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1 / 1)

◎静默成另一幅山水温柔的画。◎

靠近北地的天空又开始落雪, 入夜时分,云中城内灯火灿灿,觥筹交错, 乃除夕夜守岁。

各地刺史在得了杜攸代传的话、贺兰泽的许诺后, 亦陆续返回州城。

如今城中除了将将兼领凉州刺史的公孙缨,和部分云中城的守将,还有便是贺兰泽和谢琼琚,以及不久前被贺兰泽从永昌郡接来的谢氏族人,包括谢琼琚汝南的外祖一脉。

谢琼琚在给外祖父敬茶后, 略坐了片刻,便以照顾皑皑、给她换药为由早早退了席。贺兰泽目送她离去,回首继续言笑晏晏,掌宴应酬。

谢琼琚于殿门拐角处一瞥,看现存的谢氏族人,

男丁之中长辈皆已不存, 唯剩下五六个族兄弟,和三两子侄。女郎稍多, 有两位守寡的婶娘,还有数位表嫂, 十余位不曾及笄的小姑娘。

对比当年的谢氏阖族,如今所余不过十中一二。

贺兰泽对他们很是热情, 所有的礼数完全是依着她谢氏女的身份给的。尤其是对她的外祖父, 更是执晚辈礼, 恭顺谦和。

她明白他的意思,既然当年在上党郡她于天下人面前混淆了自己和谢琼瑛的身份, 如今当事人已死, 便也没有必要再多此一举去纠正身份, 去解释她并非谢家人。

“这也是世俗的道理,且不说一定要有母族依仗。但是待我娶你时,家中总要有人的。”帷幔帘帐中,男人伏在身后吻过妇人肩背,从她肩头松口,移向耳垂衔住。

温热气息喷薄在她一截雪白的脖颈间,惹的她一阵阵瑟缩。

“郎君之意,妾若一介孤女家中无人,你便没法迎娶了?”谢琼琚倚在贺兰泽怀中,一手抚过他面庞眉眼,稍稍调整姿势,侧过头去问他。

极小的一点浮动,却灵敏地将耳垂抽回躲开,反咬住他还未来得及回神闭合的唇瓣,只用贝齿磨过,报复他片刻前的逗弄。

男人蹙了一下眉,低头与她口齿交缠,半晌方喘息道,“我是这个意思吗?难道不是想你好上加好。旁人有的,长意也都要有!”

说着,他将她脑袋拨转过去,将一身滚烫精骨熨帖住她,道了声扶好。

谢琼琚还欲转首言语。

贺兰泽合眼道,“劳夫人专注些,一心二用哪处都无好滋味。”

“冬日严寒,妾担心郎君身子不济……”

“你闭嘴!”

这是乾平元年的最后一夜,是爱人相拥的至欢时刻。

*

翌日便是乾平二年,正月初一。

城中人人拜年贺岁,互道新春佳节,人和事兴。

谢琼琚在外祖父处逗留的时辰稍长了些。

即将古稀的老人老泪浑浊,拍着她的手与她闲话家常,告诉她一切安心,她就是汝南明氏与长安谢氏唯一的孩子。

又与她道,当年知之者五人,三人尽归尘土,剩二人乃自身和长子,定守口如瓶。

再道如今明家剩余人口,望她看在多年祖孙之情,且仁心待之。

谢琼琚颔首,“外祖父且放宽心,安享天年。”

天年至此终。

汝南明氏的尊长,辞世于新春第一日的夜中。其一直侍奉在侧的长子亦因连日操劳,突发心悸随父而去。

三日后,明氏族人送骸骨回汝南。

贺兰泽派兵甲护之。

谢琼琚戴孝出城郊十里跪送,归来坐于堂中沉默许久。这数日间,谢琼琚原都很少开口。

贺兰泽见不得风,未曾远送,只看着愣神不语的人,谴退侍者上前搭话。

“长意。”他低声唤她,心中有些忐忑,“你是否……”

后面的话,他没有启口。

有些话并不好说。

索性谢琼琚在这一刻给了他回应。

她对上他的眼睛,嘴角噙了抹若有若无的笑,轻轻摇首,“妾没有想到旁处,更不曾疑心郎君。”

她看着男人面上缓缓定心的神情,只拉他至近身处坐下,“外祖父虽年事已高,然远谋之心一点未少。且用自己本就时日无多的寿数,和多病之身的长子一条命,换了你我的安心,换了我的承情,换了你对他们阖族的庇护。妾看透这处,只是心中多有感慨。外祖父所求不过族人平安,而谢氏一族如今亦是人才寥寥,阖族孤寡老幼意图同样不过锦衣玉食,故而他日郎君赐富贵即可,权势还是少些吧。”

这一年新春,竟是由两条人命拉开的序幕。

贺兰泽颔首应她,“你说了算。”

“还有一处,亦由妾说了说。”她本有些疲惫地靠在他怀中,这会抬眸,眼中有了些光彩,“此番回去,阿梧处妾说了算,郎君不许插手。”

“他是你的孩子,自然你说了算。”说这话时,贺兰泽不免想起自己生母,只顿了顿道,“只是这些年多来都是阿母照料他,若他一时适应不了,你也莫伤心。”

谢琼琚笑着点点头。

过了上元节后,虽天气依旧冷寒,然大雪彻底停了。日头出来,一连数日地上雪水冰渣化开。又两日,新泥翻干。

谢琼琚便再也忍不住,只催促贺兰泽出发。

“莫说妾不关心你,妾且算着日子的,你自十二开始,至今五日夜中都不再咳嗽,睡的都是完整觉。反累妾时时提着一颗心,不是伸手摸你身上被褥,便是闻你呼吸已否顺畅。只能白日补眠。还有皑皑——”她看着隔案对弈的父女俩,“都能下地了,剩一点疤痕,左右在小腿上,不碍什么!”

“你俩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谢琼琚将手中书卷扔去棋盘中央,拂乱父女二人的棋局。

“阿翁,你管管你夫人!”皑皑眼看就要吃下贺兰泽大片白子,眼下骤然被弄乱棋局,几欲跳起来。

冲着谢琼琚道,“阿母故意的是不是?且帮着你郎君,没你们这般的……”

“少扯这些有的没的。”谢琼琚从贺兰泽手里接过书卷,目光不屑地扫过棋盘,只毫不留情地戳破他,“你阿翁可不是放水,这放的是海吧。”

书卷被她握在手中卷成桶状,一头戳向棋盘一角关键处,“你阿翁一点也没把你当作对手,如此不尊重你!”

皑皑近来喜欢上了围棋,贺兰泽是这方高手,于是闲来便被缠着对弈。

资深者和初学者,教导时他还甚有耐心。然待皑皑已经有了初步的基础,四下寻人对弈时,贺兰泽这般棋艺精湛者便委实不欲和她下。

奈何谢琼琚早早便以要为阿梧学推拿这正大光明的理由,躲的远远的,如此便苦了贺兰泽,硬着头皮陪女儿。

于是,从云中城到千山小楼,从去岁十月深秋至今岁三月,时时能看到父女二人隔案对弈的模样。

谢琼琚则在另一边,捧着从薛灵枢处得来的医书,在他教授下,一页页学习推拿方法和招式。

千山小楼主殿东边的梅林凉亭里,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贺兰泽瞧着娇媚明艳的妻子,从方才的嗔斥恼怒又复了这一刻安静阅书的模样,心下稍安。

他们是正月二十五出发离开的云中城。

比之一过上元节,谢琼琚便一个劲催促回来,其实不过就多滞留了八|九日。原是他年前得了谢琼琚愿意留下的话后,特地飞鸽传书请了薛真人出山,再诊一回她的身子。红鹿山大雪封山,故而拖到了数日。

薛真人道是眼下无大碍,但是郁症顽固,多来随心境和环境而反复,交代还是多观察留心的好。同时又将两味调理郁症的方子留了下来。

二月初八回的千山小楼,至今将近两月。其实所谓环境并不是太好,虽然贺兰敏一派慈和地迎入一家三口,然而阿梧却不曾融进来。

哪怕这三人是他的双亲,手足,他也不曾亲近。

入府门那日,贺兰敏带着他在府门口迎候。

贺兰泽最先从车中下来,回首扶了一把身后的皑皑,待谢琼琚下车时,阿梧已经自个推转车轮回了屋内。

在陶庆堂用的晚膳,入院时,遥遥便见祖孙二人在东暖阁临窗的位置,贺兰泽抬手止了通报。

本是想着一家子骨肉不必麻烦,大冷的天通报来去,还要孩子出来请安问候。然待走近后,他便有些后悔。

站在门外毡帘前,里头的对话听得很清楚。

贺兰敏问,“方才迎候你阿翁阿母,怎就早早进来了?”

阿梧道,“我就想看看阿翁,看见便好了。阿翁果然英朗俊逸,原是祖母教养得好。”

贺兰敏又道,“但你没有问好请安,少了礼数,便是祖母的不是了。”

阿梧便继续回道,“那一会阿翁来了,我向他请安。”

没有有一句提到谢琼琚,贺兰泽面色有些发沉,牵着她的手陡然用力。

谢琼琚看他一眼,将他往后拽退一步,“孩子喜欢你还不好吗?至少我们之间,能有个与他搭上话。我们两个都没养他,他没都不喜欢就不错了。”

贺兰泽看她素白面容上撑起的笑意,低声道,“不急的,许是阿母平素说妾多些,慢慢来。”

谢琼琚便挑眉,“所以也很正常对不对?总不会常日挂在唇畔念叨的是妾,若是如此妾反而畏惧!”她将手从他五指间抽回,捏了捏自己的袖摆,抹去一层薄汗。

贺兰泽看她广袖中的痕迹,陡生一刻不该带她回来的念头。

至今三月里,雪尽梅花落,换作桃花色。

阿梧和谢琼琚的接触寥寥无几,若非谢琼琚每日晨昏定省前往陶庆堂请安,根本见见不上孩子。

贺兰泽见他同自己还算亲近,接了几次来书房中,一起阅书练字。只是闲来话题偏上谢琼琚,阿梧便不怎么接话。或者谢琼琚送膳食过来,他便行礼告退。

为此,上月里在他又一次避着谢琼琚的时候,贺兰泽没忍住发了一通火,问他何至于此这般待自己生母。

不料,小小的孩童并无多少畏惧,只反问道,“阿翁又何至于此,这般待自己的生母?您回来,除了接孩儿过来时,您又有几回去见过祖母!”

“放肆!”贺兰泽被激怒。

“住口!”谢琼琚挡在阿梧身前,低斥贺兰泽,“孩子说的在理,以后多去看看阿母,亦可陪着阿梧,一举两得。”

身后孩子冷嗤一声,转头走了。

贺兰泽被人攥着手腕,低眸清晰看见她五指之间半截血色褪尽。

这之后,谢琼琚有过两回,在睡梦喊着“阿梧”的小名惊醒。

贺兰泽拍着她背脊,擦去她额角薄汗,“明日我让他搬来这处。”谢琼琚的梦魇已经许久不做,细算近一年她都好眠。如此下去,贺兰泽只觉又回最初那两年。

“你明个起,每日抽时辰去陪着阿梧,耐心些!”谢琼琚拂开他的手,饮了一盏温茶安神,“我吓醒,是因为梦到你打他!”

缓了片刻,两人都神思定下些。

谢琼琚重新开口,“你阿母养了阿梧五年,纵是将当年事完整告知孩子,如今心境他亦未肯相信,只当我们是编排他祖母。我们既然回来,便往事如风散,往前走,解决当下的问题。当下也不是很糟,孩子喜欢你,但你将他带来这处,确实有一分陪伴之心,但是其中九分是为我之情。孩子多来能觉察到,觉得你不够用心或者其心不专,不怪他。”

“带来这处我亲自教养,你也能见地,不是一举两得吗?”

“可是你瞧得了吗?罢了,去你阿母处吧!”谢琼琚侧过身,捧起男人面庞,“父子亲情要培养,母子之情要修补,既然回来了,便自在些。”

“你当真无事?”贺兰泽将人抱来怀中。

“你听话,我就没事!”谢琼琚道,“郎君应了妾的,阿梧处妾说了算,郎君不插手。如今,妾便命你每日择时辰去陪他,不许敷衍!”

贺兰泽低笑了声,竟是在这等他。

当是起了效果的,便是眼下时刻,阿梧破天荒头一回入了千山小楼的主殿。

原本正阅医书的谢琼琚因揉着发酸的脖颈而抬头,如此一眼望见梅林边上的孩子。

“阿梧!阿梧来了!”她搁下书籍,提裙迎上去。

“不枉我伴了近两月,当是愿意搬过来了。”贺兰泽亦欢喜不少,含笑看过亭下的孩子,落了颗白子在棋盘上,“你师父道你也开始学弈了,不若上来同你阿姊手谈一局。”

阿梧来了有一会了。

他一进院子,便听到东边传来的欢声笑语。

有妇人调笑郎君给自己女儿放水对弈,嗔他没耐心。有少女不惧阿翁开他玩笑,要他管好自己的夫人。

他们闹过,歇下,便又对弈,读书,静默成另一幅山水温柔的画。

“阿梧若搬回去也成,就是祖母这处院子便愈发死气沉沉。且日后要带上你阿翁阿母多来请安用膳才好。”出门时,贺兰敏拍着他手背与他说。

“小郎君莫听老夫人的话。她其实怕的不得了,最是舍不得您,您阿母带走你阿翁,这会连着你都……”送他过来的安嬷嬷垂泪道,“您这会去,不若和他们说说,且还留在咱们院子里吧!”

谢琼琚来到阿梧面前,接了贺兰泽的话,只柔声道,“阿母推你去亭中,和你阿姊对弈。正好,阿母给你小腿推拿推拿,我们试试如何?”

阿梧按住车轮,平视着半蹲在他面前的人,开口道,“不必了,我就是来说一声,我还是想留在祖母院子里,不搬过来了。阿姊若要与我对弈,可来祖母院中,我都在的。”

“那便算了,我不会去那处的。”谢琼琚还未来得及应声,贺兰泽一句“你来一趟就为特地告知这事”也没能吐出来,皑皑便居高临下回绝了他。

那是本能地拒绝。

皑皑觉得但凡可以选择,她一辈子也不会踏入贺兰敏的院落。

她还记得,她第一回 上红鹿山的缘故。

是因为在陶庆堂中教她刺绣的嬷嬷上吊了,授她课业的启蒙老师莫名死了,她的小马和教授他骑射的老师皆被火烧的半死不活……

她吓得不敢呆在这处。

虽然这些年里,无人和她说过贺兰敏的恶,但是她从红鹿山下来,同有孕的母亲分开,再次被带入陶庆堂的时候,便基本理清了七七八八。

只是,阿翁阿母不言,她亦可当作什么都不知晓。

然这会对着这个手足,话便直白吐出。

逆着风,话语却从高处落下。

阿梧尤觉不善,遂拂开谢琼琚的手,离开了。

“快,追上小郎君,给他推好。”谢琼琚起身,边吩咐侍者边踩上台阶拦下贺兰泽,低斥道,“又气什么,我都不恼!”

谢琼琚确实未恼,也没有太过心焦。

翌日,如常入了陶庆堂向贺兰敏请安。

一如既往,在她站了小半时辰后,安嬷嬷出来传话,让她回去歇息。

谢琼琚笑了笑,两月来,头一遭没有福身离开,而是走过安嬷嬷,踏入了里间殿室内。顺带将身后的侍者一并带入。

阁中,贺兰敏正陪阿梧在练字。闻动静,不由抬起头来。

“这些是郎君和妾为阿梧准备的东西,有笔墨纸砚,亦有绣囊被褥,既然阿梧要留在阿母处,这些便都放这吧。”

贺兰敏蹙了蹙眉,须臾笑过,“那便放下吧。”

“阿母,天清气朗,妾陪您去院中散散步吧。”

贺兰敏本就有些意外她的入内,更意外她的话语,然撞上她眉宇怡然神色,流转目光,一时便也没有推拒,只对着阿梧道,“好好练字,祖母与你阿母出去走走。”

“有什么话,你便说吧。”二人穿过垂柳间,贺兰敏开口道。

“妾没什么要说的,不过是感谢阿母,抚养了阿梧这么些年。”谢琼琚抬手帮她拂开飘在肩头的碎花瓣。

“你竟有此心胸!”贺兰敏笑道,“原以为你会有所担忧!”

“阿母都有心胸容妾回来,妾有何好担忧的。”谢琼琚扶着贺兰敏慢慢走着,“话说回来,妾的儿子守在您身边,您的儿子守在妾身边,要么你我一同担忧,要么你我一同安心!”

“你——”贺兰敏一时语塞。

谢琼琚侧首迎上她目光,笑意愈盛,“只一处,妾要与您说明白,八月里郎君即将西征,这后院之中,还望您莫起事端,乱他心神!”

“你在警告我?”

“不!”谢琼琚摇首道,“妾只是告诉阿母,若郎君心神不宁,无法好好征伐,说不定妾便又将他引诱走了,去过青山绿水、您寻不到的逍遥日子。”

“谢氏女当不是这样的人。”贺兰敏笑道。

风过林梢,桃花瓣飘落更多。

“妾觉阿母亦不是不顾大局的人。”谢琼琚陪着笑,“前头阿梧原已经很愿意随他阿翁住到主殿来,这骤然反复,怕是有人专门挑拨刺激!这便不太好了,郎君昨个乍闻就又险些动怒。这便也算扰他心神。阿母当是了解自个孩儿的,他甚少心绪起伏!”

贺兰敏停下脚步,转过头细看谢琼琚。

“看来阿郎真的把你救活了,脑子转的可真快!”她长叹了一声,搭着谢琼琚的手继续沿花树满慢慢走着,“既然你说得明白,要从大局考虑,我便也直言了。”

谢琼琚拂开前头垂柳枝,认真听着。

“我为阿郎挑选了数位适龄的女郎,你掌掌眼,领去****。”

谢琼琚感受着再度投来的目光,“这……怕是让阿母失望了。郎君带我新生,是要与妾携手白头,不是让妾扮作贤良淑德的。”

“妾若领了这桩差事回去,郎君怕是得气死。”谢琼琚驻足,抽回手腕,“阿母亦不要操心这事了。”

“谢氏,你最好考虑清楚。”贺兰敏完全没有想到谢琼琚居然会推拒这事,推拒任何一个当家主母的本分。

明明她都退步,许她入门,当真是得寸进尺。

“此乃无德之举,你莫要他日后悔。”

“妾永不后悔!”谢琼琚回首,“即便因此,您要死扣吾儿握在手中,万般挑拨,妾也不后悔!妾与吾儿,来日漫漫,妾等得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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