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蒂海威仑’式?可以这么翻译吗?” “嗯可以,今年新政府就在苏联洽购了六架‘蒂海威仑’式飞机,翻得对,”孙耀中鼓励道,“就一名儿,不重要,别畏难。” 妹妹翻译在行,就是没涉猎过航空军事,难免觉得心里没底。 “行,那后面我就这么翻,你要看不懂再问我。” 三个少年头挨着头,坐在这逼仄的混乱杂物间,做着最朴素却最认真的翻译工作。 赵瑞华后来回忆,这是他被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出发点。 “表哥,你真要去当飞行员啊。” “当然了,这是我的事业。” 孙耀中信誓旦旦,他一直很坚定。 闻言,耀华翻书的手一顿,眼里流过挣扎,却还是晃了过去,“那可不,等后年,我哥还要赴法留学,牟拉那高等航空学校?怎么,这次我没记错吧。” “难为你记住,不觉得拗口了?” 他说过几次,她都嘟囔着说名字怎么这么难记,总是以法国航空学校为指代。 “再拗口也得记住,这可是我哥哥最向往的学校嘛。” 她知道属于明民国航空军人的归宿。 但她不能阻止一个热爱飞机,热爱祖国,热爱梦想的人远离信仰。 这不公平。 孙耀中很是欣慰,妹妹这样贴心那真是什么错误都可以忽略不计啦,又见她低头看书的认真样子,脸颊热得红彤彤,情不自禁伸手要去替她擦汗。 “哎哎哎,你手脏的嘞。” 给孙耀华吓了一大跳,以为他又要搞偷袭。 “汗,”孙耀中刚刚蓄起的柔情就啪的一声被这没良心的妹妹撞碎了,“自己擦擦,别滴到我书上了。” “切,稀罕!” 孙耀华看不得他这宝贝书的样子,可还是不忍弄花了他的宝贝,拿起袖子也胡乱擦了一气。 刚才的手帕给他用了,她也没第二条。 “表姐,你用这个擦。” 赵瑞华见状,拿出另一条蓝格子的帕子,那是他的。 “谢啦。” 孙耀华倒没忸怩,又不是叫他给她亲手擦,在现代来看就是相当于接他一张纸而已。 何况亲表姐弟嘞。 没事儿! 殊不知,此举落到剩下两个人眼里,却有不同见解。 赵瑞华心满意足。 孙耀中没表现多显,只是心里有了大概的判断。 心下一动,问道,“瑞华,你以后呢,想要做什么?” 赵瑞华冷不丁被问到,还很迷惘,但也没太久,“做什么还没想好,就是中学毕业了以后,大概也会出去看看吧。” 他说的“出去”就是出国留学。 这算是现在富家少爷小姐们很流行的一种行为。 “耀华也会出去的,她要去美国,你呢?” 不理会孙耀华的眼神威胁,他继续透着她的老底,“耀华是要走父亲的路子的,你呢?表弟呢?” “我……”赵瑞华以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不在他该思考的范围当中。 可对上表哥审视严肃的眼神,他不自觉就说了出来,“我走耀华的路。” 说出来,他就更坚定了些。 “表姐走什么路,我就陪她一起。” “嘿,你别跟我啊,你要想你自己喜欢什么,热爱什么,执着什么,再决定你以后做什么,不要盲目跟从。” 孙耀华一听就炸毛了,这可不行。 玩归玩闹归闹,可不敢拿未来开玩笑。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她希望表弟有自己的人生。 “可我就喜欢表姐啊,我的梦想就是你——” “咳咳。” 他的剖白还没说完,就被孙耀中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 “咳咳咳,这儿灰尘确实大了些哈。” 孙耀中说着还挥了挥手,眼里的尴尬遮也遮不住。 这傻孩子。 当着他的面儿说什么呢,未免也太不把他当回事儿了吧。 孙耀华冷嗤他一下,该,自作自受。 好端端地问人家的梦想做什么。 梦想那样大。 谁都保证不了,一定能实现。 赵瑞华的梦想在孙耀中的干扰中没有完全说出口。 孙耀华也并未放在心上。 但她也确实没想到。 在以后的数十年里,赵瑞华一直在追逐梦想的路上,从未停止。 而她和孙耀中也同样如此。 少年初探心中梦,往后岁月不伶仃。 她们的梦才开始,有人的生命却逐渐走向终点。 翻年的凛冬,距孙府大小姐出嫁刚好一年半。 才一年半啊。 孙府树上的红绸还没全部脱落,就又被白布条替代。 寒风朔朔,大雪纷飞。 从张府出殡的队伍慢慢路过孙府。 里面也跟着传来痛彻心扉绝望至极的嘶吼,“儿啊——我的儿啊!” “哎?我咋记着这张府才办了喜事儿啊。” 尽管隆冬,可街上永远不缺看热闹的人。 “您没记错,这棺材里的啊,刚好还是那一个!” “您说谁?张二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