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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堂光线炫目,明暗交替之间,视野也被晃得模糊。
但温书棠却觉得,再没有哪一刻,他的面孔会比现在更加清晰。
即便后面过了很多年,每每想到这一幕,她还是会不受控制地眼眶发酸,心口像石子掷入湖面那般漾开悸动。
灯光突然收拢,汇聚成两束,一束落在温书棠身上,另一束则精准地将周嘉让照亮。
第一个音符被摁下,前奏缓缓响起,轻柔婉转的旋律,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雾气蒙蒙的雨天傍晚,路灯昏暗,细密连绵的雨丝顺着屋檐坠落到地面,留下一道道深浅交错的湿痕。
跟随曲调起伏,光影变成朦胧的蓝色,温书棠眨了眨眼,心思牢牢被周嘉让占据着。
和平时全然不同,他一身黑色西装,布料落拓笔挺,不沾一丝褶皱,脊背挺立如松,身形颀长清朗,和周遭布景融合在一起,更显矜贵恣意。
侧脸被顶光勾勒分明,专注又认真的神情也一览无余,修长分明的指节,于黑白琴键间来回变换,时轻时重,时急时缓,时而似流水娟娟,时而似蝴蝶破茧,每一个音符都扣人心弦。
琴声传遍每一个角落,就像电影中最珍贵的镜头,温书棠心跳陡然漏掉一拍。
都说人在用心做事时会发光。
可在她眼里,周嘉让是比光更加耀眼的存在。
她不禁开始幻想,很多年前,他是不是也如现在这般,跟着妈妈到各处演出,台上熠熠生辉,台下掌声拥簇。
不,还是不一样的。
这一刻,他只是她喜欢的,是独属她一个人的周嘉让。
如果可以,温书棠希望时间能停在这里。
指尖从键盘上划过,最后一组音阶收尾,余音在礼堂中回荡漂旋。
周嘉让从琴凳上起身,对上她的视线,唇角勾起弧度,缓步朝她走来。
距离一点点缩短,抑在胸腔中的跳动也越来越快,温书棠攥紧手心,呼吸微微屏住。
两束光逐渐合并,地面上两道身影也彻底重合,周嘉让停在她面前,半俯下身,眸光深邃而温柔,漆黑眼瞳中倒映出她的模样。
低沉的嗓音带有磁性,他温热的气息洒在脸上,轻声开口:“那天你对我说,希望我能遵循内心,做任何想做的事。”
“回去后,我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找到答案。”
“我希望你能开心。”
他脸上的笑意重了些:“恬恬,生日快乐。”
虽然心中有过预期,但听到他这句话,温书棠还是鼻尖一酸,湿热液体在眼圈中打转。
不等情绪进一步蔓延,四周灯光唰一下亮起,然后砰的一声??
大簇簇的金箔彩带从头顶爆开,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谢欢意和许亦泽捧着蛋糕从帷幕后出现,尾音轻快地为她唱起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棠棠。”谢欢意把生日皇冠戴到她头顶,眼角眉梢皆是笑意,“生日快乐呀。”
许亦泽也在一旁附和,语气真挚道:“棠妹,生日快乐。”
温书棠吸了一记鼻子,睫毛早已被眼泪氤湿,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时间说不出来话。
谢欢意揉揉她的脸:“这么开心的日子,可不要哭呀,快来吹蜡烛许愿吧。”
“就是啊。”许亦泽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快许愿。”
他刚准备点燃蜡烛,身旁周嘉让轻咳一声,淡淡撩起眼,朝他摊开掌心。
许亦泽立马心领意会,识趣地把打火机交给他:“您来您来,不和您抢。”
周嘉让哼笑,拇指叩动火机,火光窜出,蜡烛被一一点燃。
他用手找住烛火,轮廓被镀上一层光圈,怔松眼尾笑着看向温书棠:“来许愿吧。”
温书棠嗯一下,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放在胸前。
其实她今天已经许过愿了。
而且也......实现了。
她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悸动中混着难以言表的酸涩。
周嘉让有耐心地多等了会儿,直到蜡烛快要燃尽才出声问她:“许好了吗?”
温书棠点点头,重新睁开眼,一口气将蜡烛全部吹灭。
蛋糕很大,四个人根本吃不完。
谢欢意最先起头,挖下一块奶油抹在温书棠侧脸上,她不甘示弱地反击,到最后,变成一场你来我往的混战。
许亦泽战况最惨,脸上几乎糊满奶油,就连眼皮都没能幸免。
而周嘉让那边却毫发未损,干净到仿佛置身事外。
许亦泽拿着纸,一边擦脸一边气绝控诉:“我今天算是明白了,什么叫看人下菜碟,老实人被人欺!”
谢欢意抓紧时机又往他脸上添了一笔,不忘嘲笑道:“你怎么不说你自己是菜鸡。”
温书棠被两人逗笑,回身看见站在旁边的周嘉让,使坏的念头一闪而过,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踮着脚作势要把奶油抹上去。
本以为他会阻拦,或者是躲开,谁知他竟半点动作都没有,反而主动弯下腰,方便她能够到。
奶油就这么被点在鼻梁上。
他五官本就硬朗,鼻骨尤其高挺,配上这处点缀,倒是有几分反差萌的感觉。
温书棠被他这意料之外的反应弄得愣在原地。
“怎么了?”看她鼓起脸颊,眼睛呆呆睁大,周嘉让忍不住笑,戳了下她的梨涡,“被谢欢意抹傻了?“
“不是。”温书棠咬住下唇,眉心稍稍蹙起,不太确定地问,“你......怎么都不躲?”
安静片刻,像在认真思考,周嘉让终是不解地反问:“为什么要躲?”
“因为......”
唇瓣嗫嚅几下,温书棠也有点说不清,乱七八糟地小声解释:“因为从来都没见你被人抹过。”
上次许亦泽生日也是,今天她生日也是,好像每次遇到这种环节,大家都会因为他身上的冷淡,不约而同地自动跳过他。
但她还是觉得,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好相处呀。
周嘉让只是笑笑,握住她悬在半空的手腕,将她手指上的奶油擦掉,嗯了声承认,然后又说:“你是例外。”
像是为了验证这句话,那边许亦泽清理完惨状,发现新大陆似的凑过来,拔高音调呦了一声:“终于有人对我们周少爷下手了啊。”
“那我可也得来试试。
周嘉让乜他一眼,表情很淡,却带着不可言说的警惕性:“试试?”
许亦泽没忍住低骂:“周嘉让你敢不敢再重色轻友一点?!”
“敢。”周嘉让挑眉,丝毫没被威胁到,“不过你确定?”
许亦泽:“…………”
“对了。”谢欢意想起什么,跑过去拿起自己的背包,从里面翻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物盒,给自己加了一个“锵锵”的背景音,“棠棠,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快打开看看。”
温书棠小心翼翼地拆开,盒子里是一台外形小巧的拍立得。
眼底又一阵酸热,想不出别的话,她只能闷闷地对她说谢谢。
“和我这么客气干嘛呀。”谢欢意亲昵地搂住她肩膀,“我买了好多相纸呢,今天这么好的机会,咱们可得多拍点照片留念。”
说罢,她把相机塞到许亦泽手里,双手叉腰摆出一副命令口吻:“你给我和棠棠拍好看点啊。”
“放心。”许亦泽双手并拢,在额头上轻点了下,“就凭咱们几个这颜值,怎么拍不好看?“
谢欢意嫌弃:“你少自恋了。”
伴随咔嚓一声曝光,相纸弹出,上头镜像渐渐浮现。
谢欢意歪头靠在温书棠身上,两张漂亮脸蛋上都挂着笑容,一个温婉如水,一个明媚似光,依偎碰撞在一起,构成了十七岁花季里最好的模样。
七七八八拍了好一通,谢欢意把人推到周嘉让身侧,俏皮地眨眨葡萄似的圆眼:“轮到你们俩拍照啦。”
毕竟是和周嘉让一起,温书棠没由得生出些紧张,肩颈有种无处安放的僵硬,垂在两侧的手攥紧又放松。
“哎呀你们俩靠近一点啊。”谢欢意举着相机干着急,“中间那么大一个缝隙是要干嘛,留给许亦泽当电灯泡吗?”
无辜躺枪的许亦泽:“…………”
其实他们之间已经很近了,温书棠的发丝贴着他锁骨,隔着两层衣服布料,甚至能听见彼此凌乱纠缠的心跳声。
但周嘉让还是往前移了一步,体温逼得更近,鼻腔里的雪松气更浓,温书棠的呼吸乱得也一塌糊涂。
“保持住哦。”谢欢意抬起手臂指挥,“三、二、
按下快门的刹那,肩膀覆上一道温热,周嘉让将人揽进怀里,偏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画面就此定格。
全部拍摄完,谢欢意找来马克笔,说是要在照片上写下纪念语。
“希望能和棠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她一边说一边唰唰动笔,“希望我们越来越美,狂吃不胖,学业有成,早日暴富!”
许亦泽抱着手臂啧了声:“你这是纪念语还是许愿池啊,要不要这么贪婪。”
谢欢意扭头瞪他:“要你管!”
温书棠中规中矩地写了“天天开心”,合上笔盖后,无意间扫到了周嘉让写的内容。
是一句看不懂的法文。
【Monseuletunique.】
忘了自己是偷看,她下意识开口询问出声:“这是什么意思啊?”
周嘉让扬起唇角,隐约带着股不明显的坏劲儿,故意卖关子:“不能告诉你。”
温书棠瘪瘪脸:“好吧。”
“现在还剩下最后一张照片没写啦。”
谢欢意举起那张唯一的四人合照,握紧笔尖在上面工工整整的写道??
[2014.12.22]
【愿友谊永远长存!】
时针不知不觉划过半圈,那时刚好是晚上九点十分。
谢欢意和许亦泽被召唤回家,礼堂里只剩下温书棠和周嘉让两人。
温书棠正在看许亦泽送的礼物,是一个小雪人模样的水晶球,拨动开关后不仅有音乐,里面还会飘起细小的雪花。
她兴致很好地研究着,忽然听见耳边那道声音说:“好像还是差了一点。”
“嗯?”她没理解,回过头发出疑问,“差什么?”
鸦黑的眼睫垂下,周嘉让话语里多了些抱歉:“没给你准备礼物。”
温书棠第一反应便是摇头否认:“才没有。”
“你不是都送我一场演出了吗?”
“这怎么能算礼物啊。”周嘉让抬手在她鼻尖上蹭了下,“未免也太敷衍了点。”
“真的没有。”温书棠睁大眼睛,琥珀色瞳孔像是琉璃,纯粹到不含半点杂质,“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了。”
周嘉让却听不进去,一个劲地说不行。
“但我觉得还不够。”
温书棠被他说得犯难,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劝,正苦思冥想时,抬眼却在他神色中发现端倪。
某些想法一闪而过,她难以置信地问:“不会真的还有别的吧?”
周嘉让没有答,低下头靠近她,不到十厘米的距离,五官成倍放大,眼尾下的泪痣格外清晰。
他语调散漫,但却叫人心动,看着她问:“要不要跟我走?“
温书棠已然失去思考能力,像是被蛊惑般毫不犹豫:“要。
那一路她心跳飞快,漓江冬夜的风很冷,剜在脸上好似一把利刃,可她却觉得身上每一寸都是烫的。
藏在衣领中的下巴很烫,被未知与期待包裹的心口很烫,被他紧紧攥住的手腕更是发烫。
温书棠仰眸看向身前的男生。
他身上的西装还未换下,衣角被风拂起,黑发跟随步伐松散,喘息间有白气浮现。
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不知怎的,这一瞬间,她竟莫名生出一种与他私奔出逃的错觉。
34路公交车,在车门关上的前一秒,两人成功卡点赶上。
“都不问问我要去哪?”周嘉让将她额前的发捋顺,“就这么相信我?”
温书棠气息还未平稳,一路奔跑后的脸颊泛红,声音不大,却很坚定:“相信。”
他就是她的义无反顾。
车上人很多,他们抢到最后一个空位。
周嘉让护着她坐下,双臂撑在左右的扶手上,隔绝出一片安全区域,免得来往路过的人会不小心碰到她。
漓江公交车一向颠簸,急行骤停带来的惯性无人能逃脱,饶是周嘉让,也被晃得踉跄了好几次。
温书棠空咽了下,再三纠结后,还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他手腕,想用自己的力气帮他做支撑。
只是男生骨架宽大,她指节过于纤细,一只手并不能完全拢住。
感受到她的动作,周嘉让耷下眼,唇线抑制不住地上扬,反客为主地盖住她手背,将她整个手掌都包裹在自己的手中。
夜色苍茫。
大概车身摇摆太厉害,明明还不到平时入睡的时间,温书棠却一连打了两个哈欠,眼皮也隐隐约约地发沉。
周嘉让掌心贴住她的脸:“困了?”
温书棠晃头:“还好。”
“困了就先睡一会。”
周嘉让往前靠近一点,手指穿过她柔软的发,让她脑袋靠在自己身上:“到了我会叫你。”
温书棠嘴硬说不用,可没过几分钟就迷迷糊糊地沉入梦乡。
等再睁开眼,车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为了让她靠得舒服,周嘉让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一直没动。
温书棠连忙直起身,揉了揉略为惺忪的眼:“你怎么不找个地方坐啊。”
周嘉让轻笑:“不累。”
叮??
【尊敬的乘客您好,本车已到达终点站中山码头,请带好随身物品,开门请注意,下车请注意安全,过街请走人行横道线。】
码头?
怎么来这里了?
?书棠在心里默默嘀咕。
像是读懂了她的想法,周嘉让拉紧她的手:“一会你就知道了。”
“跟我来。”
静谧巷道里光线昏暗,周围的场景都被虚化,所思所想所见都被眼前人所占据。
在检票口刷过卡,穿过一条斜坡,江边停着一艘中山53号。
“小心一点。”
周
嘉让带她上了船,左拐走到楼梯口时,他眸光忽闪地回头看她,抬起胳膊,掌心覆上她的眼睛。
蒲扇般的睫毛不住颤抖,细细密密刮开一片痒意,周嘉让喉结滚了下,声线喑哑:“恬恬,先闭上眼。”
温书棠觉得心跳又一次突破了极限。
兴奋与雀跃似乎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她小小地说了句好。
视觉被黑暗剥夺,其他感官就在无限放大,各种声音接踵而至,在脑海中自动填补成一副图画。
船只的发动声,楼梯上的脚步声,还有外面穿过的风声。
“抬脚,这里有一个门槛。’
温书棠乖乖按他的话去做,向前迈出一步,凛冽的风再次扑到脸上,他们应该是来到了船舱外面。
“好了。”
“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
虽然不知道等着她的是什么,但期待值已经在这一刻拉到最满。
温书棠睁开眼。
波光如墨的江面上,船身缓慢向前,舱门上安了一盏小灯,暖黄色的光晕下,星星点点的银白,似羽毛般纷扬飘荡下来。
这是??
“喜欢吗?”
周嘉让的声音落在耳畔。
“恬恬,初雪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