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永真是名内门弟子。 可现在活得像个乞丐。 他形容槁枯,面黄肌瘦。颌下凌乱长须,随着满头白发在狂风中飞舞。他衣衫褴褛,内门弟子的制式上品法衣,竟被他给穿成了烂布条。那些烂布条也随风飞舞,不时打在他满是污垢的肌肤上。 这人,何曾有半点当年“第一剑”的风采! 李子夕上前几步,正待施礼,一道无形的气劲阻住他。 “滚”,薛永真张口说道。 便是这声“滚”,他也叫得懒洋洋的,没有半点精气神。 李子夕坚持说道:“内门新进弟子李子夕,拜见薛师叔!” 薛永真闭上眼,懒得理他。 李子夕恭声说道:“弟子初临剑道,苦于无名师指点。听闻师叔当年风范后,特意前来拜师。恳请师叔首肯,收于门下。” 薛永真懒懒地说道:“你找错人了,当年的‘第一剑’早已死了,现在在这的,只是一个闭目等死的苍松客。” 李子夕答道:“苍松不屈,哪怕是年老,也依旧屹立在群山之巅,独立石上,笑看风云。师叔即以苍松自名,可见心中依旧有不屈不甘之意,可为我师。” 薛永真伸了个懒腰,说:“我收过九个徒弟,九个全废了,其中两个还疯了。这样,你还敢拜我为师?” 李子夕斩钉截铁地答道:“敢!” 薛永真这才正眼看了李子夕一眼:“年轻人,看在你有几分诚心的份上,我劝告你一句,内门明师多的是,你莫要在我这误了自己道途。” 李子夕苦笑:“内门明师虽多,却无一人能为我师。” 犹豫了下,他说:“弟子现在身居弃谷,其实已被宗门遗忘。除了师叔,不会有人收弟子为徒。” 这句话,让薛永真的眼里有了波动。 同时被遗弃、被放逐之人啊。 但薛永真还是说道:“你在弃谷,其实还有些机会。但你在我这,那是真会毁了。我不能再误人子弟,你走吧。” 说着薛永真手一挥。一股无形的巨力传来,将李子夕推出数十米外。 李子夕再想过去,却如身陷泥潭,动弹不得。他再三请求,薛永真闭上眼,只当没听见。 李子夕于是退后几步,他捧剑在手,扬声说道:“师叔,弟子且试两剑,请师叔指点。” 说完,他手捧法剑,凝神静气。 然后他出剑。 两剑。 一正剑,剑尖一点,自然点出一个完美无瑕的正方形。在正方形形成的刹那,他横剑一刺,寒光一点,似凭空生成,再凭空消失。 李子夕收剑,恭声说道:“请指点。” 薛永真脸上带了几分认真。 “好剑!”他说:“你习剑多久?” “五个月零十三天。” 薛永真坐了起来:“之前有否拜过师?” “不曾。” 薛永真起身,他走到李子夕面前,赞道:“倒是一个好苗子啊。” 李子夕大喜,正要下拜。薛永真却扶住他:“你越好,我越不会收你。我不能再当宗门的罪人。” 这话音刚落,李子夕便觉一阵腾云驾雾。待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身在半山腰。 这位曾经的“第一剑”,毕竟是筑基真修,哪怕剑心已破,其实力也不可小觑。 李子夕只能无功而返。 但他不会就此作罢。 此后三天,每天李子夕都爬三个时辰的山峰,去峰顶见薛永真。去了后也不废话,直接练剑。也不管薛永真会不会看,看了会不会说。 有好几次薛永真欲言又止,但每次他都强行忍住。 这样五天后,薛永真终于说道:“你悟性极高,但基础极差。你这样,是练不好剑的。” 李子夕正想说什么,薛永真摆了摆手:“不是我不教你,是我实在无法教你。我有心魔,我自困于此地数十年,一心想斩魔。可这魔头越来越强大。到今天,别说拔剑,我甚至已动不了念。这样……” 他想了想,说:“你给我三天时间,我试下能不能指点你几句。” 李子夕大喜过望,告辞离去。 三天后,李子夕再上碎天峰。却见薛永真端坐在奇石上不动,形如雕塑。 薛永真睁开眼,那双原本浑浊无力的眼里,忽然剑光纵横。他伸手一招,李子夕背后的金光剑径直飞入他掌中。持剑在手,他一剑刺出。剑出即成正方形,正方形正中套着一个无瑕的圆。 他再一剑刺出。方圆破碎,凝聚成一个点。这个点似跨越虚空,倏忽出现在某处。那处空间一荡,裂开浅浅蛛纹! 这两剑正是,正与奇,正奇之剑。 却不知比李子夕要高明多少。 薛永真喝道 :“听好了。何为正,划规为方,立矩为圆……” 薛永真语速飞快,却是字字珠玑。 李子夕直如醍醐灌顶,听得如痴如醉,陷入玄悟状态。 不过才讲了四五十句,前后最多两分钟,薛永真忽然语速一顿,脸上猛地潮红一片。然后他张开嘴,从嘴里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缓缓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