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辰当然知道他想打听的是谁——她大可以说“不认识”或者“不太熟”,毕竟联盟人可是很多的。 但她一瞬间想起了阿列克谢提到父亲的每一个场景,发现他在自己从来没有问过的情况下,仍旧提了好几次,虽然谈论的总是一些负面的事情:尼古拉的头发,一大堆记不住名字的亲戚,基因编辑…… 她又把阿庇乌斯和阿列克谢、马尔库斯放在一起对比,忽然觉得这个光头壮汉也许并不是那么糟糕的一个人。 如果阿列克谢在注视着这一幕,会希望她怎样回答呢? 或许她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回去向阿列克谢吹嘘,甚至只是“搞个大事情”的小恶魔心态在这一刻占到了上风。总之周晓辰从容地把手上的戒指退下来,给尼古拉看上面“周周&Алексей”的刻字:“您问的是这个人吗?” 这个一米九的光头壮汉,在这一刻仿佛被天雷劈中,整个人都僵直了。 他努力绷着裂开的表情,沉默了一整分钟。 直到周晓辰憋着笑,把戒指套回去,这个大汉才如梦初醒:“……真的是他?” “应该错不了吧?”周晓辰恶魔地补充细节,“他说自己小时候经常幻听,到联盟才完全好了。他还总担心自己将来脱发,说希望母亲的基因能拯救一下……” 尼古拉再一次裂开了。 周晓辰内心的小人已经笑得满地打滚,但外表仍旧一脸淡定地喝汤。 这次沉默了好几分钟,尼古拉才艰难开口,刚才致辞时没听出来的弹舌口音都出现了:“听起来,他过得很好?” “应该是吧,”周晓辰放下汤匙:“他去年已经从联防大毕业,有很多朋友,也有,咳咳,”她想起刚才的彪悍发言,滞了一下,默念“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若无其事道,“我觉得很好。” 尼古拉:“你们就要结婚了?” “咳咳,”周晓辰:“等我毕业吧。” 壮汉又默了一会儿,才说:“卓娅一定很喜欢你吧。” 卓娅·阿纳托利耶芙娜·马尔林,是阿列克谢的母亲。周晓辰见过这个名字——在阿列克谢提前写好的遗书信封上。 这次轮到周晓辰沉默了。 尼古拉听出不对:“不是吗?” “我还没有跟她交谈过,”周晓辰斟酌着回答,“她在一场战斗中受了伤,还在疗养。阿列克谢说,主治医师告诉他,情况已经在好转了。” “更多的细节,您恐怕得自己去问他。”周晓辰不知道阿列克谢愿不愿意透露,不想自作主张,“如果您需要,我可以为您捎信。” 星际时代了,居然还有人需要使用托书友人这种古老的方式,才能交流! 但尼古拉拒绝了她:“不必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如果你问过他后,确认可以告诉我的话,可以请你到时候再告诉我吗?” 周晓辰:…… 你们怎么回事啊,拿我当传话筒吗! 阿庇娅在旁边听了半天八卦,眨巴着眼睛看周晓辰,一副好奇得要死的样子。但这毕竟是格拉古家的八卦,实在不好当着尼古拉的面直白地问出来,憋得难受。 坐得更远一点的林见星也靠卓越的听力吃到了瓜。他倒没什么不好问的,但是虽然联盟没有贵族教育,礼貌教育还是有的,隔着阿庇娅跟周晓辰说话实在不像话,于是也一脸便秘。 事实证明,“交叉入座”不是什么好主意,两张长桌上,除了阿庇乌斯和市政官苏拉谈笑风生,其他被迫坐在一起的分属两个阵营的同学,就算不至于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起码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全在埋头干饭。 就连周晓辰和尼古拉唠的家常,如果忽略家常里面炸裂的内容,都算得上长桌上为数不多的得体的寒暄了。 就在众人度日如年,恨不得赶紧吃完这一顿跑路时,悬挂在宴会厅上方的水晶吊灯忽然爆炸! 伴随着呼啦啦掉下来的玻璃渣,整座公馆的电力系统全部宕机,大厅陷入一片黑暗! “卧艹!”黑暗中传来谢东流的声音:“什么八百刀斧手,摔杯为号?” 虽然出现了完全在意料外的危机情况,但这一声还是把周晓辰逗乐了:英雄所见略同,但你不要说话暴露自己的位置啊! 虽然眼前一片黑暗,但周晓辰并没有丧失对周边的感知。 这里大部分人精神力都很高,他们活跃的脑电波仿佛黑暗中的一个个发射源,周晓辰能像听到声音一样“听”到他们思维的噪音,虽然还不能够解码出来。 她很快想通,这一定是场鸿门宴,针对的可以说是他们,也可以说不是。 他们应该不是直接的袭击目标——在比赛前刺杀对方的队员,跟直接认负也没有多大区别,无论是帝国哪一方势力,应该都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但既然选择了在这场宴会上行动,那么他们的存在就是必要的——既然不是袭击目标,那么就是被嫁祸的对象。 暗杀,嫁祸——太古老了,这些主要活跃在中世纪的权力斗争手段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已经淡出了人类的历史,以致于周晓辰要费一点劲才能扒拉出与之相关的知识。 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 选举?战争? 还是兼而有之? 在座的或许有帝国各大家族的天之骄子,但毕竟还太年轻了,任何一个人的生死对国家来说都无足轻重,那么值得作为目标的对象就只有两个。 现任阿喀琉斯市政官奥卢斯·尤利乌斯·苏拉,或者尼古拉。 尼古拉在黑暗中按住了周晓辰的肩膀,仿佛在告诉她没事。 那么现在可能有事的就只剩下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