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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仪并非是一时兴起。
在亲眼看见了所谓的生劫,竟是字面意义上的破壳而生后,他对之后的几劫也有了大概的猜测。
龙汉大城以后,便是轮到了赤明大城,与前者的“生”相接,这第二城代表的是“老”。
生机不会永无止境的蓬勃迸发,总有高谷巅峰,随即便是一路下滑,直堕无边黑暗。
死固然可怕,但那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衰弱的感觉,宛如钝刀割肉,同样是一种让人难以接受的折磨。
常言道,千年的王八万年龟。
沈仪总觉得,身为金纹龟妖一族的乌俊,或许还挺适合用来历练此劫的。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个原因。
那就是在南洪这片地方,天资悟性能与柯十三相比较的妖魔,实在是不多。
它修为低只是因为年纪小。
论背景,南龙宫在南洪属于大半个主人,柯宣柬乃是这顶级势力里面,仅有的十三位龙孙之一。
十三个听起来或许很多。
但要知道同等层次的南洪七子,光是道子,按理就有七个,再加上各大长老座下的亲传弟子,这個数量很有可能超越了百位。
相较之下,柯十三这个龙孙的含金量就高到有些可怕了,可以说年轻一辈中,背景能压过它的,把人族和妖族都算上,不会超过二十个。
论血脉,对方既有黄煞毒龙传承,又兼具同样身为水中大族的紫珠蚌妖神通。
更何况它本身也极具聪慧。
再加上镇石不能重复,那就得把南龙宫给排除出去。
想要再找一头跟它类似的妖魔来开城,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矮个里面拔高个,乌俊其实已经很不错了。
毕竟金纹龟妖一族也算得上是南洪中坚势力。
剩余妖魔寿元:一百七十五万年
沈仪呼吸略微一滞,就像是突然从一掷千金的豪奢举动中回过神来,发现包里已经不剩几个钱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就在攀天路之前,这串数字还是以八开头的。
除了开白玉京仙城以外,他其实还想再补充一下自己的功法不足的。
念及此处,沈仪有些无力的挥挥手:“去吧。”
“乌俊遵命!”
这头金纹龟妖深吸一口气,又深深看了眼那尊身形巨大,仪态霸道的黄龙雕像,终于是鼓足勇气,悍然朝着第二座赤明大城掠去。
在其踏足于仙城之下的时候,牌匾上的字迹闪烁不定,犹如被水波浸染,显出了万妖北殿的真容。
朱红色的大门迅速化作一片乌黑。
悄然展开的缝隙中,光芒迅速变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乳白色化作了浓郁的紫气。
哪个能登上白玉京的修士,年轻时不是威名赫赫一代的天骄。
但他们在面对这般情形时,便是那如古井无波的道心,也会不自觉的紧张起来,甚至到了连呼吸都会下意识屏住的地步。
门中道光的细微变化,很可能就决定了取出来的到底是一件普通的灵兵,还是震慑众生的鸿蒙天兵。
然而对于沈仪来说,从白光到青气,再到紫意,是那么的理所应当,水到渠成。
就算是紫气浓郁到了近乎化作实质的程度,他那双眼眸中仍旧带着一丝不满足。
整整十一层天宫,再加上玄庆前辈的馈赠,绝不应该止步于此。
果然,那抹熟悉的金色再次跃入眼帘,甚至比先前还要浑厚许多。
用了远超旁人品质的道柱所铸就的无量妖皇宫,终究是有反馈的。
“可惜了。”
沈仪略微垂眸,哪怕自己的底蕴足够稳固,再加上玄庆前辈的相助,也只能让这紫气中夹杂一缕金芒而已。
不过他并不会和玄庆一样去懊悔,当初为什么不再慢一点,走得再稳一些。
因为沈仪很清楚,自己每走出的任何一步,都已经尽了全力。
若是当初接下玄庆的最后那次馈赠,或许能助开城时再进一步,但那并非他愿意看见的事情。
何况就凭乌俊的血脉天资。
再往上面增添难度,沈仪怀疑自己砸到倾家荡产,也未必够对方成功渡过此劫。
看着乌俊颤颤巍巍的踏入赤明城。
与先前类似的变化再次于沈仪脑海中浮现。
同样是碧波之间,区别是多了一座礁石,金纹龟妖懒散的趴在石滩边缘,好似整个身躯都失去了活力。
这才刚刚开始,乌俊的眼中便涌现了一丝慌乱。
它发现自己最引以为豪的妖躯,仿佛在瞬间被无形大手所剥夺,变得连移动四肢都困难无比,更遑论翻山蹈海。
“我主”
它本能般的产生了退意。
沈仪稍稍挑眉,察觉到了异样,可惜却帮不了对方什么。
乌俊虽然享用过妖魔本源的恩赐,但那东西在折磨它的同时,却也在帮它变强,和现在这种感受着自身愈发微弱,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情况,完全是两码事。
真正骇人的不是时间的流逝,而是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
面板中的妖魔寿元迅速变少。
相应的,乌俊的体型也在逐渐变大,鎏金般的重壳逐渐被风沙洗刷,变得愈发粗粝,又有岩石在其上堆积,粗大的四肢膨胀到了礁石完全容纳不下的程度。
直到它自己变成了一座岛屿。
粗糙的皮肤已经与石表无异,气息也微弱到了无法察觉的地步,那双浑浊的眼眸中,早已被垂暮之气所占据。
“我主,它可能出不来了。”
万妖东殿当中的宝座不知何时变得空荡起来,柯十三无论是模样还是气度都与先前有了天翻地覆变化,实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远远不及合道境,但本身给沈仪的压迫感,已经不输于那些道子,或许还犹有胜之。
它缓步走至主人身后,唯有眼中的敬畏不变,甚至比历劫前还要更浓郁一些。
“再看看。”
沈仪瞥了眼仅剩一百多万年出头的妖魔寿元,心绪还算沉稳。
其实只要乌俊能出来,就还不算特别亏。
毕竟这些妖魔寿元是实打实提升了镇石的实力,并非白白浪费。
“”
柯十三同样能察觉到乌俊此刻的变化。
虽然不太喜欢这个油嘴滑舌的马屁精,但它还是希望对方能渡过去的,然而目前看来,机会已经很渺茫了。
乌俊很显然已经沉入了心劫当中。
根本没有大毅力去看破衰老。
单靠它自己,当初不过是返虚十层的妖魔而已,心性也算不得上佳,渡不过去才正常。
之所以到现在还没失败,只是因为沈仪还未断去妖魔寿元的供应罢了。
那座金龟化作的浮岛,实际上已经与死物无异。
“呼。”
沈仪略微抿唇。
面对这般劫数,如果硬要说还有什么转机,那就是这头龟妖在无尽沉沦中,偶尔生出的一丝灵机。
但即便稍稍醒来,它又如何抓得住这稍纵即逝的灵机,若是错过,便又要再次陷进去,等待不知多少年后重新遇见。
寿元终有尽时所幸妖魔寿元没有。
沈仪重新抬眸,他说过,别的没有,这玩意儿管够。
浩瀚的妖魔寿元再次朝着乌俊体内灌入进去。
当时间拉长到恐怖的程度,稀少的灵机竟也显得那般频繁起来。
“吼”
不知错过了多少次机会,那座“浮岛”忽然颤抖起来。
犹如地动山摇。
繁密的山林倾塌,巨石滚落,掀起水域大浪,厚重的龟壳早已失去了当年的鎏金璀璨,变得驳杂不堪,但当金纹重新涌现上来以后,震去所有的污秽,终于是显出了下方乌金色的光华。
沉睡的老龟终于昂起了首级,发出了一道沙哑却悠长的低吼。
于此同时,数十万年所受的折磨,尽数反馈到了沈仪这位殿主的身上。
他颀长的身影倏然佝偻了下去。
汹涌的疲惫灌入四肢百骸,仿佛连指尖都抬不起来的无力感。
微微摇曳的发丝下,那张白皙脸庞仍旧年轻俊秀,眼眸中却充斥着垂暮气息。
刹那间,赤明仙城的城门猛地开启。
浓郁的紫气如长龙般轰然袭来,穿透了沈仪的身躯,在其四肢间汇聚成一套贴身的乌光玄甲,与关节贴合,将其即将坠下的身躯重新托了起来。
紫气中的金光掠去,化作了一枚束发玉冠。
“嗬”
沈仪以那柄金纹墨刀驻着云端,踉跄着稳住身形。
清澈眼眸中掠过些许无奈。
妖魔寿元花了,最后还得把罪一起受了。
待到玄甲上的光芒敛去,赤明仙城大门即将合拢的刹那,又是一道遮天蔽日的身影掠出,落在了北殿宝座之上。
北殿主:金龟乌俊
剩余妖魔寿元:八十二万年
同样是半人半龟的模样,眉眼深邃,同样俯瞰着万妖殿,浑身散发的气魄竟是不比柯十三这头龙孙要弱。
沈仪沉默瞥了它一眼。
可以的,活生生吃了自己上百万年的寿元。
不过这算是连开两城么?
沈仪随意挥手,墨刀与玄甲便是溃散成烟,迅速涌回了两座仙城当中。
他并没有拿自己的刀砍一下甲胄的意思。
到了鸿蒙天兵这个层次,若非拼死搏杀,已经很难试出它们的上限了。
念及此处,沈仪闭上眼,将神魂从无量妖皇身上抽出,刹那间,它又变成了那副浑身猩红的模样。
再睁眼时,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体内,遥望着天际。
指尖轻轻拂过眉心。
华美的紫色虹桥迅速回到了识海,重新化作十二层高的无量妖皇宫。
也就是在此刻,沈仪终于体会到了登天后的变化。
浑身气息暴涨,猩红妖力不受控制的冲霄而起,拨云见日,融去了仙城的虚影。
哪怕抛开道兵不算,白玉京本身也和返虚境拥有云泥之别。
这也是为何赤眼玄凤在天剑宗呆了这么多年,都被刻意压制在返虚十二层的缘故,唯有抵达这个境界,才真正拥有搅起风浪的实力。
这次不仅成功登上白玉京,连开龙汉与赤明两城,更是收获了两尊占据了宝座的强悍镇石。
也只有这样,才让他花掉这么多妖魔寿元后的心疼之感略微好受了些。
毕竟消耗大头还是在建造万妖殿的五座分殿上面,后面的三座大城暂时还开不了,不过迟早也得用。
“”
沈仪稍稍握掌,感受着这陌生的力量。
他侧眸朝着远处看去。
这次突破所花的时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好像有些来不及了。
是时候该回去了吧。
南洪七子,相较于平日要热闹了许多。
各式各样的法宝自天际掠过,其中身影不乏一些声望颇高的熟脸,让仙宗弟子都是略感好奇的止步。
水里的,陆上的,洞里的或者山间的。
但凡是有些名气的势力,都是罕见的接到了来自这座南洪最庞大的人族势力的请柬。
七子大会,可以说是整个南洪最重要的盛会。
每一次开启,几乎都会决定这片水陆数千年的局势走向。
只因为在那封请柬后面,站着的是整整六位同气连枝的合道境巨擘,当他们联起手来,便是南龙宫也得暂时退避三舍。
“现在是有第七位了吗?”
有深山老林的势力修士好奇朝着旁边人问道。
在历经漫长岁月后,大部分修士都默认了南洪七子只有六位这件略显古怪的事情。
“不方便说。”
那珠圆玉润的胖子笑呵呵的摇摇头,眼里流露出些许复杂。
他其实有点小道消息。
但似他们这般修士其实很难理解,居然会因为什么当年的承诺,将一块如此珍贵的合道宝地留给一个宝地内的土著。
虽也听闻那位土著宗主略有些实力和天资。
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
而且无论如何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事情,能比多一位合道境巨擘更重要,哪怕那位年轻宗主天资冠绝古今也一样。
也就是南洪七子财大气粗,腰板够硬,才有底气做出这般旁人眼里脑子有病的决定。
合道境代表什么?
在南洪拥有更进一步的话语权,让宗内弟子获得更多的修行资源,乃至于和其他几洪势力的交涉中,也能获得更多主动。
现在就这般舍弃了,只为让别人觉得南洪七子有情有义?
也不知道那六位前辈在想些什么。
真是疯了。
当然,心里想归想,珠圆玉润的胖子还是噙着呵呵笑意,在仙宗弟子的接引下,踏入了浮雕光幕之中。
即使南洪七子不介意丢脸,他们也得把面子功夫做足。
在看到那小辈的时候,照样恭恭敬敬称一声宗主,身上并不会少一块肉。
就在这些往来修士心思各异之时。
南洪七子的修士却是根本无心理会,他们现在唯一在乎的事情就是。
那位沈宗主去哪儿了?!
南阳宗内。
“问你话呢,说啊!”
盟宗的外门长老猛地一拍桌子,在桌子对面,一行人并排站着。
被问话那人,正是清月宗的颜文成。
这位深受重视的阵法天才,又拥有颜家的背景,此刻却是无奈的撇撇嘴,将眸光投到了旁处。
在这些已经急疯了的外门长老面前。
他实在很难解释,自己虽然几个月前刚和沈宗主一起离宗,但其实真的不太熟,更不可能知道对方在哪儿。
“注意下仪表,莫说是他,老夫也不知晓,这有什么好苛责的。”
柳世谦蹙眉看了过去,像他这般守规矩的人,很少会对盟宗的人指手画脚。
此刻显然是有些护犊子的意思在里面。
那外门长老深吸一口气,赶忙起身行礼:“晚辈明白。”
随即又头疼欲裂般回过头:“下一个。”
颜文成缓步退了回去,接着便是柳倩云噙着忧虑走上前来:“回长老,弟子也不清楚。”
为了找到沈仪,七宗的外门长老们,竟是将所有与沈仪有关系的弟子都给召集了起来。
实在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大会召开在即,为的就是向南洪诸多势力介绍这第七位宗主现在人不在,他们该介绍谁?
这大概是南洪七子修士们最期望沈仪出现的时候。
先抛开合道宝地的事情不谈,至少把这大会顺利开展下去。
“先前死活不松口,现在真给他,他反而端起来了?!”
一众坐立的外门长老中,突然有人愤愤骂了一句。
然而话音还未落下。
便有数道气息同时将其笼罩,让其无措的跌落下了椅子,惊疑不定的朝着四周看去。
只见在大殿外,先前亲眼看着自家小东西被训,都始终一言不发,保持恭敬站姿的颜贤清,此刻竟是暂且抛下了对仙宗的忌惮,冷冷的扫了过来。
“”
他虽只是南阳宗的附庸势力,但再怎么说也是一尊白玉京修士。
此刻毫无掩饰的释放气机,竟是震的那外门长老大气都不敢出。
当然,最重要的是,除了南阳宗附庸以外,主位上负责操持此事的柳世谦和池阳两位白玉京长老,居然也没有向着他,反而眸光瞬间冷淡了下去。
“褪了法袍去思过,本座不想说第二次。”
池阳长老略微挥袖,雄浑的灵压便是将那外门长老强行轰出了大殿。
“颜兄,莫要冲动。”
云霄阁和玄海斋的两位白玉京修士并未说话,唯有玄岳城的尹启璋轻轻将其扯了回来。
他们虽有白玉京的境界,但附庸终究只是附庸。
在仙宗眼里,他们或许比外门长老要重要无数倍,很多事私下里也能做到公正处理,但绝对不可能允许他们在明面上挑衅南洪七子威严。
有清月宗的两位白玉京长老坐镇,他们自然会去惩戒那些出言不逊之人。
颜贤清的举动显然是有些逾越了。
剩下三位也不太理解对方为何会这般不理智,毕竟他们虽是附庸但好像还没有真正见过那位宗主。
“”
颜贤清深吸一口气,终于退了回去。
他大概是场间唯一知道宗主去向的人,也是对于沈仪至今仍未归来,而最为心惊胆战之人。
或许真的出事了。
但颜贤清却没有办法向任何人求助。
南龙宫的来使仍在外面等候,只是暂且给七子大会一个面子而已。
颜贤清不知道能相信谁,他只知道若是自己泄露了这次对水族的屠戮,乃是出自宗主的手笔,将会给南阳宗带来多大的灾祸。
池阳长老的举动,显然让周围盟宗修士都警醒了一下。
七子大会的召开也就代表那位年轻土著,至现在起,便是真正的宗主了。
先前那位外门长老,甚至都没有提及到沈宗主这三个字,便被扒去了法袍,若是敢指名道姓的冒犯宗主之威,恐怕被废除修为都是轻的。
大殿内顿时变作了轻声细语的模样。
柳世谦和池阳长老对视一眼,皆是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担忧:“”
实际上在真正的宗门高层眼里,早就将沈仪和此次水族遭祸一事联系在了一起,之所以无人言语,是因为这事情至少也得是个实权道子才有资格参与。
南阳宗没有类似的人物,其余六位宗主又没有出面的意思。
故此,七子必须要等到沈宗主回来才能做决定。
前提是真能回来的话
“前辈,麻烦您出来一下。”
颜贤清忽然听见了身后传来一道略显稚嫩的嗓音,回头看去,才发现是那个南阳宗的少年模样修士好像叫做李清风。
别看对方修为低,但听闻整个南阳宗的事情都是他在一手负责,想必是深受宗主信任的。
“好。”
颜贤清径直快步跟了出去。
却没成想李清风并没有多言,而是带着他来到了内门一处僻静处。
下一刻,颜贤清瞳孔微缩。
只见在繁花树林中,浑身似枯槁木枝的人影负手而立。
虽然玄庆前辈的声名颇响,但颜家毕竟也是南阳宗的附庸,不至于被吓到。
真正让他吃惊的乃是玄庆前辈对面的那位老妪,眉眼间依稀能辨别出曾经的绝世芳华,此刻唇角噙笑,温柔的拄着拐杖。
这看似和蔼的老妪身上,却是隐隐溢散着令颜贤清目眦欲裂的恐怖气息,再加上最近收到的消息,他很容易就能辨认出对方的身份。
合道境巨擘!宝花宗主!
“你请我过来,就是为了闲聊么?”
老妪略微歪头,在那木人面前,在罕见显出几分俏皮的同时,竟能让人不会感觉突兀和怪异。
“叙叙旧罢了。”玄庆嗓音温和,侧眸看了过去。
“是吗?”
老妪低下头,抿了抿唇,笑意更甚,随即眼底掠过些许促狭:“既然是叙旧,那我叫什么名字?”
“嗯”
玄庆浑身微微一滞,张开嘴,陷入沉默。
所幸老妪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缓缓走近两步,踮起脚尖,轻轻替其拍去肩上的落叶,随即重新退了回去,轻声道:“有事可以随时来寻我,什么事都可以但是不要骗我,好吗?玄庆是从来不会骗人的。”
宝花宗主知道玄庆没有骗人的习惯。
但他选择了撒谎,说明这件事情或许会严重到令合道境修士都吃惊的地步。
但宝花宗主并没有多问,便是简单的答应了下来。
玄庆深吸一口气,终于诚恳道:“多谢。”
“顺手为之,姑娘莫要误会。”宝花宗主故作淡漠的瞥了过去,唯有唇角笑意不变,随后叹口气:“你当时救我时就是这样的所以,你也不要和我客气。”
话音落下,她的身形缓缓消失在了原地。
“”
玄庆再一次陷入沉思,很快又自嘲一笑。
哪怕对方出言提醒,他也真的记不起当年具体的细节了。
不过宝花宗主愿意帮忙,算是让他多了几分底气。
念及此处,玄庆转过身朝着远处错愕的颜贤清走去。
“最后确定一次,是我们的宗主吗?”
李清风神情认真的朝他看去,刚才在大殿内,他便一直观察着颜贤清的神情,直到确定此事对方一定知道点什么。
“我”
颜贤清咽了咽喉咙,他大概猜到玄庆前辈为何要请来宝花宗主了。
这是打算如果沈宗主出了什么意外,就要踏入水域找龙宫讨说法的意思啊。
他终于吐出一口气:“是真的,这次死的那些水族,它们的消息都是宗主令我收集的,他入水前没有带上我。”
听闻此言。
哪怕李清风心里早就有了准备,还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那个和他们一起离开南阳宝地的青年,在短短时间内,居然就有了将龙宫搅的天翻地覆的能力!
即便是以李清风对沈仪的信任,此刻也是感觉胸膛内砰砰声愈发剧烈,双肩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他是一人去的?”
在这般情况下,李清风甚至忘记了要称呼宗主。
所有人都猜测沈宗主乃是请了什么强悍的助力,但在颜贤清的口中,事情好像和旁人想的并不一样。
“宗主其实挺有信心的我觉得咱们也可以对他有些信心。”
颜贤清这句话说出来连自己都不太信,毕竟在做了这么大的事情后,南洪哪里还有比仙宗更适合避风头的地方。
沈宗主到现在都未归来,其实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然而在他的注视下。
玄庆却是轻点下颌:“我相信他。”
他转过身去:“但是,我也得让南洪的人知道,他并非是一个人虽然手段有些不光彩。”
话音间,玄庆脸上的自嘲又浓郁了几分。
曾经风头无双的天骄,现在沦落到要靠着去向别人索要旧情的地步,去讨要十多万年前的救命之恩,听着就滑稽可笑。
但无所谓,真的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只要最后能让南阳宗有一人能光明正大的站在洪泽水陆就行。
至于这些无耻的事情,留给他来就好。
“我会等到七子大会结束的那一刻。”
“若是你们愿意跟上,便来吧。”
留下这句话,玄庆同样迈步,背影消失在树林深处。
“贤清愿紧随其后,寸步不落。”
颜贤清缓缓拱手,抬眸朝着天际看去,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觉得以沈宗主离开时的姿态,应该用不上玄庆前辈准备的这些东西。
朝霞弥漫的刹那。
于南洪水陆之中,苍茫山巅,骤然生出七道白虹横跨天幕,其间有符文闪烁。
白云绕灵岳,剑悬岳中,日月交替,峰岳之下碧波滚滚,涛声阵阵!
当它们聚在一起,便是南洪无双的震撼景色!
在那白虹汇聚之巅,温润的光柱缓缓落下,于是山海云雾间便有了变化,一张张古朴的长桌,一个个玉质的蒲团。
长阶好似要通往云端,顶端处则是一张宽大的椅子。
再往下看。
云雾的下方,青砖铺就而出,形成了巨大的广场。
随着一道箫声穿透云霄。
无数道身影驾着法宝掠出,座次森严有序,返虚后期坐什么地方,白玉京又该坐那里,仙宗长老坐哪里,宾客们又该在何处,都不能出分毫差错。
至于那些普通修士,还有仙宗的执事弟子们,则是尽数汇聚在了那方好似无垠的青砖广场之上。
他们整齐而立。
如出一辙的仙宗法袍微微摇曳,区别便在于上面的图纹,天剑、清月、无双各有其风采。
地位最高的莫过于宝花宗主在内的几位合道境巨擘,被安排在了最靠近那把交椅的桌前,谈笑寒暄间,更是有白玉京亲传替其斟酒。
下一刻,天幕中缓缓涌现出六道虚影。
他们俯瞰着人间,并未显出真容。
但无需仔细去看,光是从他们那浩瀚至极的气息中,便能辨认出他们的身份。
六大合道境宗主齐聚!
换做往常,七子大会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而今日,那些宾客却发现了一丝异样。
六位宗主出面以后,竟然是沉默不言,让整片天地都滞凝了下来。
有擅长察言观色者,已经发现了那些仙宗弟子神情间的不对劲。
稍稍沉思后,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最上方那把云端交椅之上。
这是少人啊
少的大概率就是那位新的南阳宗主了。
魏元洲,苏红袖等六位道子安静坐在桌后,脸色各不相同。
柳世谦和池阳被众多长老孤立在边缘处,两人心不在焉的朝着四周扫去。
随着时间流逝。
先是从广场上的宾客开始,随即就连仙宗弟子都略略传出些骚动。
有人压低声音道:“不是你是哪个势力的,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南阳宗的。”
那墨衫青年好像是姗姗来迟,略感新奇的打量着周围。
“南阳宗的?你们在那边呢都没人通知你么,连位置都找不到?快找伱宗长辈带你回去。”那修士有些哑然失笑。
“来晚了些,没赶上。”
沈仪略微点头,他从柏云县开始就一直是野路子,确实没参与过类似的仙宗大会。
若非这边气势确实宏大惊人,他甚至都找不到地方。
“罢了罢了。”那高瘦修士终于笑出声来,偷偷瞥眼旁边:“跟紧我,我引你过去。”
说罢,他悄然运起气息,推开旁边人,带着墨衫青年朝着旁边走去。
就在这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动作太大了些,逐渐有人回头朝他盯来,然后错愕的让开一条路来。
“”
高瘦修士反应过来,赶忙陪着笑脸,低声道:“帮帮忙,帮帮忙。”
然而却无人回应。
只是整个广场上犹如浪潮般散开,直到在广场中间让出一条宽阔无比的大路。
高瘦修士彻底愣在了原地,他跟着过来凑个热闹,哪里见过这般阵仗。
直到他发现在那云端之上,一道道身影逐渐站起,然后朝着下方拱起了双手,其中甚至包括了那高高在上的七宗道子和各大白玉京长老。
“咕咚。”
高瘦修士突然有些腿软,所幸很快便被一双白皙手掌扶住。
“我好像找到了,多谢。”
温润的嗓音传来,墨衫青年客气点头致谢,随即迈开步子,脚下有紫色气虹顺势铺开,横跨长空,直连天阶,一直到那交椅下方才停下。
他不紧不慢的踏上长虹,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一步的登上云端,走在所有人的前方,随即转身,安静的坐在了那把交椅之上。
随意的摩梭了一下扶手。
估计这还是考虑到自己没有合道境修为,所以刻意准备的。
沈仪收敛了心神,清澈的漆黑眼眸朝着下方俯瞰而去,略微卷起的衣袂下,乃是整个南洪有头有脸的修士。
在那道纯粹由紫气汇聚而成的长虹出现的瞬间,犹如琉璃般清澈,又好像蕴着大日般耀眼,仿佛让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
所有宾客和仙宗弟子,包括白玉京长老和诸多亲传,乃至于合道境巨擘,以及天幕中的六道虚影,都是陷入了短暂的愣神。
如此通透的天宫,真是世间应有之物么?
鸦雀无声的广场之间。
下一刻,不知是谁起了头,又像是异口同声。
弟子抱剑俯身,外门长老垂首,亲传与长老再次拱手。
犹如潮水从远处涌来,声浪逐渐汇聚,化作了一声如洪钟大吕的嗓音。
“我等,参见南阳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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