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1 / 1)

◎有人抢走了皑皑。◎

谢琼瑛二次兵临并州城, 战绩尤胜当年,不仅再次占领上党郡,更是直接将吕辞母子控制在手。企图让丁朔不战而降。

奈何围困一月, 亦是将其母子绑于战车前威胁, 丁朔却始终没有投降之意。

谢琼瑛耐心甚好,至此僵持半月。直到七月下旬,方挟持吕辞母子,传令攻城。至八月中旬,原该是花好月圆, 然并州城中烽火狼烟,白骨垒起。

谢琼瑛除上党郡外,这一月,又下太原、西河、上郡这三郡。而丁朔集合五原、朔方、雁门、定襄、云中这剩余五郡之力,退守云中郡的云中城内,坚持抵御南进的强敌。

于西, 向贺兰敦镇守的凉州城再度求援,于东由幽州城部将暂且防守。而北面已退至大梁境, 再北便是匈奴地。

退无可退。

遂有座下幕僚提出,是否以财帛贿匈奴, 引其入内,使之与谢琼瑛两厢撕咬, 如此拖延时辰。

丁朔当即否决, “当年谢琼瑛欲夺大梁东部, 思己兵甲匮乏,望与高句丽联盟。乃为开门揖盗之举。我若眼下结匈奴, 与其何异?大梁境无道者乃庙堂帝君, 无辜者乃万千黎民。我守并州, 初乃为国镇边境,今乃为民守国土,断不能行此举,置生民而更艰!”

此语既出,北线便被切断,唯一期望的只剩西边凉州城能派来援兵。

丁朔于云中城城楼,举目四望。最后,目光却不自觉落在东处。

东去,守着幽州兵甲。再过去,便是她的幽州城。

自七月战事起,她便领幽州兵甲襄助。

彼时,他们在太原郡的并州刺史府中见过一面。和以往很多次一样,每逢战事,他们在开战谋局之初,自会聚首一回。

并无特殊,再寻常不过的战前各州将领汇首,连着诸人部将,少则也是一室近十数人,多则二三十人。

在不经意又或许是刻意的角落里,他们都注视过彼此,但却从未四目相视过。

但是丁朔总能感觉到在他低首推演沙盘图,或者侧身于墙图划管各地讲述计划时,有目光凝在他身上。

隐忍又热烈。

他从未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因为换她作汇报时,他也这样看过她。

于是,他便回望她。在她已经收回目光后,回以她永不知晓的一眼。

她是须眉中唯一的巾帼。

人如名,长缨在手,白袍银甲著身。

一如他当年初入幽州城,她随父亲迎。

白马之上,将将及笄的少女,挥鞭与他赛马。

那样桀骜闪耀。

十年,一如初见。

“我闻并州以养殖牛马得盛名,若我赢了,将你那牧场牛马予我如何?”

“姑娘输了呢?”

“你乃欲与我幽州联盟,我输了,便如你愿。”

两州联盟的大事,自不会凭少年人两张嘴便这般胡乱定下。

但赛马还是举行了。

公孙家的姑娘输了比赛。

丁家三郎却还是将自己名下私库中定襄郡的牧场赠与了她。

“输家受之有愧,我不要。”

“这会输了,下回再比,一辈子那样长。”乍听丁三郎就事论事,细辨皆是少年人满腔情意,,“此乃定礼,待择佳日再行聘礼。”

无人处,从来被哄捧长大的姑娘得寸进尺,“这样重的定礼,阿翁岂会随便交我手中,和没送一样。”说着,她扯下少年腰间玉佩,挑眉在手中把玩。

原本正不知该如何回应的郎君,一下舒缓了面色,话语又低又烫,“那你且藏好,别再被你阿翁看去了。”

城楼风起,暮色苍茫中,传来阵阵小调之音。

细听,是再熟悉不过的曲调。

青河草,思远道。

梦见我傍,又忽觉在他乡。

他乡异,不相见。

鸟知风起,似海水知天寒。

河下鲤鱼,云间尺素,

上言加餐食,下言长相忆。

……

这是边地一带的人人皆会的歌谣,是对离别之人的相思之意。多来吟唱之,也有琴瑟以奏的,但是以竹笙出音者,寥寥无几。

丁朔凝神细听,嘴角噙笑,眼中含泪。

是她在吹笙。

他们在这数年的战役中,从九皇河到虎牢关攻坚战,从虎牢关到上党郡的守卫战,除了战前聚首,私下从未见过面。便是战中阶段性加议会,都是她的部将代她出行。

但是,他总能听到她的竹笙声。

延兴二十一年,在辽东郡的春日会中,他受不住声响,月色离房,在她的庭院外徘徊。

她的竹笙在曲高处骤停,再未响起。

她音色断,他便驻足。

后来,她的贴身侍女出来合了院门。

一点声响回**在耳际,来回不绝,他终于踩上台阶。

一共就三个矮阶,他踩的每一步都鼓足了勇气,思之又思。

最后,他抬手扣上门锁。

想要和她说明一切。

滴漏声声,圈在手中的锁还未落下。

夜风拂面,吹来一丝凉意。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昔年场景,恩师遗命,临终所托,还有那一场救命之恩……

伸出的手颤了颤,欲要将已经放松的门锁扣得牢些。

却觉眼前一黯,再抬眸,是她外庭内院灯火俱熄。

他低眸自嘲,终究还是垂了手。

看铜锁朱门,夜色清寒,半晌转身离开。

后来,见面者寥寥,但是竹笙常在。

他不贪,闻之,她在她好。

平安,足矣。

丁朔下意识摸过空****地腰侧,定襄郡的牧场,公孙斐还了;然而他的那枚玉佩,她没有还来。

他盼着她归还,又希望她永不送回。

八月晚风将曲音一阵阵吹来,让他的一颗心在连番激战中得到片刻的抚慰和安宁。

似是知晓了她一直都在。

知晓她在战中平安。

然而,风未散,曲尤在。

丁朔两道浓烈山眉却紧紧蹙了起来。

这、曲音有异。

是同一支竹笙,但绝非那个人。

他能辨出她的气息,和节奏。

幽州兵甲守在镇守在西门和西南门,他终于没忍住,匆匆下城楼奔去。

竹笙在,而人不在,是他没法容忍的事。

*

谢琼瑛此战,图谋多时,内外接应,但到底远征而来,虽连番胜战,然思考粮草屯军等,到底不敢贸然挺进,只能步步为营。

索性,如今局势,西边贺兰敦的凉州兵甲虽有所援助,却都不是精锐,而守防的青州等四州,更是隔案观火,并无搭救之意。

故而,他可以安心休整,缓缓图之。

“你应了我的,不会伤我郎君性命。”营帐中,将孩子哄入睡的妇人回首过来,形容规整,衣衫整洁,除了容色有些憔悴,并无多少在阵前被缚的狼狈之态。

此人,正是吕辞。

“我要的是公孙缨的性命,要的是幽州城灭。”吕辞披上斗篷,遮面挡身走出营外,看如今脚下的并州土地,杏眸泛起怒意,“你此举到底何意?”

“幽州兵甲难道没有丧命的?公孙缨可是将主力精锐都推上来了。这不是你初时的计划吗?”谢琼瑛笑道,“你有本事弄来幽州城防图,我自然攻占幽州城。”

“你……”

“放心,我应你的事定会办到。只要丁刺史早早献降,长安城中自给他备好了高官俸禄。”

“已经快两月了,师兄他大抵是不会降了。”吕辞低喃道 。

当日她生父坐着并州谋士第一把交椅,收丁朔为关门弟子。除了他是上任刺史膝下最有出息的儿子,更因为他刚毅品性,仁德之心。

这些年过去,吕辞所想,自己加上一个孩子,当是可以撼动他誓守并州的心,他能为了她献降,一同去长安生活。

却不想……

吕辞伸手抚摸臂膀肩头,战场之上,他宁可一箭射杀她,也不愿被掣肘称降。

一时间,她不知该为父亲骄傲,还是该为自己悲哀。

十年了,她终究占不到他心里分毫。

也不是,她抚在肩头的手不曾松下。师兄的箭射偏了,他定是不舍得的。她如此安慰自己。

然而闭上眼,却清楚的看见,射箭的分明是卫恕。

师兄下的杀令,卫恕射偏了箭矢。

她只能安抚自己,是师兄命卫恕射偏的。

吕辞满眼幽怨地睁开眼,最近这两年,师兄对她愈发冷淡,莫说同榻,根本同一屋檐下都不再愿意。

他从睡书房,发展到睡营地,睡别郡。

甚至,延兴二十一年的中秋节后,竟开始提出与她和离。若非她百般以父之名相求,以死相逼,搏来他一分心软,如今她已经是个孤家寡人了。

“丁刺史纵使不降,并州城破之际,我亦会留他一命。”谢琼瑛被半面面具遮住的脸庞上情绪难辨,“不必太忧心。原都是按着你的意思行进的,届时混战中,我一样帮你除了公孙缨。如此,天高地远,唯有你们夫妻一双。”

“当真?”吕辞声色里透出一抹惊喜,“那你快些出兵,还这般拖着作甚!公孙缨,和她的兵甲不是都在吗?等等,杀她时且把我带上,我先救护她一番,受点伤,这样师兄才会更好地待我!”

“你快出兵啊!”吕辞回首营帐中的孩子,如此身在敌营中,面对如狼似虎的人,她终是心有怯怯。

忍不住催促!

谢琼瑛看着面前的女人,想到当年头一次与其合作,只因他胡乱说了句可为她除去公孙缨,她便将从丁朔处得来的关于谢琼琚下落的消息透漏给他。

从那时起,他便觉得这是一颗胆大又愚蠢的棋子,用来顺手。

于是,这会万般情绪化作一抹笑意,只温声道,“不会让你等太久。”

话是好听的话。

声音都是安慰的口吻。

然话落之后返身,是忍不住的蔑视与嘲笑。

且不论行军事。

他眼下怎能如此匆忙再战!

左右已经连下三郡,定陶王处可以有所交代。他且需等着长安继续增兵,放长线,钓大鱼,等贺兰泽和他的阿姊再无法安心避世,重新站到世人面前。

这两人,尤其是他的阿姊,除非是死在他面前,除非让他摸过她由温渐凉的身子,探过鹅羽不飘的鼻息,否则就凭两抔黄土孤坟,他是断然不会信她死去的消息。

何论,辽东郡贺兰敏处,当年更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地寻她儿子!

观眼下情形,当年的联盟早已不堪一击,即便贺兰泽归来,尚且需要游说各处重聚兵甲,届时他便可以趁此空隙夺回阿姊。

为此,他在辽东郡、凉州城、冀州处,凡是贺兰泽会出现的地方,皆伏了人手,一旦他二人出现,便直接举兵攻之。

毕竟,他合兵一处,便可直接以量取胜。

谢琼瑛如此盘算,故而眼下休养生息、守株待兔自是于他目前最有利的做法。

却不想,三日后,八月二十,护在云中城西的幽州兵甲,同就近的冀州兵甲合兵,行成一支一万人的军队,竟率先反攻与他。

彼时他分守在上党、西河、上郡这三郡的人手,各有一万,得到暗子消息,遂各抽五千聚拢而来,与太原郡的两万守军汇合,共计三万五,以逸待劳那一万不知死活的兵甲。

确实是不知死活。

八月二十二,西河军最先交上的火,然这只军队根本没有章法,没有策略,甚至不计战损,有的是一股亡命天涯,力战到底的念头,不过三个时辰,五千西河军便死伤过半,而该军队伤亡不过百数。

谢琼瑛顿生一股冷汗,立马调整方案,让各路兵甲避其锋芒,尽快汇集,又从太原处拨出一万人手接应。如此两万多兵甲,以二比一之优势,在太原郡西南方的的石子坡同幽冀联兵展开激战。

彼时,云中郡丁朔处守军四千,太原郡谢琼瑛处守军一万,故而谢琼瑛并未过于担忧,只又传令伏在中线上的两万兵甲,一万继续守护粮仓要塞,一万攻取云中郡,让其两头不相顾。

然而,石子坡的交战脱离了他的预设,对方人手少却是死战拼杀,分明领的死命。接近两万五的军队混战在其中,被狠狠咬住,根本抽脱不出来。

八月二十六,已是激战的第四天。

他在太原郡传令,原本攻取云中郡的一万兵甲,调转方向,直接前往石子坡以图一举歼灭。

却不想丁朔背水一盏,领三千精兵出云中城,一样的死战方式,在石子坡外三十里脱住了这一万兵甲。唯剩一千人手驻守云中城。

谢琼瑛此来,一则建功立业得天子信任,二来带回谢琼琚,未曾想过彻底鱼死网破。且让这数万精锐折在此处,就为区区一个并州,显然是不划算的。待回去也无法向天子交代。遂俨然想要收兵。

八月二十九,主帐中诸将往来商讨。

然还未得出一个结论,便又有快马报信,竟是他屯在子辰县的粮草全部被烧,当地所剩一万兵甲全军覆没。

贺兰泽会东线兵甲三万,踏过子辰县遍地尸骸,眼下正往太原郡而来。

至此,谢琼瑛回神。

这是一场调虎离山之计。

从冀幽一万兵甲合兵,领死战开始,便是有意设计。以此引他目光神思,容贺兰泽往来调兵;然后又釜底抽薪烧掉他后方粮草,断他生路。

“将人手撤回来,天明之际退出太原郡。”谢琼瑛当机立断,只入吕辞帐,轻妮抚幼童脑,笑意缓缓间喂食与他,遂将一物交于吕辞,与她话别。

最后留母子二人于营地,自己率领残部按照预备后路离开。

至此,并州城解危。

九月初三,丁朔开城门,迎贺兰泽大军入内。

设晚宴,一为接风,二为庆贺。

彼时,谢琼琚在下榻处,捧一盏已经凉透的茶水,已许久不说话。

这一路,近两月来,从隆守城到子辰县,从子辰县到如今的并州刺史府云中城内,她都随在贺兰泽身边,没有离开他半步。

凡他亲上战场的两次,一回来,她便剥干净他的衣衫查他是否受伤,是否瞒她。然后总是抓着他左臂不放。

至后来,看着东线之上,狼烟边地,血染黄土,在子辰县火烧粮草那夜,她开口道,“即是两军交战,若遇谢琼瑛,郎君不必因我而手下留情。在郎君和手足之间,妾选郎君。”

贺兰泽推门进来,便见她一副失神模样。

回想这数十日中忙碌,除了对他愈发关心,她并无其他异常。

便是连着他一直犹豫,该如何对待谢琼瑛,在两军最有可能交战的前夕,她都给了他确定的答案。

她说,在郎君和手足之间,妾选郎君。

只这一句话,打消了他全部的忐忑,和彷徨。

甚至有一刻,他想她是否恢复了记忆。

他渴望她恢复记忆,那是一个完整的她。

然而却又怕她恢复记忆,怕她再陷噩梦病症缠身,怕她依旧选择独行不要他。

这偷来的五年岁月,让他惶恐又眷恋。

让他不敢问一句,“你是否记起了全部,是否还愿意同行?”

“马上就晚膳了,还不更衣理妆?”他挑来衣衫,与她闲话家常,“今晚可能会晚些,入夜露重,穿这身厚些!”

“长意——”见人久不回应,贺兰泽微提声响。

谢琼琚终于回神,见他手中衣裳,“郎君做主就好!”

“你想什么呢?”贺兰泽拿过她手中茶盏,扶她去妆台坐下。

谢琼琚与镜中人接上眸光,想了想道,“郎君不觉得这并州城被攻占得离谱吗?”

“原是在想这个!”贺兰泽接过竹青奉上的热茶,将位置让给她帮谢琼琚梳妆,自个在一旁坐下,“昨个议论了一日,早早便提到了这点,乃刺史府中被伏了暗子,丁夫人数年前救回的一个婢女,偷盗了部分城防图,分了数份递出去。后来在里通外面的暗子,挟持丁夫人离去前露出了马脚,被捕获。只是逼供未几,就以齿中药服毒自尽了。”

“竟是这么回事!”谢琼琚自个理了理衣衫,嘀咕道,“纵是丁夫人的婢女,也不容易触及丁刺史的卷宗吧。”

她回首看了眼竹青,“你能看到郎君的书文卷宗吗?”

“我连郎君书房也进不去,若要进去还得打着夫人送膳送食的名号!”竹青调笑道。

贺兰泽勾起嘴角,却转瞬放平,起身道,“你是怀疑这刺史府中还有贼人未除?”

“当是无有了。”贺兰泽道,“丁三郎自己梳理过,能接触到他秘宗文书的,如今就那么几个心腹。那婢女既是暗子,想来自有手段。”

贺兰泽想了想道,“眼下关键时刻,战事未平,不过短暂的休整。我再与丁三郎说一声,加强这日晚宴的安全巡查,和膳食酒水,以防万一。”

丁朔闻贺兰泽之言,自不会搪塞,只派人往来巡查,至宴会之上,酒水膳食皆由银针,象牙箸,生人试菜,三道试毒程序,方入诸人口。

因是战后总结,幽州城且出了大力,这日公孙缨亦在席间。

觥筹交错间,皆论公事,不论私情。

然诸人间,尚有情意流转。

特别是吕辞,一边给儿子布菜,哄他用膳,一边抬眸无声观过神色如常的公孙缨,和眉目温和的丁朔。

他虽然没有看谁,只与同僚拱手饮酒,往来互敬,然眼中却泛起细小的温柔光亮,是相伴十年不可得。

今日亮起,却也不是因为她。

也算是为了她。

为了即将与她的和离。

八月二十九,他将她从战场上带回府中的当晚,便和她说明了一切。

往事没有提,只说想和离。

他说,“会保她下半生安稳和荣华,孩子他也不要,不会让他们母子分离。他就要,她交出他妻子的位置即可。”

她坐在床畔,看着熟睡的孩子,片刻颔首应他,“夫妻一场,容妾再做两日丁夫人,好歹过了给太孙殿下的接风宴。”

如此请求,他没有不肯的。

所以,这晚丁朔怀揣着年少初梦,即便不看心爱的姑娘,眼前也全是她一颦一笑。

吕辞给孩子喂完一盏汤,搂了搂他小小的身子,持壶起身,缓步至贺兰泽处,恭敬道,“妾敬殿下一杯酒,谢殿下救命之恩。”

说着,她倒酒于盏,先干为敬。然后拢在袖中的手,再次持壶倒酒,奉给贺兰泽。

这酒敬得说是突兀,却也合理。

并州之危,确实是贺兰泽所解。

但若说竟得自然,又有些唐突。

贺兰泽极少饮酒,在外赴宴更是滴酒不沾,往来诸人皆知。

便是此刻,丁朔为他准备的乃是桃浆。

“殿下不饮酒,辜负丁夫人好意了。”谢琼琚挪身过来,话语中几分疏懒,直白推拒。

她想的并不是这酒敬得自不自然。

而是易地而处,代入对方,她压根不会敬这盏酒。

一人的手足将自个掠了去,一人的夫君把自己救回来,勉强算恩仇相泯。然自己所成长之地,尚且因这人手足尸横遍野。

且不恨她便罢了,怎就还来向她夫君敬酒。

实在大度又委屈了自己。

她并不觉得,吕家女郎是这般明理之人。

“丁夫人,好意我们领了,这酒便不用了。”与其客套推诿,还容她有旁话,谢琼琚这会冷下的面色,直接将酒推到了没法喝的地步。

却到底念着丁三郎,还是给对方留了一分薄面,“妾以茶代酒,受夫人心意。”说着,她将面前茶盏饮干。

敬酒而被如此推拒,唯一保留面子的方式,便是自饮其酒,这本来也是敬酒之道。何论,对方还饮了一盏茶。

奈何,吕辞这会却僵在一处,惶惶方接酒盏,片刻道,“妾不胜酒力,实在不能饮了。还望夫人见谅。”

宴上有片刻的安静。

如此敬酒又拒酒,实在不算好看。

谢琼琚盯她半晌,也未再多言,正欲坐下,耳畔却闻另一个声音响起。

“殿下既不饮酒,夫人又受其心意。我们自不好再劝,多少话尽在酒中。”丁朔起身解围,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遂同贺兰泽两厢见过,盏底相看。

“师兄!”吕辞须臾间面色煞白,一把上去攥住他手腕,颤颤唤他。

“莫要这般……”丁朔蹙眉低叹,尚且觉得她还不肯放手,便是片刻前敬酒之举,于他眼中,她乃是在为因被动要与他和离而使小性。

他不愿节外生枝,想着再护她一回,全她面子,方为她饮酒。不想却让她平添误会!

“你累了且先回去,如此多人面前……”然,他话说一半,只觉心绞刺痛,一口血直喷出来,人亦委顿下去。

“将这药给贺兰泽用下,把我阿姐带出来,我便给解药救你儿子!”

“最直接的法子,当他毒发,诸人慌乱,你劫持了我阿姊便可。这两人,一人中毒,一人被困,顾忌他两性命,哪怕是众目睽睽下,你也能走出并州城。”

谢琼瑛的话回**在耳际。

可是现在要怎么办?

乱是一样的乱。

可是那对夫妻好好的。

偏她的儿子,她的师兄……

“殿下,殿下!姑娘!”贺兰泽本止住了场上情形,传人急唤医官,将谢琼琚护在了身后,忽闻声响,只蹙眉循声望去。

竟是席宴中将将离席,在偏殿陪皑皑休憩的竹青跌跌撞撞进来,“有人抢走了皑皑,皑皑被抢走了……”

贺兰泽奔出殿下,尚且看见远处屋檐拐角处一片衣角掠过,“关城门,传弓箭手!”

而殿内,吕辞四下扫去,是卫恕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本章歌谣改编自两汉的《饮马长城窟行》,非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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