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一,宜破土。 天色微微放晴,稀薄的晨雾于浑河水中升腾而起,继而被头顶缓缓升起的烈阳所驱散。 偌大的辽东,一片暖意。 手忙脚乱的吃光了尚且冒着热气的吃食之后,已有多日不曾洗漱,盔甲的血渍已然隐隐有些发臭趋势的将士们便急不可耐的握紧手中兵刃,于不远处将校急促的呼喝声中,立于城垛之后,眼神不自觉的方向城外不断集结的女真军阵。 在沈阳城外五里,犹如蚁群般的建奴们正推开营帐外的栅栏,井然有序的在空地上集结着。 放眼望去,这道黑色的污浊,带给人巨大的视觉冲击感,令人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口唾沫。 尽管相隔甚远,但沈阳城头的将士们仍是嗅到了扑面而来的窒息感。 唏律律! 巍然的军阵中,女真老酋努尔哈赤催动着胯下战马,在周遭数十名将校的簇拥下,面无表情的行至一处缓坡,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早已千疮百孔的沈阳城。 在国内汉人降军及蒙古鞑子前仆后继的攻势下,纵使这沈阳城乃是辽东第一重镇,其牢固的城墙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些许塌陷,城外更是堆积了大量以血肉之躯铸就的夯土。 除此之外,曾经立于城垛之后,在头顶烈阳映射下,散发着寒芒的火炮们也大多因炸膛退出了战场。 如今摆在他们大金面前的,是一座城中将士早已是强弩之末的落魄城池。 望着眼前这"瑟瑟发抖"的城池,努尔哈赤心中豪情万丈,不由自主的佩服自己的"高瞻远瞩"。 昔日"萨尔浒之战"中,朝鲜国王光海君李珲迫于明廷的压力,派遣了以都元帅姜弘立为首的万余名士卒随同作战,后被他们大金俘虏。 彼时国内有人建议,将这万余名朝鲜士卒尽皆处死,从而给朝鲜人敲响警钟。 但经过一番思索之后,他否决了此等建议,下令赦免了这万余名朝鲜将士,将其悉数编入国内八旗,以免与朝鲜交恶,继而腹背受敌。 现如今,在他的"建议"之下,朝鲜国王李珲下令坚壁清野,封锁了朝鲜与他们大金接壤的边境,从根本杜绝了明廷趁虚而入的可能。 除此之外,于草原上野心勃勃的蒙古大汗林丹巴图尔慑于他们大金的威势,不得不率众西迁,并且间接将科尔沁部绑到了他们大金的战车之上。 现如今,他们大金围困沈阳城半月有余,但除却广宁城中的将门世家曾象征性的出兵驱散了围困广宁的莽古尔泰之外,再也没有人理会陷入绝境的沈阳城。 而事实,也正如那范文程所预料的一般,广宁城中的骑兵们迟迟没有动静,眼前这气势恢宏的沈阳城已然沦为了一座孤城。 微微眯起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充斥着血腥味的空气之后,野心勃勃的努尔哈赤猛然抽出了腰间的长刀,于周遭将校狂热的眼神中将其高高举过头顶,呼喝道:"传我军令,大军攻城!" "城破之后,军功翻倍,许任意打猎!" 经过两日的休整,国内的勇士们重新恢复了高涨的士气;反倒是沈阳城中的明狗们见援军迟迟不至,必会愈发绝望。 此消彼长之下,他们大金必然能够水到渠成般,拿下眼前的城池! "呜呜呜!" "杀!" "大汗万岁!" 随着此起彼伏的呼喝声,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终是刺破了尚未完全消散的晨雾。 杀戮,成为此间天地的主旋律! "儿郎们,随本贝勒杀!" 作为努尔哈赤钦点的"先锋",二贝勒阿敏当仁不让的纵马而出,手中明晃晃的长刀格外刺眼。 在阿敏身后,十余位状若疯癫的镶蓝旗将校们也是紧随其后,自喉咙深处发着不似人声的咆哮,眼神很是狂热。 "呼哈!" "冲!" 片刻过后,数千铁骑便于森然的军阵中疾驰而出,同时还伴有数量不菲的汉人降军及朝鲜士卒,手中捧着近些时日紧急赶制而成的攻城云梯及盾车,神情同样疯狂,瞧不出半点畏惧。 听闻耳畔旁歇斯底里的咆哮声,立于黑色大纛之下的努尔哈赤不自觉的点了点头,眉眼间的满意之色更甚。 依着眼下的形势来看,怕是等不到天黑,眼前的这座城池,便要易主喽! ... ... "鞑子来了!" "快放箭!" 望着城外愈来愈近的建奴们,气氛如冰雪般冷凝的沈阳城头终是响起了尖锐的吼叫声。 在过去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尽管沈阳城物资充足,但赖以守城的巨石滚木等物也是消耗殆尽,被经略熊廷弼寄予厚望的火炮们更是大多沦为了破铜烂铁。 除此之外,就连弓弩手所用的箭矢也是所剩不多,坚持不了几日。 经验丰富的将士们知晓,胜利的天平正在逐渐朝着女真人所倾斜,留给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呜呜呜! 未能沈阳城头响起箭矢破空的声音,女真人独有的号角声便于沈阳城外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