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于同一时间,距离泸州城不过百八十里的纳溪县城,气氛同样是有些剑拔弩张。 放眼望去,这座边陲小城四门紧闭,城外的官道上还有近几日才刚刚挖掘的壕沟,闪烁着寒芒的木桩倒插于沟壑中。 近前观瞧,身着黑袍的夷人狼兵手握兵刃,不断于城墙上梭巡,大量粮草辎重凌乱的堆积城中在县衙附近,周围还有专门的兵丁看管。 隐约间,甚至还能透过人群,瞧见于头顶烈阳映射下,散发着寒芒的火器火炮。 可如此戒备森严的模样,怎么瞧也不像是"整饬兵马",反倒是隐隐有些"按兵不动"的架势。 ... ... 因为永宁大军此前所向披靡并且烧杀劫掠的缘故,纳溪县这座人口本就不算多的边陲小城此时很是冷寂,街道上除却表情凝重的夷人狼兵之外,极少能够看到寻常百姓的人影,空气中仍是充斥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大步迈向位于县城中心的署衙,本应负责为大军垫后,并整饬行伍的夷人军将罗乾象此时正端坐在官厅中,盯着身前的舆图微微出神,其身旁的亲兵们则是手握兵刃,眼神警惕。 "梁王到泸州了?!"少许,身材魁梧的罗乾象将冰冷的眸子自身前的舆图上移开,转而若有若思的低吟道。 "回将主,依着时间来推算,怕是昨夜便赶到了。"短暂的沉默过后,距离罗乾象最近的亲兵便是躬身回应道,但脸色却是有些古怪。 随着大军在这纳溪县逗留多日,他们这些人作为罗乾象最为信任和倚重的心腹,多多少少也感受到些许端倪,隐约猜到了眼前将主心中所想。 梁王率领麾下大军围困成都半月有余,不仅未能如愿拿下成都府,倒是令麾下大军伤亡惨重。 除此之外,与梁王兵分两路的"太子"也在叙州府外吃了败仗,甚至还落得了一个兵败身亡的下场。 如此惨痛的教训下,本就不算铁板一块的"大梁"内部自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人心浮动的情况。 "梁王报仇心切,料想不会在泸州城久待.."轻轻颔首之后,罗乾象黝黑的脸庞上呈现出与往日阴冷暴戾截然不同的深思模样,而其微不可闻的低喃声更是令在场的狼兵们心中一动。 自家将主果然另有打算! "官府那边呢,可有消息传来?"不知过了多久,罗乾象略显凝重的声音缓缓打破了官厅的沉默。 "回将主,还不曾.."说话之人,仍是距离罗乾象最近的狼兵,其脸庞上也随之涌现了些许紧张。 "将主,如今朝廷势大,官府那边不见得会诚心实意的接纳我等主动释放的善意啊.." 他可是知晓,自家将军主动请缨为大军殿后,在纳溪滞留数日,可不是为了替梁王"整饬行伍",而是暗度陈仓。 毕竟依着早先泸州传过来的消息,叙州城的官兵们虽是按兵不动,但重庆府的卫所官兵们却在不断集结着,随时有可能顺流而下。 现如今,他们大梁和明廷,已是回到了同一起跑线,共同争夺叙州府的归属权。 谁能占据叙州府,谁便能在这种战事中拥有主动权。 而听自家将主的言外之意,明摆着是相信官兵能够取得最终的胜利。 "且先不急。" 对于麾下心腹亲兵的担忧,罗乾象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太多表情,好似全然不担心自成都府追来的官兵。 毕竟对于官府而言,远在泸州城的梁王及岌岌可危的叙州城才是问题关键,成都府纵使有官兵追击而至,料想也不会多此一举的围攻自己。 "军中可有异样?!" 在官厅内诸多军将面面相觑的时候,罗乾象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将众人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回禀将主,倒是有几名校尉吵着要赶回泸州,与梁王汇合。"强压住心中的些许不安,在场的狼兵们纷纷拱手道。 奢崇明终究是掌权多年的永宁宣抚使,于永宁狼兵心中享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旁人难以与其比肩。 自大军自成都府撤军以来,无心恋战的狼兵趁着夜色出逃的情况屡禁不止,此时依旧留在军中的狼兵,皆可称之为永宁奢氏的死忠。 除此之外,这纳溪县不过是座满目疮痍的小县城,对于那些将校来说,毫无油水可言,他们自是不愿意将时间耽搁在这"穷乡僻壤"。 "哼,且将他们看管好了。" "如若敢无事生非.."未曾将话说完,罗乾象的脸上便是露出了一个狠辣的表情,其话语中不加掩饰的杀意更是暴露了其内心最为真实的想法。 他不管旁人怎么想,但他却是决然不会跟随奢崇明一条路走到黑的。 "遵令。" 尽管对罗乾象的图谋心中早有预料,但在场的亲兵们仍是面露惊惧之色,附和声也显得有些迟疑。 毕竟,官兵那边真的愿意接纳他们的"投诚"吗?! "尔等放心,本将心中有数.."瞧身旁亲兵欲言又止的神情,罗乾象哪能猜不到其心中所想,故而微微摆了摆手,一脸淡然的宽慰道。 "梁王报仇心切,至多两日的功夫便会赶回叙州府,我等大可在这纳溪县作壁上观。" "如若梁王大仇得报,我等便快马赶至泸州;如若局势僵持不下.." 说到这里,罗乾象便舔了舔略有些干涩的嘴唇,黝黑的脸庞上露出一抹残忍之色。 如若僵持不下,他同样会领兵赶至泸州,但并不是为了驰援梁王,而是入主易守难攻的永宁宣抚司。 届时,他只需要"虔诚"的向朝廷递交降表,当有极大把握接替"不服王化"的奢崇明坐镇永宁。 对此,罗乾象心中早已做好了缜密的计划。 眼见得将主言辞灼灼,在场的狼兵们心中虽是依旧有些不安,但终未宣之于口,而是与罗乾象一样,不由自主的将眸子投向叙州府所在的方向。 现如今,这场西南乱局的关键所在已是由之前的成都府转移至叙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