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儿媳每次想要银子,都要拿儿子开刀,不是吵就是骂,横竖是看不顺眼,什么时候拿到了钱财,才会给个好脸色。 她不想让儿子被一个女人踩在脚下刁难,每次都会从私房钱里拿出来一些,偷偷给儿子解难,刘氏见这招屡试不爽,越来越变本加厉。 眼看这次又在为难儿子,老太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还是要上去替儿子解围,心里只觉得肉疼,暗骂刘氏是喂不饱的恶鬼投胎。 这又是酒又是肉的,不知又要花去多少银子,自己的钱是只出不进,以后怕是要分文不剩了。 她心里清楚儿媳是在打什么主意,无非是趁这个机会,多吃点好的。 又懒又馋的败家子,当初真是看走眼了。 老太太暗自瞪了刘氏一眼,回屋艰难地爬上床,掀开靠墙的床褥,拿出一个小布包,这银子,还是大儿子交给她积攒的,如今,都快见底了。 老太太刚要把一把碎银交给二儿子,刘氏就在厨房门口,勾着头往这边看,眼睛直勾勾看着老太太的手心,看到银子不少,才又回到屋里安心做饭。 宋以宽瞅了一圈不见侄女宋时悦,忍不住问宋老太太:“娘,回来这么半天了,怎么不见时悦?” “啊?” 老太太猛然听到这个名字,心头一颤,仿佛兔子猛然被人踩到了尾巴,恨不得跳起来。 “时悦,时悦,她......”,宋老太太丢了魂一样,支支吾吾,眼睛看向厨房,欲言又止。 “时悦她怎么了娘,您倒是说呀!” 宋以宽抓住了老太太颤抖的双手,紧紧看着她的眼睛,心头突然有不好的感觉。 老太太避开儿子追问的视线,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枯黄的眼珠快速转动,眼睛瞥向厨房,手指不停地摆弄着手腕上的佛珠,恨不得原地消失。 “时悦她到底怎么了娘?” 宋以宽突然提高了声音,他从老太太躲闪的表情里猜到,时悦十有八九凶多吉少。 宋老太太把手里的佛珠一掰,一咬牙,一狠心,掉下几滴眼泪:“时悦她......,她在来豫城的路上,掉进河里淹死了!” 反正也已经卖给那富商了,这会儿估计肚子里孩子都有了,横竖是找不回来了,不如就当她死了,这也是几个人一致商量的结果。 宋以宽如遭雷击,他险些站不住,踉跄着后退了一下,呆呆地愣在原地,目光呆滞,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怎么可能,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宋以宽几乎是在咆哮了,他比大哥二哥出生的晚,只比时悦大几岁,两人虽是叔侄,更像是同龄人。 长兄如父,大哥大嫂对他爱护有加,他跟大哥一家的感情,说是兄弟,宛如父子,所以,他与时悦的感情,犹如挚友。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宋以宽脑海里浮现出宋时悦扎着小辫子跟着他读书,砍柴,撒娇,打闹的场景。 “三叔,咱们支个竹筐抓鸟吧?” “三叔,咱们堆雪人吧?” “三叔,你偷懒,我告诉爹去。” “三叔,你考上秀才啦?三叔,我长大了也要当个女秀才!” “三叔?你在做什么?” 宋时悦弯腰侧头,小辫子耷拉下来,瞪着水灵灵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宋以宽。 宋以宽蹲下来,心脏痛的让他喘不过气来,时悦从小跟着他,所以性格也有些男孩子气,宋以宽最喜欢的就是她了。 “时悦从小就懂事,你们怎么没有照顾好她?”平复了许久,宋以宽红着眼睛,哽咽着责问母亲。 宋老太太一不做二不休,早晚要有人当这个恶人的,反正她也是土埋半截的人了,说什么也不能因为一个小丫头,伤了他们兄弟间的情分。 老大已经死了,老二老三不能兄弟离心,不然,以后还有谁会管她? 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恨铁不成钢地回道:“谁让她对什么都好奇,非要趴到船边上去玩水,生死有命,你有时间哭她,不如到时候多哭哭你的老娘吧。 我也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人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当时应该跟着她一起掉进去才算好哇!” 老太太说着说着坐在地上,淌眼抹泪哭了起来,厨房里的刘氏早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从宋以宽开口问宋时悦的时候,她甚至都做好了撕破脸的准备,却没想到老太太主动出来顶包了,这老太太是真疼儿子,只要兄弟不闹僵,什么都能做出来。 所以在丈夫买完东西回来的时候,她悄悄把丈夫拉在一边,警告他不要乱说话,一切有娘顶着呢。 果然,老太太一哭,宋以宽就乱了阵脚,他慌忙调整好情绪,强压着心里的痛苦,过来哄老母亲。 闹腾了半天,暮色笼罩,一家人才消停下来。 饭桌上,刘氏撕下两个大鸡腿,一个放到宋以宽碗里,一个放到宋老太太碗里,殷勤地劝道:“娘,三弟,快吃吧,热乎着呢。” 儿子宋时墨眼巴巴地盯着那金灿灿的肥美鸡腿到了奶奶和三叔碗里,不满地嘟囔着:“娘,你偏心,这鸡腿怎么没有我的份儿。” 刘氏一巴掌拍在儿子头上,瞪大了眼睛责备他:“怎么这么不懂事呢?爹娘平时少你吃的了吗?三叔今天才刚跟咱们团聚,你少吃一个又怎么了?” 宋以宽哪有心情吃饭,他默默地把鸡腿又放进侄子碗里,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感觉嗓子里堵的难受。 两个多月前,时悦还亲自把他送到城门口,等着他带回来大哥大嫂的消息。 哪里想得到,当时一回眸,一挥手,就是永别。 眼泪啪嗒又掉进碗里,宋以宽把头埋得更低:“时悦她,在哪儿,我明天去看一看。” “三叔,你别哭了,大姐姐没死。” 一直沉默寡言的宋时岚突然开口,她实在受不了心里的煎熬了。 那天在应城码头上,她和宋时悦分别站在两边,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拿着一个毛巾捂在宋时悦口鼻上,宋时悦片刻就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他怀里。 从那时起,她就天天做噩梦,有时候梦见宋时悦呆呆地来到她床边,不言不语地看着她阴笑;有时候梦见她哭着揪着自己的衣领,要把她也拉到码头去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