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周光彦瞬间眉头紧锁, 沉声问道。
周闻笙带着哭腔催促:“电话里说不清,你快来海城,我把地址发给你。”
周光彦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爸他……很严重吗?”
周闻笙哽咽:“还没醒, 医生说,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总之你快过来!”
挂断电话,周光彦转身往回走。
程予希在他旁边,听见了周闻笙电话里说的事, 不免跟着着急起来。
她不知道周父在海城出了什么状况,情况会不会变得更糟,她只是讨厌这种眼看着就要完成的计划,又突生事端,不得不终止。
“光彦,周叔叔怎么了?”程予希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抓着周光彦衣袖问。
此刻周光彦正急也正烦, 抬手甩开她,迈着箭步走上车。
车门砰地关上。
司机启动车子,程予希不死心, 追过去, 拍了拍后座窗户:“光彦!我是周家儿媳妇, 周叔叔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理应过去帮忙, 你别把我一个人撂在这儿呀!”
她这般纠缠, 周光彦更是心烦,冷漠地望了窗外一眼,沉着脸吩咐司机立即将车开走。
手机震了一下, 周光彦点开微信, 看见姐姐发来的消息。
父亲这会儿正躺在海城最先进也最昂贵的私立医院里, 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姐姐说,父亲是在深夜被一辆摩托车撞晕的,被撞后,脑袋又挨了摩托车车主几棍子。
要不是当时有人忽然路过,父亲很可能被车主活活打死。
那人替父亲叫了救护车,报了警,可车主已经逃之夭夭,目前警方已立案调查。
半晌,周光彦目光从屏幕上移开,扭头看向窗外。
很明显,父亲这次,并不是遭遇了简单的车祸。
这场案件的性质比普通车祸严重得多,极有可能是仇杀。
然而周光彦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昨晚会去海城?
既然是寻仇,为什么对方会用这种并不高明的手段来报复父亲?作案工具完全可以是刀,毕竟用刀杀人,可比棍棒快多了。
周光彦闭上眼,大脑飞速运转,始终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前因后果。
看来很多信息,都被隐藏起来了,目前只能等警方调查结果。
飞往海城的途中,周光彦静静沉思,回忆起了关于父母的许多事。
海城。
父亲去的是海城,又在海城出事。
周光彦很难不想到一个曾经与父亲有过纠葛的女人。
但那女人早已去世。
难道是她的后代所为?
周光彦很快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摇了摇头。
她去世的时候很年轻,没有后代。而她又是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孤儿,孑然一身,找不到任何亲人。
周光彦陷入迷茫。一方面,觉得自己想多了,父亲在海城被害,不过是个巧合;另一方面,又不禁困惑,为什么偏偏,事情发生在海城?
很小的时候,周光彦就知道,海城,于父亲而言,是一座特别的城市。
父母因为这座城市没少吵架。
那会儿周光彦还太小,听不懂也听不清父母具体在吵什么,但他知道,母亲不许父亲去海城。
连出差都不许。
再大一些时,周光彦从争吵中,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名字。
周光彦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
父母这几十年的婚姻生活,在周光彦看来,丝毫没有半点幸福可言。
外人眼里,周先生和周太太坚守婚姻几十年,俨然一对恩爱夫妻,对彼此忠贞不渝。
然而事实上,这些年两个人私底下却是横眉冷对,谁也不让谁心里好过。
后来周光彦渐渐屈从于现实,接受自己无法掌控婚姻的命运。他很清楚,或许以后,自己的婚姻,并不会比父母好到哪里去。
没有感情基础,一方一厢情愿,或者互相厌恶的两个人,因为利益捆绑一生,想想都觉得荒谬。
可这就是现实。
是现实中无数段豪门婚姻的写照。
父亲好些年没再去过海城,直到昨天。
周光彦想起自己二十岁那年,春假时期飞回国,进家就看见父母正在吵架。
他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了,这场争吵的原因,是父亲得去海城出差,母亲不允许。
父亲怨她过了这么多年,还在耿耿于怀。
她怨父亲不忠于婚姻,不爱惜这个家。
两个中年人,为了年轻时那点风流往事,吵得昏天暗地。
其实周光彦早已习惯。
他没有上去劝架,他从不在家干这种事,只是冷漠围观,越看越无聊,越看越心烦,最后摔门而出,去酒吧买醉。
那会儿他还很年轻,不懂什么是爱情——事实上直到现在他也不懂,但他也没什么兴趣搞懂。
小周爷刚成年那会儿就说了句在圈子里广为流传的名言:“什么爱不爱的,都他妈扯淡。”
买醉的那天晚上,他在酒吧认识一个漂亮妹妹。
漂亮妹妹一直以一种崇拜的目光仰望他。
这种事讲究的是个气氛,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一会儿,从酒吧出来,漂亮妹妹坐上了他的宾利。
没多久宾利停在酒店门口,下车前,漂亮妹妹忽然矫情起来,不愿意跟他进去,非要先确定关系。
周光彦乐了:“我跟你确定什么关系?”
漂亮妹妹红着脸说:“不做男女朋友,就不跟你去酒店。”
周光彦眸光冷下来,勾了勾唇,什么也没说,直接打开车门。
漂亮妹妹急了,扭头瞪着他:“你这人怎么这样?难道就只想跟我睡觉吗?”
周光彦笑起来,点点头,挑眉:“那不然呢?”
想谈恋爱?想结婚?
可去他大爷的吧。
谈不谈恋爱,先睡一觉再说,合适就接着处。
至于结婚,别说门,窗户都没有。
很久以后,周光彦又遇到一个漂亮妹妹。
这个漂亮妹妹让他生出一种幻想。
幻想他如果不是周家的儿子,如果不在这个阶层和圈子,他一定跟她结婚。
然而他终究是个极为清醒的人。
他终于肯结婚了,但新娘,不可能是她。
·
接到警方电话后,方瑾立即告诉女儿丈夫的事,吩咐司机开车去医院,母女两个在医院碰头。
周光彦赶上了最近一趟飞海城的航班,方瑾母女没赶上,坐的私人飞机去。
上飞机前,方瑾在路上眼泪不断。
周闻笙虽然也很难受,可自己现在是母亲的依靠,只能强忍悲痛,含着泪安慰母亲。
母女俩刚到海城,方瑾就接到了程予希的电话。
“方阿姨,光彦半路走了,我们没领成证,他接了个电话就急匆匆离开,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程予希明知故问,关切的语气透着焦急。
方瑾抹着泪叹气:“唉,真是对不住你了,予希,你周叔叔在海城出了车祸,又被人——算了,以后再跟你说吧。你别担心,也别着急,等你周叔叔好些了,到时候光彦一定会跟你领证的。”
程予希温柔安慰道:“您别误会,我不是来兴师问罪和催促光彦的,就是想了解一下情况。周叔叔在海城哪家医院?我正好要去海城视察一个子公司的情况,到时候还能看望周叔叔。”
方瑾被她这份善良体贴打动,告诉她医院地址,又再三承诺,等家里的事解决了,周光彦一定履行承诺跟她结婚。
打完这通电话,程予希立即动身,准备前往海南。
其实她原本压根就没有去海南出差的计划,跟方瑾这么说,只不过想让方瑾尽快告诉她医院地址。
眼下程予希最担心的,不是周光彦以后悔婚不愿意跟自己领证,而是周光彦在海城跟沈令仪见面。
虽说他们已经彻底分手,沈令仪肚子里的孽种也没了,可保不齐两人又舍不得放不下,藕断丝连呢?
万一沈令仪告诉周光彦自己差点遇害的经历,周光彦参与到这件事里来,她程予希还能一直顺利隐藏在暗处吗?
一想到那两人可能会见面,而自己做的恶事可能会暴露,程予希吓出一身冷汗,恨不得立马落地海城,守着周光彦,把他看得死死的,断绝他见沈令仪的任何机会。
·
下午四点,海城和睦医院。
周光彦站在ICU外,英俊的面孔浮着冰霜,眉头紧锁,目光沉重。
“你父亲伤势比较严重,头部受了重击,即使保住性命,也不一定能清醒过来。”邓院长面色凝重,给周光彦提前打预防针。
“会成为植物人?”周光彦望着ICU紧闭的门,沉着脸问。
“只能说,有一部分几率成为植物人,也有另一部分几率恢复意识清醒过来,我没办法跟你打包票。”邓院长叹了口气,说道。
海城和睦医院,是海城最先进也最昂贵的私人医院,院长邓宏茂和周光彦的父亲周兴平,也是多年老友。
周兴平很久没回过海城,邓宏茂又忙于事业,两人多年未见,只是逢年过节互相短信问候一番,邓宏茂没想到,再次见到老友,竟会是这般情形。
“一切还未成定数,光彦,不要太过担忧,我相信你父亲能挺过来。”邓宏茂拍拍这位后辈肩膀,转身离开。
“邓叔叔。”周光彦将他叫住。
邓宏茂停了脚步,扭头:“怎么了,光彦?”
周光彦走到他跟前,压低声音问道:“您还记不记得庄怜月?”
邓宏茂面容一震,微微皱起眉头,目光闪过一丝惊慌,很快又掩藏住了真实情绪,拧眉似是陷入思考,眨了眨眼,过了会儿才开口说道:“庄……庄什么来着?哦,庄怜月,好像有点儿印象,以前好像听你爸爸提到过这个名字。”
周光彦一听便知他在撒谎。
当下这种情况,再怎么追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周光彦不打算戳破,只是点了点头:“嗯,邓叔叔,您忙去吧,打扰了。”
邓宏茂笑道:“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是有什么事要找这个庄女士吗?”
周光彦面无表情看着他,深邃的眸子,透出令人捉摸不透的目光:“邓叔叔,您该不会不知道,庄怜月早就死了?”
邓宏茂大跌眼镜,眉毛挑得老高,随即紧紧锁住:“什么?庄女士她……”
邓宏茂摇摇头,感慨:“真的是世事无常啊……”
周光彦眼里闪过一丝冷笑,淡淡说道:“您忙吧,不耽误您时间了。”
“哪里哪里。那我就先忙去了,光彦,等过两天,咱们爷俩找个时间聚聚。好多年没见,你从那个小淘气包,一下子长成个挑大梁的爷们儿了。”邓宏伟又拍了拍周光彦肩膀,微笑着转身走开。
望着邓宏伟走远的背影,周光彦陷入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方瑾和周闻笙赶到,见他站在走廊一动不动,赶紧走过去叫道:“光彦,你爸爸怎么样了?”
周光彦回过神来,扭头看向母亲姐姐,拧着眉摇头。
方瑾见他这副样子,心知丈夫情况不明朗,眼泪有冒了出来。
“妈,总哭也不是办法,现在我们帮不上什么忙,咱们看看爸爸,然后我送你去酒店休息吧。”周闻笙说完,拉着母亲跟着护士往病房里走。
周光彦跟在她们身后。
父亲躺在病**,口中戴着呼吸机,头被纱布包裹,双眼紧闭,微微皱着眉心,像是陷入了一个并不快乐的梦境中。
周光彦耳旁传来母亲和姐姐压抑的啜泣,他握住姐姐的手,才发现他们姐弟两个,手心都是冰冷的。
探视时间很快结束,一家人只得出来。周闻笙搀扶着母亲,周光彦快步走在前面。
“闻笙,光彦,你们在这儿等我吧,我去跟邓叔叔说会儿话。他是兴平的旧识,早些年与我关系也不错,多年未见,我去打个招呼,再问问他你们爸爸到底什么情况,以后还——还能不能好了……”
方瑾一边说着,一边捂脸落泪。
母亲跟着护士进了电梯,周光彦扭头告诉姐姐:“我去抽根烟。”
他走出医院,在大门外的路边站着,点燃嘴里的烟,看着人和车辆不断从医院进进出出,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总归是不好受。
父亲,母亲,庄怜月,让周光彦想起了另外三个人——自己,程予希,沈令仪。
如果自己和沈令仪没有闹掰,结婚后,程予希会怎么对待沈令仪?
不难想象,沈令仪会遭受到怎样的刁难。
然而周光彦认为,自己不像父亲,自己有能力,也有底气保护好他爱的女人。
沉思之际,一辆白车缓缓停到路边,车门打开,后座上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周光彦愣了愣,眉头忽然紧锁。
程予希一下车就看见了他,提着裙子冲过来:“光彦!”
跑到未婚夫面前,她面露担忧:“周叔叔现在怎么样了?情况好些了吗?”
周光彦脸色瞬间冷下,目光透着火,愠怒问道:“你来干什么?”
程予希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凶,委屈巴巴解释:“我、我想来看望一下周叔叔呀!周叔叔是我未来的公公,他受伤了,我来看看他有错吗?”
周光彦看见她这副嘴脸就烦,扔掉烟头,随手拦了辆出租车。
“你去哪儿?”程予希急忙跟过来。
周光彦狠狠关上车门,让司机赶紧开走。
司机见状,乐呵呵问:“怎么啦小兄弟,跟女朋友吵架了?”
周光彦不说话,司机又笑眯眯问:“小兄弟去哪里?”
其实周光彦哪也不想去,只不过刚才那分钟只想逃离程予希。
这女人简直让他窒息。
他忽然陷入一种恐慌。
一种以前不曾有过的恐慌。
自己和程予希的婚姻,说不定比父母还要糟糕。
因为他总感觉,程予希比起母亲,无论是演技还是控制欲,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很难想象,自己即将和这样一个女人走入婚姻,过一辈子。
光是想想周光彦都喘不过气。
他闭上眼睛,手肘撑在窗沿上,修长的手指抵着太阳穴,愁眉不展。
司机停下来等红灯,看见后视镜里这张英俊却凝重的面孔,又与他攀谈起来。
“有时候女人就是这样,很烦人的,哎,没办法,想开点吧,好男不跟女斗。”
周光彦沉默,过了会儿忽然开口:“她不是我女朋友。”
司机:“不是女朋友啊?那就是老婆了,那更没办法了,婚都结了,你能拿她怎么办?看你们俊男靓女很登对,各让一步好好过日子咯。”
周光彦被他说得更烦躁:“也不是老婆。”
司机:“……”
几秒种后,司机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那就是情人咯?小兄弟我跟你讲,好男人不包二奶,好老公不找情人,虽然我也是男人,但我这个人可是很正直的我跟你说,男人,结了婚就要对老婆好,要专一,那种不专一的男人,生活和事业都会走下坡路。有句话说得好,‘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小兄弟,听哥的一句劝,跟那女的赶紧分手。”
周光彦越听到后面,脸色越黑,最后几乎是满脸黑线,气场也越发的冷。
司机自言自语说了这么多,见他毫无回应,觉得有些尴尬,笑着给自己找台阶:“哎你这从上车到现在,一直没跟我说要去哪,难道想让我随便开开带你兜风?”
周光彦想了想,说道:“去海边吧。”
司机点点头:“行,我给你送到港口路那边,这里离沙滩近。”
五分钟后,出租车停在港口路。
周光彦付完钱下车,身后传来司机的声音。
“小兄弟,老哥我再多句嘴:赶紧跟你那情人分手吧,不然对她,对你老婆,都不好!”
周光彦浅浅抽了一口气,烦躁得要命。
再回头时,车子已经开出老远。
傍晚,西沉的夕阳悬在海岸线上,散发出橘红色柔光。
周光彦走在沙滩上,脚下潮湿松软的沙。
不远处一个浪缓缓逼近。
他往岸边靠了靠,扭头看着海浪卷来,将他一路留下的脚印冲刷干净。
什么都没有变,又什么都变了,他想。
沈令仪大一那年冬天,他第一次带她出来旅行。
他们在这片沙滩上嬉笑,疯闹,她骑着他的肩,他扛着她跑。
那时候不像现在,现在天气热,那会儿正值冬天,海城气候如春,温度宜人。
海风夹杂着腥气吹来,他的姑娘低头伏在他耳边,娇滴滴说这会儿的海风不好闻。
他提议回酒店,沈令仪不肯。
他笑了笑,自然知道她为什么不肯。
那年周光彦已经二十八了,早已不是刚开荤的毛头小子,可不知怎么,在沈令仪那尝到甜头后,如同食髓知味似的,越发贪婪。
怎么都不够。
有一次疯得实在厉害,从早到晚,睡一觉,然后又从晚到早。
沈令仪嗓子都哑了,鹿眼泛红,羞得不敢看他,更没脸出去,躺着缓了一天才缓过来。
那次过后,沈令仪就不太敢跟他单独在房间里多待了。
在海边听他提起回酒店,她都免不了哆嗦一下。
头天晚上入住,后半夜她才有得睡。一大早又迷迷糊糊被他抱进浴室泡澡。
在浴室里周光彦也没闲着。
她被折腾得实在是累,哭没用,求也没用,狠狠在他胳膊上咬一口,哑着嗓子骂道:“周光彦,你就是个畜生!”
那时候累得已经没了力气,怎么咬都是不疼的。
周光彦扳起她下巴,捧着她的脸,吻她吻得天昏地暗。
事后清醒过来,沈令仪说,当时两个人泡在水中,她觉得自己像是沉进了海里。
一点一点下沉。
沉到深处。
几近窒息。
她吻得要是不专心,周光彦是要罚的。
周光彦罚人更变态,沈令仪被罚过那么几次后,再也不敢在亲吻时分心了。
夕阳的余晖渐渐散去,夜幕升起来。
周光彦回忆着往日与沈令仪在这里的点点滴滴,不知不觉,走了好远。
以前住的那家酒店还在。
这晚周光彦又在这里开了一间总套。
站在落地窗前向外望去,他看见大海还是当年那片大海,月亮还是当年那轮月亮。
然而他的身边,再也没有当年那个姑娘。
她十八岁那年,被他强制夺走的,最最美好的青春,一去不复返。
·
海宁小区,6座1206房。
沈令仪一夜好梦,睡到快十点才睁眼。
醒来时已经阳光满室。
她伸了个懒腰,起床换下睡衣,打着哈欠走出房间。
陆姐正在摘菜,见她出来,放下手中的豆角,笑呵呵起身:“醒了呀?我给你把早餐热热。蒸了小笼包,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呢。”
沈令仪一愣,过了会儿才轻轻点头,小声说:“挺喜欢的,谢谢陆姐。”
她其实很久没吃小笼包了。
以前有一次,周光彦从大学城开很久车,跑城南去给她买。
城南有一片老城区,巷子深处,有家开了十几年的包子铺。
味美价廉,卖完收摊,通常上午十点就全卖完了。
那家铺子是大二那年她和白星绮逛老城区发现的,尝过一口惊为天人,沈令仪回大学城告诉周光彦,眉飞色舞描述那家小笼包有多好吃。
周光彦向来对食物没什么兴趣,再美味的东西,吃进嘴里也觉得不过如此,主打一个填肚子。
沈令仪兴高采烈说着,他敷衍了事听着,见他这般应付自己,沈令仪生气了:“你老这样,跟你好好说什么,就知道‘嗯嗯嗯’,‘嗯’个没完,以后再也不跟你说了!”
那会儿周光彦正忙着对账,有个项目刚开始,他忙前忙后事必躬亲,投入了很多心血。
沈令仪不懂这些,只知道他成天都在忙,两个人腻在一块儿,抱着她也要看电脑。
见她闹脾气,周光彦终于抬头,搂着她哄,哄一会儿哄不好,他着急干活,又撒手放开她,对着电脑工作到深夜。
周光彦头昏脑涨站起来,发现沈令仪不在,哪个房间都找不着。他以为她去了姐姐家,给宋临打电话,宋临说她没来,他又打电话给她闺蜜白星绮,才知道她回寝室去了。
周光彦问白星绮要了那家包子铺的地址,第二天一早,开车过去买小笼包。
五十分钟车程,他惦记着回公司开会,开得火急火燎,差点追尾。
上完两节大课,沈令仪要回寝室补觉。昨天哭了好久,都没睡好,她怕起黑眼圈,只想快点把睡眠补够。
白星绮非拉着她去学校南门外买烤冷面,她不想吃,白星绮说你不吃我吃,陪我去就行。
沈令仪哈欠连天陪她走到南门,刚一出去,就看见斜靠在车门上的周光彦。
沈令仪愣了愣,皱眉看着白星绮:“叛徒!”
白星绮满脸无奈:“没办法,小周爷给得太多了!”
六千块呢。她最近正缺一支口红一个包。
白星绮见周光彦拎着包子走过来,冲他挥了挥手转身就跑:“小周爷,人我给你带到了,记得转尾款!”
周光彦就没见过贪财贪得这么直白的,乐了,心里想,也不知道梁晓喜欢她什么。
沈令仪觉得自己被这俩人合着伙戏耍,气得跺脚,转身要走,被周光彦攥住手腕。
“消消气,给你买了小笼包。”他拎起袋子,“昨天你说特好吃的那家。”
沈令仪馋虫都被勾出来了,又抹不开面儿,绷着脸噘着嘴:“白星绮告诉你地址了吧?”
“嗯。”他点点头。
沈令仪昨晚太生气没睡好,不想这么轻易原谅他,故意曲解道:“我说的你就敷衍了事,白星绮说什么,你倒是很听得进啊。”
这话一听就不对味儿,周光彦哪有她说的那个意思,他对白星绮那是半点兴趣也没有的。
“少来啊沈令仪,有你没你我都不可能跟她在一起。”他一着,眉头拧得老紧,眸子也冷下来。
沈令仪知道他心思都在自己这儿,偏要作得他不安生:“现在没有,保不齐以后有,你俩怎么那么爱背着我私联?一来二去可不就起心思了么?周光彦你什么样你自己不清楚啊?”
周光彦被她气得太阳穴直突突,扶了扶额,袋子往她手里一套,沉着脸开门上车:“爱吃吃不吃扔了,跟你我是真他妈掰扯不明白。”
黑色宾利轰鸣而去。
他气他的,沈令仪才懒得管,美滋滋拎着三袋小笼包回寝室,还在小卖部买了瓶豆奶,吃饱喝足,睡了个甜甜的午觉。
冷战三天后,周光彦又来学校堵人。
这回直接把沈令仪给拽车里载走。
到了大学城那边小区,车子停在地下车库,沈令仪想跑,被他给拦腰抱住扛在肩上,一路扛回去。
沈令仪在他肩上又踢又打,吵得他烦了,一巴掌拍她屁股上。
进了电梯,电梯里除了他们还有别人,沈令仪下不来,脸红成熟透的番茄,恨不得一头撞死。
周光彦就这么一路把她扛回卧室,摔在**,不等她开口,便倾身覆了下来。
“宝宝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成,别不让我碰。”他头埋进少女颈窝里深嗅,馨香沁人心脾。
沈令仪攥着拳软绵绵捶他:“才三天,三天!怎么没憋死你啊?!”
周光彦咬牙,灼热的目光像是着了火:“再不给碰,真要憋死了。”
她力气不敌他,只能由着他予取予求。
这人就跟疯狗一样,没轻没重撒欢,沈令仪红着脸,他红着眼,最后沈令仪昏睡过去,他乐呵呵起床洗澡。
半夜沈令仪被手机震动吵醒,迷迷糊糊听见周光彦打电话。
那些狐朋狗友又找他喝酒打牌了,沈令仪心想。
她听周光彦问了句“百利几号房来着”,一骨碌爬起来,气呼呼瞪着他:“又要去百利是吧?”
周光彦吓一跳,仰头闭了闭眼:“姑奶奶,怎么醒了?”
沈令仪目不转睛瞪着他逼问:“问你话呢,是不是要去百利?”
周光彦不知道她怎么忽然这么生气,愣了愣,点头:“啊,百利,怎么了?”
沈令仪伸手拦着:“不许去。”
“哎不是,就去喝个酒,梁晓过生气,大家都去,我不去,多不给人面子。”周光彦搂着她哄道,“宝宝你快睡吧,早上王奇过来给你送包子。”
沈令仪不吃他这套:“干嘛非得去百利?”
周光彦哭笑不得:“又不是我订的包房,我哪儿知道?回头我问问梁晓,他是不是能吃百利经理回扣。”
说得周光彦自己都乐了,揉揉她脑袋,在她脑门上印下一个吻。
“约法三章我都记着呢。一不许点酒水女销售,二不许挨着女人坐,三不许喝醉。违反其中一条,我周光彦挥刀自.宫。”
他郑重其事起誓。
沈令仪还是信不过,抓着他的手嘟囔:“白星绮说,最近百利有个女销售到处打听你联系方式,喜欢你喜欢得要死!”
原来是因为这个闹呢。周光彦笑了:“祖宗啊,喜欢我的女人可太多了,你要挨个吃醋,都得被醋淹死!要不这样,你跟我去一趟,我过去露个面,喝一杯,跟梁晓问声好,咱们就回来。”
“可是我现在好困……”沈令仪打着哈欠,眼泪都出来了。
“那快睡觉,我尽量一小时之内回来。”周光彦将她按回**,盖好被子。
换了身衣服,周光彦走到门口,刚要开门,沈令仪又噌地爬起来:“等等,我跟你去!”
周光彦没憋住,噗嗤笑出声。
小姑娘边换衣服边拿眼瞪他,娇嗔:“笑什么笑!要不是你那么骚,我能这么不放心?”
周光彦那伙兄弟没想到他会带沈令仪来,都有些惊讶。
江旭平打趣:“令仪妹妹怎么来了,这么不放心咱彦哥啊?”
周家承仗着自己是周光彦表弟,一个劲在作死的边沿试探:“嫂子好,今儿有嫂子在,我哥可不敢再跟女销售合唱《江南水乡》了。”
沈令仪听到这话,一记眼刀甩过来,给周光彦吓一激灵。
“周家承你最近有点儿飘啊。”周光彦扭头看向堂弟,脸色黑青,眸光透着杀气。
“别别别,哥,我错了!嫂子,我乱说的!我哥向来不近女色,都是这些会所女销售见色起意,硬往我哥身上扑,拦都拦不住!哎——哎哟我艹,疼死我了!”
周家承举手投降,却仍是满嘴跑火车挑事,挨了周光彦一脚才老实,捂着屁股一瘸一拐走开,离周光彦老远坐着。
那时候白星绮正跟梁晓谈恋爱,梁晓过生日,白星绮自然也在。
见沈令仪来了,白星绮冲她挥挥手,跑过来跟她咬耳朵。
“别听周家承瞎说,小周爷跟你在一起以后,可老实了,没女的敢接近他!”
沈令仪这才放心,扭头看周光彦,周光彦正好也看过来,四目相对,两个人都笑了。
这是他们之间,难得的幸福时刻。
周光彦说到做到,跟梁晓喝了杯酒,祝他生日快乐,坐了一小会儿就准备走。
倒是沈令仪,跟白星绮聊得热火朝天,不舍得走。
周光彦不理解:“你俩在学校不也成天腻一块儿,怎么还有这么多话说啊?”
沈令仪白他一眼:“女生之间的小秘密,你懂个屁!”
最后反倒是沈令仪不愿意走,他们男人喝酒打牌,她和白星绮,还有其他几个不认识的女生,聊天唱歌嗑瓜子儿。
凌晨四点,男人倒了一大片,周光彦酒量好,喝了不少,但没醉,拉着沈令仪要回家。
沈令仪起身正准备走,脚步一顿,一时兴起想喝酒。
周光彦不让:“小姑娘喝什么酒?你以为酒是什么好东西啊。”
越不让她喝,她就越想喝。沈令仪叛逆起来:“就好喝就好喝,以前我又不是没喝过!咱俩头一回见面那次,你们这群公子哥儿,不也逼着我们这些小姑娘喝酒吗?”
周光彦摸摸鼻子,转过脸去,知道自己以前很不是东西,清了清嗓子:“咳,那会儿跟现在能一样么?那会儿你又不是我女朋友。”
沈令仪开始耍赖:“我不管,反正今天我就要喝酒,周光彦,你答应过我的,会好好疼我宠我,我说什么都听,要什么都给。你也就话说得好听,平时大事小事还不都是我听你的?这回你听我一次嘛,让我喝一口,就喝一小口!”
她跟个小孩儿似的,周光彦打不得骂不得,心都被她萌化了,只好由着她,伸出食指比划:“一小口啊,喝多了打屁股。”
沈令仪狂点头,捧起他那杯威士忌,仰头猛灌大大一口,辣得龇牙咧嘴,摇头晃脑,眼泪都出来了。
周光彦没想到她会来这招,气得嘴角抽了抽,抢过杯子,连名带姓叫她:“沈令仪!”
她仰起脸,嘿嘿笑起来,脑袋晕乎乎的,看他都有重影了,抬脚一迈步,跌进周光彦怀里。
“嘿嘿……嘿嘿……光彦哥哥……”
她傻笑着,软软地这么叫他,听得他骨头都酥了。
周光彦叹一口气,把她扶稳站好,转过身弓着背,背着她走出包房,走到会所外。
第二天圈子里就传开了——狠戾小周爷为爱弯腰,背着喝醉的小娇娇,啧啧,爱情真伟大。
沈令仪在阳光中昏昏沉沉醒来,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卧室**。
原来喝醉的感觉是这样啊,她想,真是太难受了,以后再也不要喝醉了。
洗漱好下楼,沈令仪有些饿,想赶紧去学校吃东西,一扭头,看见餐桌上放着豆浆小笼包。
还有一张纸条。
“没让王奇买,我亲自买的,谢谢宝宝昨晚陪我应酬。”
周光彦写得一手好字,行云流水,大气磅礴。
沈令仪想,头一次看他用这么漂亮的字,写这种家常又温馨的情话。
后来他们闹别扭,周光彦都会大老远跑去给她买小笼包,直到那家包子铺老板关店不干,他们吵架后,他都找不到什么好法子哄她了。
沈令仪像是做了一场梦。
这个梦很长很长,她总是时不时地,想起一些曾经遗忘的细节。
这些细节就像埋进心底的软刺,从不让你剧痛,却总是在某个触景生情的瞬间,让你如鲠在喉,浑身难受。
“啊呀,好端端的,又怎么了?”陆姐瞧着沈令仪,见她红了眼,关切问道。
沈令仪摇摇头,大口大口吃起包子,眼泪也大串大串往下掉。
作者有话说:
大肥章!!柒某人累了,睡了,呜呜呜感谢在2023-07-01 20:03:10~2023-07-02 21:0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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