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人心惶惶的水西老寨所不同,隶属于云南布政司直接掌控的曲靖府眼下却是一片欢喜。 得益于天子的运筹帷幄,于整个西南都颇有名望的永宁宣抚使奢崇明并没有像万历年间的"播州土司"杨应龙一般,苟延残喘了数年之久,而是在穷途末路之下,于叙州府外被三省总理鲁钦会同白杆军将士们全歼。 此等消息一经传回曲靖府,城中如临大敌多时的军民百姓皆是如释重负,萦绕在云南境内月余之久的阴霾气氛也随之瞬间解除。 永宁叛军及其贼首奢崇明的伏诛不仅保证了西南大地的稳定,还极大震慑了云南境内同样拥兵自重的土司们。 这几日,据昆明府传回的消息,已然有各地土司陆续动身,前往巡抚衙门觐见。 ... ... 夜色降临,曲靖府灯火通明,街道上行人如织,各式各样的喧嚣声于街道两旁的坊市中响起,但在位于府城中央的知府衙门附近,仍有诸多手持兵刃的士卒在来回梭巡,神情颇为冷凝。 作为世镇云南的黔国公,沐昌祚于云南境内的地位丝毫不亚于巡抚衙门中,那位代天巡狩的封疆大吏。 但不知是何等原因,老成持重的沐昌祚已是辗转反侧多日,且迟迟没有流露出返回昆明的意思,引得曲靖府的大小官员们一头雾水,却又不敢贸然发问。 "公爷,昆明府刚刚传回的消息,声称王弄山土司沙源已然亲自前往巡抚衙门觐见了.." 半晌,幽静的书房中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一名年岁瞧上去与黔国公沐昌祚相仿的老管家缓缓行至案牍旁,低声汇报着,手中还捏着一封书信。 呼。 闻声,正微微眯着眼睛,似是在假寐的黔国公沐昌祚顿时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伸手自身旁管家手中接过了书信。 近些时日,他之所以强撑病体,一直在这曲靖府逗留,便是为了"震慑"这蠢蠢欲动的王弄山土司。 毕竟就在前些时日,这王弄山土司沙源还曾联合沙定洲土司向自己"施压",打着"平乱"的幌子,准备绕道乌撒府,驰援叙州府。 也正是通过这个小"插曲",才让袭爵多年的黔国公沐昌祚猛然意识到一个令他有些手足无措的事实:这些曾被自己亲手提拔的土司们已是逐渐展露野心,不再甘心于辖地上蛰伏。 "公爷,如今朝廷在叙州府取得了大胜,又以石柱宣慰使秦良玉之弟坐镇贵阳府城。" "云南的这些土司们,怕是不敢轻举妄动了吧.." 望着眼前眉头紧锁的黔国公,与其朝夕相处数十年之久的老管家不由得迟疑出声。 这些畏威而不怀德的土司们本就是些"墙头草",最是擅长审时度势,见风使舵。 故此,依着过往的经历来看,如若没有重大变故,云南这些土司们至少在未来数年的时间里不敢"上蹿下跳",挑衅朝廷的尊严。 而如此之久的时间,以当今天子在过去一年中所展现出来的"帝王心术",足够其做出反应,继续威慑这些偏居一隅的土司们了。 更别提朝廷已是正式委任了三省总理鲁钦,极有可能顺理成章的"染指"云南,整饬行伍。 "话虽如此,但这云南终究距离中枢数千里之久.." "时间一久,必定人心浮动.." 轻轻将手中由云南巡抚亲笔手书的书信搁置于一旁,身体抱怨的黔国公沐昌祚脸上转而露出了一抹浓浓的疲惫之色。 如若放在平常时候,朝廷以"狮子搏兔"的姿态全歼了永宁叛军,他自是不会如此消极。 但眼下,他已是从西南诸省看似平静的背后嗅到了各地土司们暗流涌动的杀机和野心。 水西土司于贵州传承千年之久,势力远非永宁奢氏可比,其大长老安邦彦为了避免大权旁落,极有可能在日后发动叛乱,重新点燃战火。 此外,远在王弄山长官司的沙源和沙定洲土司普名声也因为这永宁奢氏,暴露出其隐藏多年的野心,间接与朝廷撕破了脸皮。 这些土司和朝廷之间,早晚要掀开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公爷,您是不是有些多虑了...?" "有您在,云南的这些土司们焉敢轻举妄动?" 相比较忧心忡忡的沐昌祚,其身旁的老管家则是显得十分淡然,毕竟这黔国公府坐镇云南二百余年,于军民百姓心中享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 除非这些分布在云南各地的土司们突然放弃了彼此间的成见,转而将矛头共同对准朝廷。 否则,谁也不敢轻易"挑衅"朝廷和黔国公府,尽管如此的黔国公府早已不复昔年的威势。 "呵,老夫还能活几年?" 听闻耳畔旁老管家的声音,沐昌祚脸上的落寞之色更甚,眼眸中甚至涌现了些许惊忧之色。 他之所以在年近七旬的年纪,依旧强撑病体,亲临这曲靖府坐镇,除却是履行黔国公应尽的责任之外,其实还与黔国公府"后继无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