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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土,九鼎山。
重阳登高,人山人海。天气正好,白云悠悠,清风阵阵,南国的枫叶刚刚变色,成熟的果实透着甜美,热热闹闹寻不见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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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国秋》
菊开满地无霜凄,云高风清心怡怡。
莫道秋凉悲萧肃,南国和暖鱼鸟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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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方穿了男装,和络绎聊着花果虫鸟,陆枫一路跟着,边听边看。赵聪和封臻一面看风景,一面观察游人。封臻对认识的法师点头致意,赵聪对东方胤的熟人视而不见。一行人跟着禾方的步调走走停停,在山腰的亭子坐下歇脚。
一个独行的男人也进了亭子,赵聪看得出是有身份的人特地平常装扮,封臻觉得有点眼熟,但又对不上是谁。陆枫也觉得他像谁,但肯定不是。
男人看到络绎右手食指上的戒指,仿佛看出了他的身份,微笑点头示意,络绎笑嘻嘻回礼。男人又注意到封臻手上的戒指,索性坐下攀谈起来。“敢问诸位是从悦原来吗?”
络绎:“是呀。”
男人:“今天天气真好。”
络绎:“嗯,不冷不热。”
男人:“诸位专程来九鼎山吗?”
络绎:“我们要去钥野,正好路过这里,又赶上重阳节,就来登山了。”
男人:“你们要去星月湖吗?如果去的话请代我向自明大师问好(注:自明大师也是一位法师)。”
络绎:“敢问您是?”
男人笑道:“我是内院的教官,林焕。”(注:武院内院简称内院。)
络绎恍然大悟——“您是林烨的哥哥!不好意思!不小心直呼姓名了……”
林焕开怀笑道:“没事,没事。不愧是天奘法师的高徒,一般人都会说‘令尊可是林将军’,哈哈。”
络绎不好意思道:“我叫络绎,失礼了!”
林焕看起来倒不介意,请络绎介绍,“这位是?”
络绎:“哦,这是禾方。这位是封臻、赵聪、陆枫。”
大家一一行礼示意。
陆枫看着林焕,想起了十二年前与林烨交手的情景,不知当时意气风发的少年现在何处,近况如何。看来络绎对他有些了解,回头可以问问。
封臻:“林大人独自登山吗?”
林焕:“当不起‘大人’,叫我林教官也行。我来得早,已经转了一圈,准备下山了。从这儿往上,大概还要走一个时辰。你们现在出发吗?”
封臻起身行礼道:“那我们继续上山了。”
林焕起身道:“去吧,上面风景很好。天气干燥,多喝水。”
封臻:“谢大人提醒!祝您阖家安康!”
林焕:“祝你们顺利好运!”
告别之后,一行人继续往山上走。没等陆枫询问,络绎已经开始向禾方介绍了:“刚才那位大人是御前将军的长子,他有一个弟弟叫林烨,现在是月桂城的副将,曾经是连续两届‘论剑’第一哟。”
禾方:“好厉害!”
络绎:“林烨当年赢的可是被称为‘剑圣’的唐翛,唐翛在论剑场上三次夺魁,至今还没人破这个记录。本来汤洛金有希望的,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黄土也贴出了通缉令,禾方对情况也有大致的了解,他知道络绎的担忧。“希望邹少主他们能尽快查明案情,找到汤洛金。”
络绎:“嗯!我怎么把话题聊沉重了。再说回林烨吧,他年少成名,实际上比封臻还小两岁呢,可有性格了,很有趣。不过……”络绎突然凑近禾方耳边,压低了声音,“千万别在他面前提起邹冰忍!”
禾方小声问道:“为什么?”
络绎:“我也不知道他为啥那么大反应,不过听说他第一次参加论道大会时输给了邹冰忍。”
禾方:“噢。”
络绎:“对了,更不能提‘沉星’!”
“嗯,知道了。”禾方边说边悄悄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陆枫。陆枫不知道他俩在嘀咕啥,只好笑了笑。
络绎换了话题,一路聊上去。
登高远望,果然心境开阔。再往上就是祭天的神坛,路口有士兵把守,竖着“游人止步”的牌子。大家待了一会儿,准备下山。下山是原路返回,游人依然很多。
禾方问络绎:“九鼎山只有一条登山的路吗?”
络绎:“哦,还有一条路,只是很难走,所以一般都走这条。这边是开放的区域,后山是皇家的私有领地,一般不让入内。不过那边也没什么好玩的,光秃秃的。喝水吗?”
禾方:“好,谢谢!”
下山还是禾方和络绎走在前面,陆枫跟着,赵聪和封臻走在后面。封臻故意放慢脚步,和陆枫拉开一段距离,然后小声问赵聪:“你为什么不自己照顾禾方?”
赵聪:“嗯?他和络绎聊得很好啊。”
封臻:“你为什么刻意少说话?”
赵聪:“可能是因为不太适应赵聪的声音吧。”
封臻:“你自己要放手,那就不要讨厌络绎吧。”
赵聪:“我没有讨厌他呀。”
封臻看着赵聪没说话,赵聪知道那表情的意思,解释道:“我只是有点羡慕他而已。”
封臻:“禾方还不太适应世俗生活,有很多情况不了解,需要人指导、帮忙,而你刻意和他保持距离就让他只能依靠其他人,可你又不想让他依靠别人,这不是很矛盾吗?”
赵聪:“法师真可怕!这被人一眼看穿了之后该怎么掩饰才好呢。”
封臻:“你究竟是为什么?”
赵聪:“可能我没有保护好他的自信吧。”
封臻:“……发生了什么事吗?”
赵聪:“……禾方先前之所以会失聪,就是因为我的过失。我把他独自留在密山上,让他自己下山,还是晚上,他不小心摔下九曲瀑布才受伤的。”
封臻:“……你真行!”
赵聪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感到很丢脸。
封臻看看他,想了一想,“你大多独来独往吗?”
赵聪:“差不多吧,就算搭伴也是同道中人——我在顺着你的话给自己找借口。”
封臻笑了笑,“也不算是借口吧,你可能遇到了不熟悉的情况,也没多想,等意外发生后才发现自己要负很大的责任。所以你尽力帮他,却又和他保持距离?”
赵聪:“或许是这样。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比较好,没经验呀。”
封臻:“这可能需要一个过程。不过别太刻意,顺其自然就好。万幸的是禾方已经康复了。”
赵聪:“是啊,万幸!”
封臻:“你之前对他不太了解吧?”
赵聪:“嗯,几乎算是一无所知。”
封臻:“那现在了解之后就知道怎样做比较好,不要太受之前过失的影响。”
赵聪:“是呀。”
封臻听出他的口气有些无奈,“还有什么吗?”
赵聪:“你知道我认识他多久吗?”
封臻:“多久?”
赵聪:“五年多。”
封臻听了,没再说话。虽然他猜想应该是禾方隐瞒,也明白原因,但是也能想见那种感受。让赵聪慢慢调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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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城,皇宫。
亲近的下属们已经看出了主子的心思,私下商量着对策。
晏挚伟(注:晏,音yàn,姓):“少主怕是迷上那个叫陆卿清的宫女了!”
邢进(注:邢,音xíng,姓):“是啊,她确实太美了。”
晏挚伟:“美有什么用?她又不是圣上!要是被圣上发现,震怒降罪,或者反之顺水推舟直接赐婚,少主同意了……简直不敢想!主公再怎么生气也不会真的对少主怎样,而你我就会成为替罪羊!”
邢进:“……先别自己吓自己,圣上就算看出少主的心意也不会贸然问罪或赐婚,皇家又不是不知道主公的心思。而且,少主自己也明白,不能真的娶宫女回家。”
晏挚伟:“但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万一被传递消息的人发现,直接禀告主公,一定会给咱们定个知情不报之罪!”
邢进:“如果我们报告给主公,少主否认之后会怎么想我们?”
晏挚伟用力搓着手,满脸焦虑,“怎么会冒出个陆卿清呢,真是害人哪!”
第二天,和少主一起时,邢进提醒道:“少主,有关‘沉星’的事……”
任苍麒知道父亲的指令不能不放在心上,回道:“我知道,这两天去秘堡看看。”
晏挚伟:“需要属下同行吗?”
任苍麒:“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相较收藏书籍字画的典经阁,秘堡的物品种类更丰富,兵器有不少,更可能隐匿“沉星”。然而任苍麒并不十分想找到“沉星”,因为如果找到了,那接下来会有更麻烦的事,会很棘手。
这段时间他把宫里大致转了一圈,最后才来秘堡,说是东西很少藏在大家一下就会想到的地方,其实也有些拖延之嫌。宫里不乏父亲的眼线,他的举动还是得符合父亲的预期才行。
稳稳当当进了秘堡,装作游览、思索,其实也是游览、思量,还想着那位姑娘。走走停停,假装摸索,就算周围没有人,他也会时常感觉到或假想出视线,知道自己并不自由。走了两层,真的累了,记下结束的地方,转身离开。第二天,又来。认认真真,心不在焉。
第三天,带着些许庆幸和忐忑走到顶层,希望“沉星”不会出现,却吓了一跳——陆卿清独自一人站在那里,四周安静得只听到自己的心跳。
任苍麒定了定神,见美人正在端详瑄玉,神情宓穆(注:瑄,音xuān,瑄玉是祭天用的大璧,璧是平而圆中间有孔的玉)。自己要不要出声,要不要回避?要不要……他还没想好,她已然发觉,转身面对,低头行礼,准备回避。
他突然很想叫住她,说说话,终于还是没能开口,只目送她下楼。许久,他才回过神,却忘了自己来做什么,没了心情。正准备走,瞥见地上有一小颗紫晶坠子。是她的吗?他小心捡起,贴身藏好,不让任何人看到。
第二天,任苍麒一早便到了秘堡,直接上到顶层,正见到卿清姑娘跪在地上找东西,仔仔细细,不慌不忙。任苍麒轻轻靠近,单膝跪下,问道:“你在找什么?”
陆卿清抬起头愣了一下,低头行礼道:“婢女在找昨日掉落的耳坠。可能不在这里,婢女再去别处找找。”
说罢便正坐等待任苍麒起身后再站起行礼离开。然而任苍麒一动不动,他为刚刚那一瞬看向他的小鹿一般无辜而美丽的眼睛神游了半天,才又回到当下的情境。他多想却不能扶她起来,只能伸出手,打开,“是这个吗?”
手心的紫晶似乎闪了一下,他只能看到她点了点头,却分明感觉到欣喜。她伸出双手捧好,等着他把坠子还给她。他多想被她稍稍碰触,哪怕是在指尖拈起坠子时轻轻触到掌心——也不能。他只好隔着距离将坠子还到她手中。
陆卿清感觉到略微的沉重,握住紫晶坠子,抬起头看着任苍麒若有所失的眼睛,泛起笑意,略大于感激,接近于倾慕。她一下子站起身。“谢谢您!”居然没用敬称,居然没等他先起身,她便快步走开了。
任苍麒的呼吸乱了节奏,面颊发热,悬在空中的手忘了收回,突然握紧,感到丝丝暖意涌上心头,堆叠着甜美。他傻笑了一下,站起来走到那瑄玉前细细观赏——能让卿清姑娘喜欢的,好在哪里呢?
晚间,任苍麒让人传话:秘堡中也没发现“沉星”,他会继续留意。
隔天,任苍麒陪和安皇帝到持盈殿跟随地蕴法师修省,没见到陆卿清,遗憾又侥幸。晚餐还是和女皇一起,卿清姑娘陪侍,任苍麒看到她戴着紫晶耳坠,面露娇羞,没有正视自己,一阵心猿意马,只得故作镇定。
幸好女皇当晚话少,不用陪聊,餐后照例各回寝宫。看着卿清姑娘跟随女皇而去,任苍麒心中除了失落,更多了几分期待和无奈交织的甜涩滋味,如同看着新结未熟的蜜果,更令人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