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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很安静的孩子。初次相遇的时候,他用灵魂中的锐利封印了身上所有生的气息,一双看着刀锋的眼睛是何等漠然,没有恐惧,没有求生欲。
不知为何,我想要带他来这里。我莫名其妙地认为他应该属于平静、祥和、没有被人的纷争污染过的地方。他就像是花草树木中的精灵一样,不问世事,淡漠、冰冷,却很温柔。
和他在一起时总觉得内心很平静,非常平静,让人有一种很享受的安逸感。和他之间,不需要一句多余的话,有时想说什么,却真是觉得没必要。
他从不问我任何问题,甚至也不想知道我的名字。第一次和他说话时,就感觉他像是要让自己消失掉似的,若是这样的话,干脆就让他消失在我的世界里好了。
在我那个用来修身养性的清静地方,最多的就是兰花,我随口说了这个名字,他居然没有反对。我知道那不是顺从,只是单纯的无所谓。好在这里没有别人,我也不用去叫那个所谓的名字。
我渐渐开始习惯,或者说是满足于有人“等候”的感觉,虽然我清楚地知道他只是每天都住在那里而已。
他很会做饭,也懂得酿酒,会用鲜花制成香料,还会缝制衣服。他总是用一种欣赏的眼光和优雅的态度对待和处理周围的事物。他很自然地属于这里,有时我倒觉得自己成了一种打扰。
我以保护者自居,其实“师傅”对他来说只是对我的称呼而已,他并不需要向我学什么。我想他或许讨厌刀剑这种东西。不过我一向是个很自我的人,只要是让我觉得惬意的事情我就会让它继续,有时忽略原因才能进行下去,所以我总是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很多东西。
有些改变会让人略感不安,比如我以前并不会经常回到一个固定的地方。在他眼里那或许是我的“家”,可我知道事情并非如此。时间过得越久越觉得剩下的在减少,我开始思考一些问题,比如他的身世,可是想到一半又强迫自己停止,因为担心想到我不需要的答案。
要说我们之间的共同点,恐怕就是不会将情绪显在脸上,甚至不会让它长久地留在心里。
直到那一天,第一次——我回来时他不在,甚至到天黑也不见人影。他的生活一向很规律,至少我一直这么认为。说不上是什么原因,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虽然我认为这里并没有什么会伤害他的事物存在。
我告诉自己耐心等待,双脚却开始四处寻找,天越来越亮,脚步越走越快。一个念头闪过,或许他已经回去了呢——结果没有。我发现那个空荡的屋子让我不想做任何停留。我也不知道该朝什么方向思考,索性随着脚步去踏遍这里的每一个地方。
呼呼的风声在我耳边飞响,穿过树林的阳光透着温暖却令人目眩,我隐约感觉到记忆的深处似乎有过类似的心境。来不及细想,思绪就停滞了。我终于赶在他倒下去的瞬间接住了还有呼吸和体温的纤瘦身躯,看着他苍白的面容,说不出是安心还是痛心。
出了什么事?他迷路了,碰到有毒的东西,还是突然生病了?我是否该问呢?这还不是我所关心的重点。看着他安安静静地睡着,我开始觉得自己很残忍——我真的要把他一直留在这里吗!
他是一个“人”,而四年来就这么孤零零地呆在这里。想到这一点,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开始疼痛。我一边用酒麻醉自己,一边思考下去,这是我少有地想要认真思考一个问题。
仔细看来,他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想必有过某种悲伤或不平凡的经历,否则不会是这样的性格。
哼!真有趣,我居然擅自把他设定成了“一个孤儿”,他会不会有亲人或其他重要的人,有没有想要回去的地方,有没有什么心愿未了或者想做的事情呢?
他会置生死于不屑或许只是迫于当时的情形或者一时的原因,其实他原本应该在某处好好地生活着,像“正常人”一样。我是不是完全弄错了!
但是,他从来没有提过想要什么,从来没表示过不愿再呆在这里,从来没有想要离开——因为他连如何从这里出去都不曾问过我。我只告诉他这个地方叫做“幽兰谷”,一般人进不来而已。如果他想走,我也不会强迫他留在这儿。他不说是不是就意味着……我可以这么想吗?
他醒来一次又睡去,烧退了我也就放心了。有时候人的烦恼也像生病一样,有急性的,有慢性的,有经常发作却也好得快的,有很难根治的,有需要慢慢调理的,也有好不了的绝症。
他这回又睡了很久,看来普通人的身体要恢复确实需要很长时间。但一方面我还是觉得那时间太短,不够我把思绪整理好,于是随便问了他一个突然间想到的问题,结果一问就后悔了,因为那问题让我发现自己对他的事情——例如习惯、爱好,甚至家乡在哪儿都一概不知。
虽然他也不知道我的事,但那不一样。我在别的地方有别的生活,有各种朋友,同各色各样的人打交道,游历四方,执行委托,闲暇之时舞文弄墨,也做很多自己喜欢的事。
而他,却是被我私自关在这里,就好像他是我的附属物一样。把鸟儿关在笼子里,只为听它唱歌,而不许它飞翔,这就叫“宠爱”吗
原来问问题也需要下决心,但我没想到会听到如此让人难以接受的理由:
“您不是说过——将来能杀我的只有您一个人吗?”
原来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也会让人刺痛。我想我终于了解了一些事情,却不知道是该为他的顺从心疼,还是为自己的作为悔恨。累积的时间让我无所适从,我不知该如何补偿,又不见了打开笼子的钥匙。我不想逃避,但我需要时间冷静,然后再想想办法解决问题。
发现呆在屋里无益于思考,于是在天亮之前我决定到外面换换心情,可到了外面又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于是不到中午就回来了,却看见房里他收拾好的行李。看来他早已经等不及要离开这里了。
他不问我,能找到出去的路吗?他以为我离开了才准备走,那我还能再出现在他面前吗?他好像很怕我,会被吓到而又不敢走了吗……我真的不知道。
我在不会被他发现的地方,看着他一棵一棵地种着兰花,看着他给花浇水,看着他跟兰花道别。然后我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便随即编了个理由:我会在他找不到出口时给他提示。
我觉得我不是在欺骗自己,他是真的很喜欢这里,他在湖边停留了很久。或许他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所以才不得不离开。
他在设有幻术的河岸边转了很多天却丝毫没有焦急的迹象——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给人的错觉吧。他不会是在单纯地欣赏风景,也不像在赶路,更不像在逃离。他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却不急于找寻出路,只是一直这么走着。我甚至觉得他并不是非走不可……
我没有想要阻拦他,只是我还没想到提示他的方法。我应该怎样告诉他,出口在有荻花摇曳的彼岸。
无法否认,或许我不希望他走,但我找不到为自己解释的理由。如果我可以以救命恩人自居,说这条命是我的而继续强迫他留在这里,怎么会因为出自他口的同样的理由而难过呢?
有一瞬间,我甚至想说:我带你一起走吧。
可这算什么,他需要我做什么,我想要怎么样呢?如果监牢里的看守对犯人说:“我们一起逃出去吧。”那犯人一定以为他疯了吧。
我真正开始思考如何给他提示,却见他看着对岸远处的荻花陷入沉思,难道他已经发现了吗?
刹那间的反应就暴露了自己的虚伪,我只能无言苦笑,看来已经没有我出场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