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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书棠足足怔了五秒,呼吸也跟着停了五秒。
瞳孔难以置信地瞪大,下颌拉出一道柔和,她仰起头,手臂举到空中,柳絮似的雪花落进掌心,经过体温的催化,融成细小的水珠。
清澈,透亮,仿佛打磨光滑的珍珠,沿着掌纹缓缓滚动,留下一片湿漉的潮凉。
真的是雪。
一朵银白落上她眼睫,起落煽动间,那晚的对话也随之在耳边回溯。
一要是今年漓江也能下雪就好了。
一会的。
一真的吗?
??真的,只要你想要,那就会有。
胸腔中的跳动愈发强烈,起伏怦然间,沥出无法言说的酸涩。
其实温书棠对于生日的记忆大多都是灰暗的。
小时候妈妈不喜欢她,不仅记不住她的生日,甚至还会在爸爸和姐姐给她庆祝时大发雷霆,一边责骂她是累赘,只会给家里添乱,一边把蛋糕和礼物通通摔到地上。
温荣升好言好语地劝阻,却反过来被一起训斥,连带温惠也要遭殃,最后变成一场腥风血雨的争吵。
尽管每次爸爸都会安慰她,反复告诉她不要瞎想,但温书棠还是把所有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她不希望爸爸为难,更不希望姐姐被骂。
所以她学着撒谎,很懂事地说自己不喜欢过生日。
再后来意外发生,姐妹俩搬到奶奶家,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没有保障,更不要想着去奢望这些,也只有温惠下班后回偷偷带一个小蛋糕给她。
习惯是在日积月累中养成的。
伤痛也会被岁月抚平,最后溃烂到麻木。
就这样年复一年,渐渐连她自己都不在乎了,只把它当作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
可就在这个冬夜。
有人因为她随口许下的愿望,便不嫌麻烦地为了落了一场雪。
过往数年的空缺,在这一霎那被填满,连带那些委屈和心酸都烟消云散。
眼泪几乎是一瞬间溢出,大颗大颗的滚烫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侧脸下滑,落到衣襟与甲板上,泅开一个个水痕。
就这一刻,她非常想要去抱一抱周嘉让。
但就像有读心术那般,不等她有动作,周嘉让走上前,双臂自她肩侧绕过,先一步将人紧紧地拥进怀中。
“怎么了恬恬?
低沉声线中混着哑,他下巴贴着她耳畔,手掌安抚地护在脑后,偏过一点头问:“是不喜欢吗?”
喉咙被腥咸梗住,温书棠无声摇头,吸了记鼻子,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
“是太喜欢了。”
周嘉让松了口气,浓密的睫垂下,看着缩在怀里的她,单薄瘦削,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于是手臂力气收得更紧,用这种方式向她发出信号,让她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宽厚的掌轻拍两下,他放缓语气,很低很无奈地笑起来:“既然喜欢,那怎么还要哭啊?”
情绪如同失闸的洪水,一旦决堤便很难制止,汹涌到将理智悉数吞没,脑袋里一片混乱,语言系统也逐渐崩塌,她只想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温书棠抬起手,试探环住他的腰,脸颊本能地贴近他胸口。
她想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生日的,毕竟她从未对身边人提起过,但转念一想,好像关于自己的一切,他总是有办法知道。
很多时候,她甚至觉得,他比自己还要更了解自己。
未干的泪沾湿他的衬衫,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她轻轻敛动眼皮,闷闷地带着鼻音:“因为你??”
字音在这里卡顿片刻,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凭着仅存不多的清醒,在后面添上一个字:“因为你们对我太好了。”
好到让她无措,好到让她心慌,就像沾了毒药的瘾,她看着自己沉溺,也明明白白地感受到自己越来越贪心。
但这份好,也会让她害怕。
怕抓不住,怕留不下,怕随时随地会变成一场虚影。
雪落泛凉,心口却滚烫。
周嘉让拨开她耳边碎发,指腹擦掉她眼下那层湿痕,用最亲昵的语调喊她恬恬。
“怎么又说这种傻话。”
他好像在笑,但态度却认真:“我们不过是给你过了个生日,这也算不上什么特别大的事啊。”
“而且做这些都是为了让你开心,如果惹得你哭成这样,那可就是适得其反了。
温书棠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嗓音湿哒哒的:“我,我是开心的。”
再没有哪天,她会比今天更加开心了。
周嘉让话语更温柔了点,像是家长在哄小朋友:“那就不要掉眼泪了,好不好?”
他捧起她的脸,看她眼圈发红,睫毛被晶莹沾满,心脏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揪住,疼得他不禁蹙起眉头,喉间溢出不易察觉的哽:“外面天气这么冷,再哭下去会生病的。”
鼻尖的酸涩还在,温书棠努力将眼泪憋回去:“好。”
夜已深,城市却依然璀璨,江面漾起层层涟漪,船只行进平稳,两岸未熄的灯火连接交叠,像一条望不到尽头的星河。
小雪还在下,温书棠用手去接,忽然想到许亦泽送她的那个水晶球。
如果说水晶球里的模型,是人们所向往的童话场景,那么此刻她眼前所见的一切,又何尝不是周嘉让为她打造出来的美好梦境。
周嘉让站在她身后,看着女孩趴在栏杆上,半仰着头,黑发乖顺地垂在身后,江边雾气给她蒙上一层滤镜,徐徐坠落的素白雪粒,像精灵一般缭绕在她周身。
唇角宠溺地向上勾起,他几步过去,靠在身边帮她挡住风寒,模仿她的样子去接雪:“可惜雪还是有点小,做不到你说的那种大雪。”
温书棠侧头对上他的视线,瞳仁澄澈干净,弯弯嘴角露出两个梨涡:“这样就很好很好了。”
她已经很知足了。
周嘉让没接话,漆黑眼瞳中倒映着她的身影。
温书棠又想起什么,翕动唇瓣好奇道:“所以你白天就是在忙这个吗?”
“嗯。”
她头发上沾了些雪,周嘉让伸手帮她拂去,胸腔微微发出震动:“没和你说实话,恬恬不要生气。”
温书棠心软得不像话,声音也是:“没有生气。”
她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和他生气啊。
“冷不冷?”周嘉让贴着她脸颊试了试温度。
温书棠说不冷,注意力还放在雪上,想了好半天也没想通:“这个到底是怎么实现的啊?”
“难道是造雪机吗?”
她自言自语地纳闷,左右张望了好几圈,但什么都没找到,只能睁大眼睛求证地去看周嘉让。
周嘉让被她的可爱逗笑,手指在她下巴捏了一记,挑动眉梢,黑眸中闪过坏笑,一字一顿地在她耳边:“保、密。”
“要是讲出来了,以后你就不需要我了。
什么嘛。
温书棠一头雾水,又没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像小孩子一样。
但她很快又生出新的担心,琥珀色的眸光暗了一下,言语怯怯:“那,这是不是要很多钱啊?”
“问这个干嘛。”周嘉让戳她眉心,瞥见她露在外面的指节泛着淡红,倾身拉起来包裹进自己的掌心。
想法愈发笃定,温书棠替他心疼起来:“以后......还是别弄了吧,不......”
“恬恬。”
周嘉让打断她的话,双手轻搭放在她肩膀上:“金钱并不能作为衡量一切的标准。”
“或者说,有些东西,本来就是无价的。”
“比如呢?”温书棠下意识问。
周嘉让答得自然,脸上是纵容的笑:“比如你的开心啊。”
他揉揉她的发顶:“只要你开心,那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靠在一起,轮渡在江上绕了一大圈,按照原来的路线折回,隐隐已经快要停岸。
周嘉让突然叫她:“恬恬。”
“嗯?”
“刚刚在礼堂里,你许了什么?”
温书棠被问得一愣,指尖掐进手心朝他眨了眨眼:“不能说。”
“说出来就不灵了。”
“是吗?”周嘉让又笑,懒散地拉长尾音,纠正她,“可是愿望要说出来才灵啊。”
见他不像开玩笑,温书棠将信将疑地开始动摇:“是这样吗?”
“当然啊。”周嘉让扯唇,被风吹乱的额发抵在眉骨上,五官在夜色衬托下多出几分柔和,更显少年气,“你不说出来,我怎么帮你实现?”
眼眸微动,心跳不知第几次加速。
她低下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音量嗫嚅道:“可是你已经帮我实现了。”
时针划过两格,周嘉让把人送到楼下。
“那我上去啦。”温书棠仰起脸,眼神像藏着星星那样亮亮的,“你也早点回去呀。”
刚走出没几步。
“恬恬。”
温书棠停下脚,发尾在空中划开弧度,懵懵转过身:“怎么了?”
周嘉让站在路灯下,身影被拉得很长,字句跟随风一起掠过她耳畔:“生日快乐,每天都要快乐。”
她甜甜地笑起来:“听见了。”
回到家,温惠房间的灯还亮着。
温书棠走过去,屈指在门上敲了敲:“姐,你怎么还没睡啊?”
“啊。”听见她回来,温惠忙抬手摁了摁眼角,敛起不自然的神情,弯唇挤出一点笑,“还没困呢,就想着等你回来。”
“姐。”温书棠发现什么不对,弯腰凑近盯着她的脸,“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啊。”
“是不是??”
“不是。”温惠摆摆手,抢先截住她的话,“是晚上看了个电视剧,里面情节怪感人的,我这没忍住就看哭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姐姐,泪点低,动不动就和人家共情。”
“真的假的。”温书棠不太相信,折起眉毛质疑,“姐,你别骗我。’
温惠捏捏她脸颊,叠声保证:“真的真的,骗你姐姐是小狗。
“哎呀姐。”听到这句话,温书棠撇撇嘴,“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哄啊。”
“对啊。”温惠弯眼笑起来,“在姐姐心里,你可不就是小孩子。”
温书棠鼓鼓腮帮,在房间和客厅里来回打量几遍,确实没发现什么被翻找破坏的痕迹,悬起的心才堪堪松懈一点。
自从上次闹到警局后,到现在两个多月的时间,江伟诚一直都没有消息,行踪也不明。
他不回来找事当然最好,但是…………
“姐。”温书棠放心不下地嘱咐,“要是出什么事,你可一定得告诉我啊。”
“不许瞒着我。”
温惠答应:“放心吧。
她拉着温书棠在身边坐下,拇指蹭蹭她手背:“今晚和同学玩得开心吗?”
温书棠摸摸鼻尖,抿着唇用力点头:“嗯,开心。”
“大家送了我好多礼物。”
温惠听完她的话也笑,眉宇间的皱纹舒展开来:“开心就好。”
说完她又忍不住?嗦,讲起那些人情世故的大道理:“等下次人家过生日,可别忘记回送礼物啊。
“咱们家条件虽然一般,但该花还是要花的,尤其是对朋友,千万不能太节俭了。”
温书棠嗯嗯嗯地表示自己明白:“知道了姐。”
“好啦。”温惠摸摸她头发,“今天在外面也玩累了,早点休息去吧恬恬。”
“好。”温书棠抱着她胳膊撒娇,“姐姐你也早点睡,晚安。”
“晚安。”
看她走回房间,温惠这才松下一口气。
然后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脸上的笑容面具顿然崩塌,留下数不尽的痛苦与绝望。
谢欢意给她发了一条庆生的朋友圈,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后,班里同学纷纷发消息送来祝福。
温书棠一一回复感谢,看见谢欢意给自己弹过来两条视频。
一条是周嘉让在台上为她弹琴,另一条是她闭眼许愿时,周嘉让在一旁温柔地看着她。
温
【欢意:嘿嘿嘿,我是不是很贴心呀。】
书棠回她一个发射爱心的小表情。
【My:嗯嗯。】
【
欢意:就知道你需要这个。】
【欢意:不过,我和许亦泽这都回家好几个小时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我消息?】
她像个侦察一样,捕捉到八卦的蛛丝马迹:【老实交代,你们俩后来单独干嘛去了。】
悬在键盘上的指尖紧了紧,温书棠存了些小心思,含糊其辞地敲字:【就,庆祝生日啊。】
【欢意:哦~】
【欢意:庆祝生日啊~】
【欢意:懂了,我不多八卦了。】
温书棠:“......?“
她懂什么了?
真的只是庆祝生日啊。
保存好两段视频,温书棠退出聊天框,先点开了周嘉让给她弹琴的那段。
当时她精力都放在他身上,都没能好好欣赏一下这首曲子。
她凭借旋律在网上搜索了下,发现他弹的是周杰伦的那首《不能说的秘密》。
不能说的秘密。
她心情一瞬间复杂起来,忍不住在脑袋里想。
难道你也有不能说的秘密吗?
那你知不知道,我的秘密是,我喜欢你。
你也和我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