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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从南洪七子内,选出一个最强的道子,或许还有颇多争议。
但要是选出一个最傲的,那莫过于苏红袖了。
此刻,这位天剑道子身处云端,拱手而立,抬眸朝着长阶之上的那道墨衫身影看去。
她蕴着锋芒的双眸有些闪烁不定,目光缓缓落至那条紫玉虹桥上面。
“呼。”
不知过了多久,苏红袖终于红唇微启,吐出一口气来,却也舒不尽心底的那抹震撼。
她一直以来的骄傲,很大一部分便来自于她亲身走过的那条路,可以称之为一条近乎完美的返虚路。
之所以是近乎完美。
那是因为在此之前,南洪还有个先例,那便是南阳宗的玄庆前辈,对方直到返虚九层,竟还有能力铸就一座无上天宫。
相比起来,苏红袖还差了一层。
但李玄庆毕竟是漫长岁月以前的天骄,如今早已不再是他的时代,就连那些惊世骇俗的传闻,也是逐渐沉没于时间长河之中。
她并不会因为一个传闻中的人物,而受到什么影响。
然而此刻,一条真正意义上可以称作完美的紫气虹桥,就这般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眼前。
实在是让苏红袖一时半会儿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所幸露出这般神情的并非她一人,在场所有修士的心神都沉浸在了这道紫虹当中,久久无法自拔。
“你怎么了?”
苏红袖忽然发现身旁那俏丽的姑娘好像与其他人不同。
按理来说,以这姑娘的修为,别说坐在此地,哪怕是跟苏语裳一桌都不够资格,奈何对方有個合道境的师尊,又是宝花宗钦定的继承人,地位与道子相当。
此刻,别人都盯着紫气长虹,唯有这位宝花仙子怔怔的盯着那长阶之上坐着的身影。
“没没什么”
宝花仙子似乎是忘记了身处如此庄严肃穆的场景,竟是本能般的揉了揉眼睛,那双清澈水润的眼眸越瞪越大,连呼吸都急促了许多。
她好像找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青年。
但又拼命的否认心底的想法。
虽然他们长着同样的一张脸,但宝花仙子记忆中的青年,乃是一个面对返虚五层妖魔都需全神贯注的散修,而非眼前这个居高临下,淡然俯瞰着南洪众多强者的存在。
就连身为合道境巨擘的师尊,此刻也处于对方身侧下方的位置。
“他是谁?不是南阳宗主是谁?”
宝花仙子强迫自己调整好情绪,但仍旧是有些语无伦次。
“”
苏红袖怔了一下,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说出那个名字,即便是她也需借助传音秘法才不算失敬:“沈仪。”
听到这熟悉的字眼。
宝花仙子倏然攥紧了袖口,她的确听见那些散修称呼青年为沈前辈,但她确实没想过,这“前辈”的分量会这么重,甚至重到了需要她仰望的层次。
怪不得无论如何也寻不到消息。
目光放在眼前,如何看得见天上的南阳。
只是像这般地位崇高的存在,怎么会需要屈尊降贵,亲自到宝花宗去求丹药。
以他的身份,甚至连法旨都不需要,仅需流露出一个意思,宝花宗便会派人将丹药以最快的速度送上。
“所以他一直在逗我玩吗。”
宝花仙子咬住嘴唇,垂下头,脸色稍稍发白。
所谓的返虚四层,不必加。
只是因为沈仪乃是登了白玉京的强者,当日的事情,在他眼中都不过是孩童嬉戏罢了。
自己带着游历人间的心思逃出宗门,却成为了别人游历的一部分。
怪不得沈仪离开的时候,连她的姓名都懒得多问一句。
仙人入凡尘,无论是行善还是惩恶,又怎会真的在意一个路边的村妇。
“他的情况有些特殊,你可能想多了。”
苏红袖像是猜出了什么,以沈宗主在外闲逛的习惯,能结识宝花宗的小姑娘,也算不得什么奇事。
这姑娘大概率是想岔了什么。
看在宝花宗主的面子上,她罕见的轻声提醒了一句:“等大会结束以后,我再与你解释。”
“好。”
宝花仙子轻轻点头,重新看向了沈仪的脸庞。
无论是神情还是五官,都没有任何变化本来也才不到一年的时间,有变化才奇怪了。
对方并没有刻意去营造什么威严气度。
他只需安静的坐在那里,便会让旁人觉得,连直视他一眼都算是冒犯。
紫气虹桥的震撼或许久久不能平息。
但在场之人,哪个不是心绪沉稳之辈,行完礼后,很快都是抬起头,强行按捺住心中异样,继续将七子大会推进下去。
当然,也有不少人面露古怪。
诸位道子便是最受刺激的一批,反倒是那群原本觊觎着合道宝地的亲传弟子和长老们,此刻突然就释然了许多。
德不配位时,南阳宝地才是鲜美肥肉。
但当沈仪已经不输于,甚至超越了其他道子的时候,那南阳宝地就是他天生就该拥有的东西。
“终于结束了。”
柳世谦身处角落,侧眸朝池阳长老看去,两人相视一笑。
他从最开始的不报任何信心,只是单纯履行盟宗约定,到后面与沈宗主接触较深以后,心里不免也会生出几分期待,希望有朝一日,能看见对方坐稳这块宝地。
只是没想到这期待会满足的如此之快,快到令旁人咋舌的程度!
“我先前还以为会丢脸来着。”属于南阳附庸的位置,云霄阁和玄海斋的白玉京修士,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沈宗主,且对方的表现远超他们先前的想象。
让他们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杆,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反倒是颜贤清悄然松了口气,既然宗主安全回来了,也就无需玄庆前辈带头去找南龙宫的麻烦,南阳宗也能稍稍得到些喘息的机会,对他们这些附庸而言,这自然是好事。
念及此处,他与剩下的所有修士一起抬头,目光掠过那袭墨衫身影,看向了对方身后的天幕。
在那里,六道气势雄浑的虚影分立,虽站得高,却显出些将沈仪簇拥其中的意味。
今日的七子大会本就是为了南阳宗而召开,主次极其分明。
现在只需等待六位宗主颁下法旨,金口玉言,此事便算是尘埃落定,再无更改的余地。
六道虚影对视了一眼,皆是看见了对方眼眸中的复杂。
但他们并未多说什么。
顷刻后,清月宗的姬宗主垂眸朝沈仪看去,传音入耳,轻声提醒道:“换上宗主法袍吧。”
这位年轻人或许经验不足,并没有考虑到那么多,平日里穿什么都无所谓,但今日却不同,至少要让这南洪的修士们知道他是哪一宗的宗主。
所有人都是凝神定气,安静的注视着长阶之上。
对方只需穿上那袭白袍,从今日起,便是真正的南阳宗主。
然而在这般紧张的时候。
沈仪却并没有取出那件法袍,反而抬眸朝天上看去。
下一刻,一道语气平淡,却让所有人都色变的话语,缓缓荡开在天际。
“我是宗主吗?”
沈仪神情认真,似乎并不是在挑衅亦或者质问,只是单纯的好奇这个问题。
旁人全都陷入错愕。
就连南阳宗附庸,以及在李清风率领下的诸多仙宗执事,眼中都是涌现出了疑惑。
在这种时候,为何会突然问出这般没意义的事情。
把七子大会的流程走完,不就是真正的宗主了?难道还有什么别的说法?
六位道子也是怔在了原地,不太清楚沈仪想要做什么。
唯有天际的虚影们沉默了下来,似乎在仔细思忖这个问题的深意。
很快,天剑宗主点了点头:“你自然是。”
“好。”
得到肯定的答复,沈仪轻点下颌,收回了目光。
他其实不是蠢人,很早就明白了在大部分时候,道理需要靠拳头去支撑。
譬如南阳宝地的归属,按理应该属于南阳宗弟子。
但这个道理,是没有人用拳头去落实的。
玄庆前辈或许算半个,但很明显是不够的。
也就是说,只要这些合道境巨擘愿意,他们随时都可以夺走这块宝地,至少也能将自己永远封死在里面。
但无论心底怎么打算的。
表面上,盟宗还是给南阳宗留了一条艰难的生路。
这就已经算得上是态度不错了。
故此,沈仪也愿意配合他们,去接受那些所谓的考验。
但考验是双向的。
现在该轮到盟宗们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沈仪仍旧没有起身,仅是不紧不慢的从袖口取出了一封书信,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指尖微弹,那封书信便是爆射而出,犹如刀刃般插入了下方的一张长桌上。
他白皙俊秀的脸庞上,神情忽然漠然起来。
漆黑深邃的双眼如古井无波,眸光将长桌后面的身影笼罩。
嗓音中带着不容忤逆的味道,轻轻吐出两个字。
“出来。”
话音传开的刹那,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那张长桌后面。
刚刚挨了苏红袖一顿惩戒的刘兴山,今日一直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的位置上,直到此刻,他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封信,眼角略微抽搐起来,终于是抬起了头颅。
那封信上所溢散的气息,让周围的天剑宗长老们下意识蹙紧眉尖。
“这是什么?”有人伸手去取,却被刘兴山悍然按住了手腕。
“你什么意思?”那位长老惊疑不定的看去,却是看见了刘长老犹如暴怒凶兽般狰狞的脸庞,朝着自己低吼道:“莫要多管闲事!”
“”此言一出,无论是广场上,还是天幕间,所有人都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变化。
道子行列中,其余人还未有所动作。
苏红袖便像是猜到了什么,同样漠然的扫过去,心里掠过一丝叹息,自己的直觉还真是一如既往般准确。
刘兴山没有去毁那封信的意思。
但凡是他朝着那东西动一根手指,便与认罪伏诛无异,今日绝对活着走不出此地。
柯老四!这没用的废物!
在拿到这般详细的消息后,竟然还是没办法对付一个返虚境的修士,甚至连书信都被人夺了去。
刘兴山强行忍住心中怨愤,咬紧牙关,重新朝着长阶上的身影看去。
他嗓音粗重,呼吸略颤,努力组织着措辞:“今日乃是沈宗主的盛事莫要因为旁事扰了兴致待到七子大会结束,兴山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三言两语间,先前跳的最闹腾的一位长老,不仅心甘情愿的承认了沈仪的尊贵身份,更是如割肉之痛般,给出了全力补偿的承诺。
姿态放的极低。
乃至于在整个南洪面前丢人也不在意。
只因他心里清楚,唯有先糊弄过去,方才有一线生机。
若是开了这封信,那一切都没了转圜的余地。
沈仪既然没有打开信,而是将其送至自己手边,说明对方就还有商量的意思。
然而就在刘兴山抬眸的瞬间,却是在那墨衫青年的唇角,捕捉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携着残忍的嘲弄。
那浓郁的讥诮意味,仿佛在嘲笑自己直到现在还抱有逃生的念头,青年眉眼间的平静,亦如仙神般高高在上,漠视着凡尘苍生。
所有人眼中从容淡定,风度翩翩的南阳宗主。
此刻在刘兴山的眼里,终于是显露出了一丝凶煞的本质。
“”
刘兴山瞳孔微缩,逐渐反应过来了对方的态度。
他略带踉跄的起身,下意识朝四面八方看去,只见天际的六道虚影安静而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并非代表他们不赞同沈仪,而是在一位宗主处理事情的时候,他们需保持着最基本的尊重。
哪怕处置的乃是一位天剑宗的长老,还是长老中都算的上顶级的强悍存在。
广场上的七宗弟子虽满脸不解,但很明显没有任何人敢于过问南阳宗主的决定。
至于受邀而来的宾客们,此刻更是沉默不言,冷眼旁观着这一幕。
刹那间,整片天地都好像化作了寂静死域。
“真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好,好,好”
刘兴山连连点头,惨笑不止,自知已无生路可言,指尖悍然触及眉心。
便是死,他也要尽力让这位宗主损失点什么。
譬如让南洪势力瞧瞧,对方仍旧只是个白玉京修士,在南洪七子刻意给他营造的气派之下,实际上还是需要其他宗主庇佑的青瓜蛋子罢了。
下一刻,两座大城接连开启。
哪怕第三座大城的道兵被苏红袖毁去,还需时日恢复,但鸿蒙天剑和那身重甲加身的刹那,他仍旧不是寻常长老可以对付的存在。
“不知死活。”
魏元洲脸色微冷,悄然朝前方跨出一步。
敢在七子大会上面,公然对一尊宗主不敬,刘兴山这是连最后一丝体面也不想要了。
旁边,苏红袖忽然伸手拦了他一下,随即指尖顺势放在了眉心,神情看不出喜怒,但眼眸中的杀机却已近乎凝作实质,她淡淡道:“天剑宗的事情,我会自己处理。”
其余道子则是事不关己的看着热闹。
沈仪展露出的紫气长虹固然可怖,但真正有几分实力,还是让他们颇为好奇的。
当然,如果苏红袖要出手,那也无所谓,反正以后机会多得是。
然而就在苏红袖即将掠出的刹那。
沈仪仍旧端坐于最上方的云端,他静静注视着下方的刘兴山,将对方的暴怒模样,以及拼死一搏的凶悍尽数收入眼底。
他并未起身,只是轻轻抬起了右臂,墨黑袖袍略微扬起,露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掌。
那被血符浸染的掌心,随意的朝着下方覆去。
场间并未出现什么变化,唯有天幕中的六道虚影同时将眸光投了过来,还有一位发出了声:“咦?”
轰
刘兴山手持长剑,身披重甲,他乃是开了三城的白玉京修士,哪怕身负暗伤,但此刻全力爆发生机与底蕴。
便是荡得天地变色,云海翻滚,好似周遭山脉与波涛都在尽数颤栗起来!
场间能干脆利落制住他的人,不会超过两掌之数。
这位天剑宗长老的全盛实力,甚至超越了某些道子,譬如白巫之流。
看似横跨长空的距离,对他不过是咫尺之遥。
“”
刘兴山拔剑而起,带着必死的绝心。
然后整个人便凝滞在了空中。
他那双眼眸逐渐被漫天繁星所占据,就在他迷茫想要将其看破的刹那,却见漫天繁星竟是主动的敛去!
老人浑浊的瞳孔重新回到漆黑无光。
只是在这漆黑之中,多出了一道身覆贴身玄甲,手执墨刀的颀长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
这一切的变化都只在刘兴山一人的眼中。
几乎无人注意到,他那双圆瞪的眼珠中,忽然布满了血丝,好似看见了什么难以言喻的恐怖之物!
而在旁人的视线里,刘长老冲霄而起,然后呆在了原地,被那只遥远的手掌所覆盖。
刹那间,淡淡的血腥气在云雾间散开。
刘兴山身上的重甲喀嚓崩碎,肌肤间多出一道道血痕,然后顺着纹路被分割成了碎块。
混着血雾,啪嗒啪嗒的朝着下方坠去。
直到道兵化作烟云回归仙城,碎肉落入云雾,没入山脉深处,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将这一幕收入视线。
苏红袖缓缓放下了眉心的手掌:“”
众多道子呆滞的盯着原地。
广场之上,无论宾客弟子,都还未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能似木头般抬头望天。
那高耸如云的长阶上方。
沈仪身上不知何时已经披上了一件耀眼的南阳白袍,宽大的衣摆在风中扬起。
他略微垂眸,端坐于交椅之上,擦拭着手上并不存在的血渍。
随即伸手整理了一下衣领,这才抬起头,轻点下颌道:“继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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