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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破相之后,林有仪最忌讳有人提及此事。
在林家时,无人敢提。来到谢家之后,因着她是谢家未来儿媳的身份,自是不会有人乱嚼舌根。哪怕是谢老夫人和魏氏,至多也是借着关心的由头,叮嘱她好好养伤。
她成日蒙着脸,为彰显自己的身份,在面纱上绣着精美的花样子。原以为如此这般,便能保有自己应有的体面与尊贵。
哪成想,竟被未来的小姑子一言以戳破。
恍惚间,她好似听到无数的嘲笑声,一声声如浪潮向她袭来。回过神后,她清楚感觉到众人异样的目光,之前还亲近她的谢家姑娘们,不动声色地远离她。
“宁妹妹,婚姻大事......皆是父母做主......”
“那就是你母亲不懂事。”
此言一出,她更加站不住。
她万没想到谢舜宁这么不给她脸,也不给林家脸。
“表姨母......”她求救般望向魏氏,寻找支撑与安慰。
魏氏比她还震惊,女儿自来性子淡,但从来都是看破不说破,未曾有过如此落他人脸面的事。
“宁儿,你祖母一直念着你,你赶紧去见她吧。
谢舜宁“嗯”了一声,看也不看林有一眼,抱着那猫儿走在前头。走了没几步,又停下来,朝魏氏挤出一抹笑来。
魏氏泛凉的心,重又回过暖。
一路上,所有人皆是无言。
林有仪满心的屈辱,还得生生地忍着。
谢家的姑娘们,不再有人如往常般与她亲近。便是同她平日里最为交好的谢舜章,也离她较远,只顾同谢舜芷说着话。
没有人会为了她,得罪谢舜宁。
谢舜宁对她的嫌弃,但凡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林重影走在最后面,牵着谢舜云的手。
谢舜云小声和她嘀咕,“影姐姐,我怎么觉得三姐姐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林重影以前没见过谢舜宁,无法从对方高冷的脸上看出难过的情绪。她思量着以谢舜宁这种不痛快就直接怼人的性子,不太像是把难过埋在心里的人。
“许是累了吧。“
“可能吧。”
二人正说着话,谢舜宁忽然回头,像是在找什么人。
等看到被林重影牵手里的谢舜云,似乎愣了一下。
“六妹妹。”她招呼着谢舜云。
谢舜云拉着林重影一道上前,很快靠近她。
她慢慢伸出手,抚摸着谢舜云的发,“六妹妹...长高了。”
再抬眸时,直视着林重影,“你倒是造化不错,认了表姑母当母亲。六妹妹喜欢你,想来你性子也不错。”
林重影从她的目光中看到怀疑,还有探究。
“这是我的幸运,也是我的荣幸。”
她对这个回答似是有些意外,眼神中多了一抹复杂之色。
一行人再无话,继续往前走。
有好几次,林重影都能感觉到她似有若无的余光在看自己。
她是谢家这一辈中的第一个嫡孙女,深受谢老夫人的看重。
谢老夫人不时派人出门看,眼巴巴地盼着。打眼看到她进院,立马激动起来。人还没到跟前,便念叨着:“瘦了,瘦了。”
骨肉亲人团聚,话着别离的思念,一室的温馨。
赵氏一眼看出女儿脸色不对,急忙拉到一边询问。待听到林有咬着唇,忍着羞愤说完方才发生的事,她的表情立马跟着难看起来。
“她一个小辈,哪里能做得了长辈的主。仪儿,你别怕,娘说过,无论如何也要让你顺顺利利风风光光地嫁进谢家。”
“娘,表姨母她...她居然没有斥责宁妹妹。”
“你表姨母疼她,不忍心骂她而已。”
“她对那小贱人都比对我亲热………………”
“那是看在她表姑母的面子上。”
大顾氏这些年没孩子,对顾氏所出的孩子视如己出不说,对二房几个孩子也是疼爱有加,尤其是几个嫡出。
谢舜宁与她见礼时,她连忙再次介绍林重影。
“论年纪,我家影儿还小几个月,得叫你一声姐姐。”
林重影从善如流,唤了一声“三表姐。”
谢舜宁淡淡地回应,“影表妹。“
顾氏在一旁打着趣,道:“这次回临安,云儿不停问我,三姐姐什么时候回来。我怀着孩子,实在是没工夫应付她。如今宁儿回来了,我可算是能轻省了。’
她已有孕五月,虽不是最吃力的时候,但身子日渐发沉,人也比以往嗜睡,很多事情确实没有精力操心。
“四婶放心,以后六妹妹就交给我,您好好养胎,等九郎生下来就好了。”
九郎二字一出,众人皆惊。
“宁儿,你怎么知道我怀的是九郎,而不是九娘?”顾氏问。
“我猜的。”
高门大户重子嗣,更重男丁。人情世故中,往往都祝别人生子,尤其是已有身孕之人,更喜听到别人预测自己肚子里怀的是儿子。哪怕顾氏已经生了儿子,也不会嫌儿子多,谢老夫人更是如此,巴不得多子多孙。
魏氏笑起来,“四弟妹,宁儿说的对。你可得好好养身子,千万别累着我们的小九郎。”
谢舜宁已将那白猫交给身后的丫环抱着,听到母亲的话后,微微低下头去,一眼就对上谢舜云晶亮的眼睛。
当即几乎未有任何迟疑,弯腰将谢舜云抱起。
“宁儿这抱孩子的手法,瞧着还挺像回事。”顾氏又打趣。
谢舜宁香了香堂妹细嫩的脸,道:“在侯府时,我常帮着小舅母带妹妹。”
她此时的神情,少了之前的冷淡,多了几许温柔。
谢舜云小脸红扑扑的,有些腼腆羞涩,亮晶晶的眼睛里有欢喜,也有好奇,看着她头上的金步摇。
“三姐姐,你头上戴的东西真好看。”
她闻言,笑着将那金步摇取下,塞到堂妹手中。“六妹妹喜欢,拿去玩吧。”
顾氏见之,连忙帮女儿推辞。
原因无它,只因这步摇太过华美。九转连珠,赤金双鸾,鸾鸟的口中还各衔着上等的红宝石,一看就知造价价值不菲。
“这是京里最兴的样式,我那里还有一支差不多的,这只就送给六妹妹吧。”
赵氏见机过来,满口夸赞。
“这步摇着实好看,不愧是京里最新的样式。”
她意在同谢舜宁打好关系,以缓解此前女儿遭受的尴尬。哪知谢舜宁看到她之后,脸色重又淡下来。
“我这步摇比起晋西伯府大姑娘所戴的那支,只能算是寻常。”
晋西伯府四字一出,赵氏愣了一下。
“菁儿那丫头怎么能和你比。”
菁儿是她的娘家侄女赵菁,正是晋西伯府的大姑娘。
她暗想着姑娘家喜欢掐尖出风头,莫不是有人在朝安城输了面子,一股脑儿将气撒在她家仪儿身上?
这般想着,心里有了主意。
“菁儿那丫头不懂事,她样样都不如你,你何必与她一般见识。等我下回见到她,定会好好说说她。”
谢舜宁将堂妹放下,一个眼色过去,身后的丫环立马将那白猫小心翼翼地递给她。她抱着白猫,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它顺着毛。
“我哪敢和她一般见识,她戴的步摇用的是产自海渚国的金珠,一颗金珠抵万珠。伯府财大气粗,我们侯府如何能与之相比。”
众人闻言,再次震惊。
大顾氏皱着眉,“我见识少,也没去过朝安城,我竟不知道如今这世道,伯府竟比侯府更体面。大表嫂,你见多识广,你同我好好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氏是生意人,在朝安城也有不少铺子,对京中的达官贵人,王孙贵胄皆有了解。她想了想,道:“我在京中这些年,好似伯府从未在我铺子里买过东西。往日里同伯夫人也见过,瞧着是个体面人。”
“大表嫂,?表妹,你们有所不知,这几年我娘家嫂子也开了几家铺子,手头多少富余了些。菁儿那丫头正在议亲,穿戴上难免讲究。”
赵氏这番解释,倒也算是合理。
她赔着笑,对谢舜宁道:“宁丫头,我听你娘说,你打小就是个明理的孩子。侯夫人虽疼你,但你终究不是侯府的姑娘。你莫生气,改日...不,明日我就去给你买金珠,给你打个比菁丫头那支还要好的步摇。”
“表姨觉得我是嫉妒赵菁?”
难道不是吗?
赵氏心下鄙夷,亏得表姐每回提起自己的女儿,那溢于言表骄傲与得意,谁知却是如此的小家子气。
她家菁儿是伯府嫡长女,穿戴些好的无可厚非,怎地就碍着别人的眼了?再说两家隔了好几层,这都要眼红嫉妒,可见是个上不了台面的。
难怪之前说话那么难听,合着几年不见,竟被养成这样的性子。
“姑娘家,谁不喜欢好看的首饰.....”
“表姨怕是不知道,朝安城最近还兴传着一首诗。“
赵氏暗道,朝安城最兴流传的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但为了讨好谢舜宁,她不得不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问:“京里才子多,这一年到头总有好诗流传出来。早年我还在京中时,就听过不少。如今嫁去汉阳,也听得少了。宁丫头,你快说,是什么样的好诗?”
谢舜宁还是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白猫的毛,“赵家有女抵十儿,金山银山往家搬。可怜汉阳林家郎,为谁辛苦为谁忙。”
赵氏的脸,瞬间煞白。
所有人眼神微妙,齐齐看向她。
她有些站不住,下意识想扶住什么人,却不想离她最近的大顾氏不着痕迹地避过。她身体晃了晃,揪着衣服稳住心神。
“这是谣传...”
谣不谣传的旁人自有思量。
出嫁女顾娘家也不是什么罪过,若是在适当的范围内,那就是孝顺。倘若只顾帮衬娘家,而搬空夫家,便是不应该。
林重影心念一动,小声啜泣起来。
一室诡异的静默中,她的哭声分外的突兀。
赵氏一个凌厉地的眼刀子过来,在触及大顾氏的眼神后,立马撤了回去。
“影儿,你怎么了?”大顾氏问。
林重影摇头,低头擦眼泪。
“这孩子必是想起什么伤心事,又不敢说。”陆氏叹息道:“先前我还纳闷,林家好歹是汉阳的大族,怎么连个孩子都养不起,吃不饱也穿不暖的,原来是林夫人负担重,身后还有那么一大家子要养。”
“谁说不是呢,也真是不容易啊。”顾氏也跟着感慨。“可怜我家影儿,打小就学女红,没日没夜的做女红帮衬家里。”
妯娌俩一唱一和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赵氏的脸色白一阵,红一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有仪犹犹豫豫地过来,扶住她。
“宁妹妹,京中的谣传都是假的,我舅母自己有铺子,哪里用得着我母亲接济。也不知是哪个黑心肝的东西,编出这样的瞎话来败坏我母亲的名声,当真是其心可诛。”
谢舜宁猛地抬头,冷冷地看着她。
她被谢舜宁目光中的冷意吓了一大跳,无比肯定这位未来的小姑子讨厌自己,且是十分讨厌的那种。
正当她思量着再说什么扭转局面时,便看到谢舜宁抱着猫走近。
白猫的蓝眼睛十分罕见,与寻常所见的猫儿大不相同。一双湛蓝眼睛极大,看人时目光幽幽泛着紫。
谢舜宁在她眼中看到惧意,淡淡地道:“你别怕,猫儿天生乖顺,若不是受到惊吓,万不会发疯挠人。”
“宁妹妹养的猫少,不知道有些猫天生不亲人......”
“不亲人的猫养它作甚?”
“哪里都有不亲人的野猫,也没有人养。我心善,不忍它们受苦,没想到好心给它们喂东西吃,却被它们抓破了脸。”
“原来是这样。”
谢舜宁像是信了她的话,继续撸猫。
魏氏心疼女儿一路劳累,谢老夫人也心疼孙女,婆媳前后一催促,谢舜宁同众人道别,然后行礼告退。
林重影看得分明,她临走之前还看了自己一眼。
那一眼,依然满是探究之色,也更复杂。
主角一走,其他人陆续散场。
大顾氏被谢老夫人留下说话,林重影同顾氏一同走。途中顾氏安慰她,说过去的那些事不要再想,日后再不会受那样的苦。
两人在岔道分开,将将穿过园子时,谢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挡住她的去路。
曾经动不动就红脸的腼腆少年郎,眉宇间布满阴霾。端正的面相似罩着一层郁色,再无以往的书卷气。
天色阴沉沉的,同他的脸色一样。
林重影实在是觉得这人好没意思,难道上回她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她狠话说尽,这人还在纠缠,可见执念太深,与爱无关。
“三表哥,你何必这样。”
“我不甘心!”谢为忽地变脸,露出些许狰狞来。很快那狰狞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自以为深情的凝视。“影表妹,你上回说的那些话,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你是有苦衷的,我不怪你。而今你我之间再无阻碍,我诚心求娶,你为何还是不愿?”
还是这样的车轱辘话,什么诚心求娶?难道他求了,别人就一定要嫁吗?若真是如此,和逼迫又有什么区别。
“三表哥,你说你心悦于我,除了我这张脸,你了解我吗?你知道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你委曲求全,你乖巧懂事,你谨小慎微,你所有的一切我都喜欢。”
林重影突然想笑。
事实上,她确实笑出了声。
一个男人说喜欢你,结果是喜欢你委曲求全,你乖巧懂事,还有你谨小慎微。听听这几个词,妥妥的任劳任怨的受气包。
可惜了,她可以假装委曲求全,可以假装乖巧懂事,但她不想真的委曲求全,更不想是真的乖巧懂事。
“前些日子,我大姐打了我,这事你知道吗?”
“知道。”谢为心头振奋,以为她要向自己诉苦,寻求自己的安慰与庇护,情绪立马激动起来,眼中带着期待之色。“我听说这事后,很是心疼你,发誓若是以后能光明正大照顾你,必不会让你再受任何委屈。”
林重影笑着摇头,四下看去,前后未见有人,道:“其实我大姐说的没错,是我自己打的。”
“还有我母亲去我那里发作,将我屋子里的东西全砸了的事,也不是她干的。”
“我这人哪,最是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明的不行,我就来暗的,硬的不行,我就来软的。你说的委曲求全,乖巧懂事,全都是我装的。三表哥,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何来的喜欢?”
“......影表妹,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这么说的,对吗?一定是表姑母和你说过什么,所以你才拒绝我。”谢为震惊之余,犹不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
明明是个娇软可怜的姑娘,哪里会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一定是骗他的!
“三表哥,有些话点到为止,再说下去那可就更难听了,你确定还要我继续说吗?”
一阵风吹过,带来熟悉的气息。
林重影想,有些人还真是喜欢偷听。
既然来都来了,正好借来一用。
“三表哥,你喜欢的是这张脸,对吗?”她眼有玩味之色,睨向不远处,“可惜啊,喜欢我这张脸的人,不止你一个。”
谢为看着她,像是受到蛊惑般。
她自是不知道,如她这般貌美的姑娘,若是弃了娇弱怜人的外皮,换上恣意魅惑的面孔,反倒越发令人移不开眼睛。
“影表妹,你是不是害怕二哥?你放心,二哥那里......”
蓦地,谢为瞳孔一缩,震惊于不知何时过来的人。
如傲雪之松,芝兰玉树,正是自己的大堂兄谢玄。
谢玄站在林重影身前,清冷地睥睨着他。
他骇然。
“大哥,你...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