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翻身上马,双脚狠夹马腹,一路疾驰而去。 烈风从耳旁刮过,他的心绪也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纷乱无章。 要去往何处,去向何方,他浑然不知,也不在意,只是任凭马儿自己飞奔。 出乎意料的是,马儿识路,一路飞奔至镇上的成衣铺便停了下来,当李莲花意识到时,只得苦笑摇头。 此时,天色已晚,街上行人稀落,店铺大多已关门歇业,店主纷纷归家享受天伦之乐。 李莲花,一人一马立于街头,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拉得长长的,显得格外落寞。 十年来,自己也是这般一人过的,不知为何,现在竟觉尤其的形单影只,犹如无家可归的孤儿。 李莲花低叹一声,拉紧缰绳,驱马至一家客栈,翻身下马,准备住店。 他习惯性地伸手扯下钱袋,拿在手中才惊觉里面装的是角丽谯给的用于日常采买的银两,连钱袋也是她描的花样子,让成衣铺订做的。 李莲花自嘲一笑,转而伸手至马鞍旁的蓝色包袱中,翻找一番,只摸出几枚铜板,脸上的笑容更是无奈与苦涩。 他又伸手摸了摸紧贴着胸口的荷包,久久不能回神。 他曾以为放下一切与她相关的东西,便能割舍掉对她的思念,却未曾料到,她早已植根于自己的生活,自己身边的事物,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有她的影子。 身上银钱是她给的,身下的坐骑是两人一起买的,脚上的鞋履是她选的,头上的发簪是她挑的,怀里的荷包是她绣的…… 李莲花忽然觉着自己今天的行为有点滑稽可笑。 他牵着马,慢慢朝镇外走去。 一路行来,路过熟悉的街景,脑海中掠过的全是角丽谯的身影。 成衣铺的老板娘为她定制的春衫是否到货,书肆的货架上是否又添了她所钟爱的传奇话本,街角的糕点铺是否还在卖她喜爱的糕点。 这份莫名的情愫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李莲花觉着自己要被角丽谯逼疯了,眼前全是与她相关的点点滴滴,赶不走,挥不去。 他原本是打算寻一静谧之地,好好理理自己的思绪,想想以后的路,该何去何从? 但此刻,他只想逃避,不想理这些恼人的情绪。 酒? 对,酒,一醉解千愁,今日就来个不醉不休。 李莲花取出从包裹中摸索出那几枚铜板,从酒肆中换了一坛清酒,跃上马背,一夹马腹,直向镇外的小山奔去。 一路疾驰至山腰,他随意地坐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倚树而坐。 抱起怀中的酒坛,大口大口地猛灌,他想喝醉了就好了。 然而,酒入愁肠,愁更愁。 一坛酒灌下,非但未能解忧,反而让头脑却更加清醒。 那些关于角丽谯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生气的她,任性的她,欢笑的她,撒娇的她……无一不在她脑海中回放,或喜或怒,或嗔或痴,样样都难忘,处处都动情。 他苦笑,怀疑自己是否被角丽谯下了蛊,为何自己的心会如此不受控制。 他以前从不这样儿女情长,收到阿婉分手信的时候,虽然也伤心过、失落过,但也从未像现在这般。 也许是以前的李相夷身边有太多的人和事,而现在的李莲花孑然一身,身边只有她,所以才会这样。 一定是这样,他不断的这样告诉自己。 过段时间就好,就会不在那么痛苦。 他反复地宽慰自己。 其实,李莲花是分辨不清自己对角丽谯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的。 那是一种错综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感觉。 不同于与乔婉勉在一起的时候,那时年少,情窦初开,心生爱慕,简简单单,虽然后来那份感情对于李相夷与乔婉勉来说并非全然美好。 而他对角丽谯的感情里混杂了太多的东西。 有对她救命之恩的感激之情,有同为天涯沦落人的同病相怜之情,有对她不幸身世的怜悯之情,还有他们因两人同是南胤血脉,在他心底悄然滋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亲情……其中或许还夹杂着少许可能被她利用的隐忧与戒备…… 这些错综复杂的情感如同迷宫般,让他无法分辨清楚,到底哪个才是真,哪个才是假?哪个感情多?哪个感情少? 然而,在这个情感的旋涡之中,有一点他却异常清楚。 每当夜深人静时,他总是能想起角丽谯手臂上因为给自己解毒而留下的道道伤痕,是那样的触目惊心。每当此时,那无可抑制痛惜夹杂着无边的恐惧便如潮水般涌来,让他无法呼吸。 他不愿再看到她因自己而受到伤害,这份她会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的恐惧驱使他想要逃离。 逃离她的身边,这样她就会安全。 其实,他早已决定,此生将孑然独行,无牵无挂,直至岁月的尽头。 这决定不仅仅是自己身中剧毒命不久矣的无奈,更因他早已看尽世间百态,对红尘纷扰心生厌倦,并非是一心了断红尘事,只身向佛,只是觉着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