可四处依然弥漫着冬日里特有的逼仄寒气。 孟遇安感叹,在古代,不知又要有多少流民因这一场大雪而丧生了,不枉把过年叫做“度年关”。 寻芳阁却与往常没什么太大的相异之处,只是客人略少些罢了。 卯时二刻,阁里的丫鬟姑娘们渐渐地都起身了。今日尉迟苒起来得特别早,不似以前懒懒的样子。 还未到辰时,谢凝之就引着几个小厮来到了寻芳阁。 “刘妈妈早啊。”谢凝之春风满面地打着招呼,与外头的风雪形成了鲜明对比。 刘妈妈陪笑道:“谢公子来得可真早,我还以为您要到午后才来呢。” “唉,”谢凝之摆摆手,笑道,“不早一点来,怎么能体现出我的诚意呢?” “那是那是,”刘妈妈笑说,“哎呀,苒姑娘这一去可有福了。” 话锋一转,刘妈妈又说:“不过,可苦了咱们寻芳阁了,自此少了好大一棵摇钱树,您看这......” “不妨事,”谢公子大气说道,“阁里的损失,由我全权负责,小五。” 那个名叫小五的小厮应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刘妈妈。 刘妈妈拿过来一看,惊叫出声:“黄金......一千两?!” 谢凝之微微一笑:“不过是小意思,妈妈别嫌不够就好。” “啊够了够了,”刘妈妈喜上眉梢,“谢公子不愧是世家公子,果然爽快,那我这就给你去叫苒姑娘下来?” 谢凝之道:“有劳妈妈。” 孟遇安暗中观察,不住咂舌。从前只知两晋的石崇腰缠万贯,以绸缎做成五十里的帐幔,可见乱世皆是如此。 有人因战争流离失所,有人借国难大发横财。 不多时,尉迟苒便从楼上下来了。 今天的她不施粉黛,只穿一身素衣,却反而显得如世外仙子一般出尘高洁。 谢凝之见她过来,连忙上前搀扶,但尉迟苒仿佛并不领情,一甩衣袖径直走出门去。 谢凝之喊道:“门外已备下车马,小五快去搀扶尉迟姑娘上车。” 春桃在一旁问道:“姑娘的东西一点都没收拾,什么也不带走吗?” 尉迟苒站在门口回眸,屋外未化的白雪映着她的素衣,令屋内的人不敢直视她。 尉迟苒轻描淡写道:“我不要了,送给阁里的姐妹吧。” 说罢,扭头便上车了。 谢凝之看着尉迟苒上车,轻笑一声,对刘妈妈作揖道: “家中还有事,我就不久留了,妈妈不送。” 寻芳阁里围了一圈看戏的丫鬟小厮并姑娘们,纷纷对谢凝之还礼,目送他离去。 “散了散了,都散了。”刘妈妈打发走了看戏的人群。 孟遇安也准备散去干活,冷不防看到梁柱后倚着阿兰,神情缱绻,眼中还微微含着泪珠。 看起来阿兰着实艳羡尉迟苒的机遇。 她既然出身氏族,想必儿时接受的都是阳春白雪的教育,现下困身烟花场所对她来说该是多么大的心理压力。 孟遇安一个现代人尚且不能接受,更何况阿兰一个古代的闺阁女子。 话说回来,今天不仅是尉迟苒离开的日子,也是孟遇安三个月的考核之期。 夜间堂客渐渐散去,刘妈妈就招呼舞蹈师傅、闻笛聆箫二位姑娘一同评判孟遇安的成果。阿香和阿兰也在场。 刘妈妈正色道:“阿圆,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若这次还是不能通过考核,那咱们也不会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孟遇安恭谨道:“是。” 闻笛聆箫奏乐响起。孟遇安深吸一口气,跟随节拍起舞。 这段时间虽然被尉迟苒和谢凝之的事分散了心思,但孟遇安私下里一直将考核放在心上,从未停止过练习。 今日所跳之舞,乃是汉乐府的名曲《陌上桑》。这首乐府诗讲述的是一个聪慧美丽的采桑女罗敷,以及她机智应对觊觎她美色的使君的故事。 开篇笛箫悠扬,孟遇安舞步迟迟,动作也随乐曲节拍一步一顿。 进入主线,鼓点渐促,孟遇安的舞姿也飞扬起来,高潮迭起处,还表演了几个旋子和倒踢紫金冠。 刘妈妈和师傅露出满意的微笑,阿香和阿兰已忍不住出声喝彩。 行将接近尾声,曲调再次舒缓下来,孟遇安控制住节奏,完成了一个漂亮的收尾。 一曲舞罢,还算顺利。孟遇安站到一旁,忐忑地等待师傅和刘妈妈的评价。 师傅没有说什么,看起来很满意的样子。 刘妈妈脸上虽带着笑,但还是挑出了毛病: “美则美矣,但却少了些情致。咱们寻芳阁的客人都是品味高雅之人,什么舞蹈没见过,你这样的怎么能吸引他们呢。” 孟遇安语塞,不知如何应对。 阿兰出来给孟遇安解围:“闻笛聆箫二位姐姐的演奏虽好,但终归只是寻常乐器,难有情致。不如我唱上一曲,为阿圆伴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