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羞窘的模样,曹老太君兴致勃勃道:“哎哟,还脸红了,心里头多半藏了人,赶紧跟叔祖母说说,瞧上哪家的闺女了?”
赵玥不自在道:“叔祖母莫要瞎猜,没有的事。”
曹老太君不信,用过来人的语气道:“还不好意思了呢,你堂堂太子,若是相中哪家的闺女,还怕她不应?”
赵玥:“……”
曹老太君似想起了什么,忽地拍大腿,一本正经道:“可莫要学你祖父那混子,把侄儿家的媳妇抢进宫当小老婆,不干人事。”
赵玥默默地捂脸。
一旁的永宁长公主赵如意发话道:“我的好婶婶,你这是老糊涂了,提以前的陈年旧事作甚?”
曹老太君:“我这是提醒侄孙儿莫要学你爹无视伦理纲常,什么荒唐事都干。”
永宁长公主无语。
曹老太君看向赵玥道:“二郎啊,你祖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当年咱们大梁全靠他东征西讨方才有今日的国泰民安,就是那家伙一辈子像个老流氓,尽干些荒唐事,你打小由他教养,很有一番出息,以后可千万别把他的荒唐学了去。”
赵玥点头道:“叔祖母训导得是,侄孙都记下了。”
永宁不想听她揭武帝的短,岔开话题道:“听说平阳安排了婶婶最爱听的《琵琶记》,你老人家等会儿可千万别错过了。”
这个话题果然引起了曹老太君的兴致。
永宁连忙跟赵玥使眼色,他悄悄溜开了,怕老人家又缠着问东问西。
赵家皇族宗亲有好几房人,且人丁兴旺,聚到一起委实不少。
人们凑在一块儿唠家常。
先前曹老太君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曾令马皇后担忧过,因为武帝生平干的事真的一言难尽,赵玥小时候又放在他手里教养,就怕上梁不正下梁歪。
要说武帝原本是没有资格登上帝位的,当时惠文帝只生了三个女儿,没有男丁延续香火,于是在朝臣的提议下从赵家的另一房里精挑细选,相中了武帝,将其过继到惠文帝膝下抚育成人。
武帝性情狂妄不羁,且好战,又天资聪敏,登上帝位后东征西讨收回不少失地,可谓战功显赫。
他一生中经历过大大小小数十场战役,行事果决,雷厉风行。
这样一个好战不羁的人,你自然不能用常人的眼光去看待他,所以他才能干出抢侄媳妇进宫做小老婆的事。
不仅如此,他还能突破世俗眼光娶燕氏母子进宫,把当年的拖油瓶庆王改国姓赵,并屏弃血脉偏见,抬为亲王。
一个没有皇室血脉的外姓人,却有资格入皇室玉牒进族谱,此举可谓少之又少。
更有甚者,发现自己的两个儿子阻拦了他相中的继承人后,立马不留情面镇杀,手段极其辛辣残忍。
赵玥养在这样一个杀伐果断的祖父下,多少都会沾染上他的一些习性,所幸有陈平约束引导,要不然马皇后估计连觉都睡不着。
万幸的是目前看来赵玥并未长歪,至少表面上没长歪,至于骨子里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就不得而知了。
方才曹老太君的敲打也并非糊涂,就怕他跟他祖父一样是个狂人,无视伦理纲常。
这样的人是极其可怕的,更何况还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帝王。
庆幸的是目前赵玥还比较要脸,没把叔叔家的老婆抢进东宫当媳妇儿,要不然他爹铁定得被气死,连太上皇都不用做了。
一众人在玉琼园里热络笑谈,赵玥平时就不爱凑热闹,退到游廊那边躲清净,只不过目光偶尔会往某一处瞟。
那些妇人们扎堆凑在一起闲聊,个个花枝招展,摇着团扇笑意盈盈。
他的耳朵忒厉害,隐隐听到自家姑母约崔氏打叶子牌。
偷偷收回视线,赵玥心中又有些起伏不定,他曾让人暗暗查过兴安坊别院的情形。
若是一般女子,受到这等屈辱必定憔悴又心焦,偏偏崔氏一点都看不出沮丧情绪,整个人仿佛镀了金刚罩似的,百毒不侵。
上回她进宫来受自家老娘规劝,当时落落大方,不曾诉苦展露委屈,从头到尾都体体面面。
今日也是如此。
要知道当年她与庆王的婚嫁轰动一时,如今传出闹和离,自然少不了被非议,今儿春日宴就有不少妇人在背地里议论,他亦是知晓的。
想到这里,赵玥又鬼使神差地偷瞄了一眼那女郎,有些吃不准她跟庆王之间到底是何心思,毕竟像她那样的情形,和离确实是下下策。
就在他一门心思暗暗揣摩时,仆人前来通报,说宴席已经备好了。
人们三三两两陆续离去。
宴席男女分开用膳,女眷这边在如意馆,男宾则在牡丹台那边。
女宾有三桌,崔文熙这桌由平阳主持,另外两桌分别是永宁长公主和另一位辈分高些的宗妇主持。
宽大的长条形餐桌旁坐了十五人,平阳是主,坐在正上首,其余宾客则按左右品阶依次往后排,尊卑之分严明。
皇族宗亲多数都安排在另外两桌,这桌以世家公伯贵女为主,皆因平阳想替太子相看哪家的闺女能入得了眼。
庆王品阶高,崔文熙自然坐在宾客的第一位,她的对面则是宣国公府夫人。
平阳同她们寒暄了几句,侍女开始传菜,最先呈上来的是四道开胃冷盘,分别是卤鹅拼盘、凉拌蕨苔、木耳和什锦。
四道冷盘盛放在碧玉瓷碟里,摆放得精细,分量极少。
主人家动筷后宾客才会动筷,侍女替平阳布菜,她浅尝一口蕨苔,算是开动。
崔文熙知道她家庖厨的卤味做得极好,同对面的宣国公夫人柳氏推荐卤鹅拼盘里的鹅肝。
柳氏兴致勃勃尝了一片,觉得甚好,忍不住问起做法。
平阳耐心讲解一番,随后打趣道:“看来四皇婶对我家的里里外外都清楚得很。”
这话把众人逗笑了。
崔文熙笑盈盈道:“我就空着肚子等着你们家的主菜下酒。”
众人再次笑了起来,气氛被她搞得活跃了些。
方才贵女们都有些拘束,现在放开不少,陆续动筷尝桌上的冷盘菜肴。
平阳不动声色观察她们,时不时同妇人们打趣两句。
冷盘用过后,稍后主菜被呈了上来,分别是锅烧海参、清炖燕窝、佛跳墙和烧鹿筋。
同时呈上来的还有惠泉春酒。
不擅饮酒的则可尝桂花酿。
平阳擅酒,今日高兴,拉着崔文熙陪她喝两杯。
芳凌生怕自家主子空腹饮酒吃醉了,赶忙把拳头大的炖盅挪过来,里头盛着半盅清炖燕窝,让她先垫肚子。
清炖过的燕窝色泽清透,添入少许冰糖,其口感细腻爽滑,崔文熙用了几口。
她对锅烧海参更有兴致,芳凌替她夹到碗里。
平阳看向她道:“四皇婶定要尝尝惠泉春酒,你若吃醉了,下午便在这儿歇着也无妨。”
崔文熙回道:“平阳莫要想着灌我,待我用些热食垫肚子再与你碰两杯。”
大梁的女郎们豪爽,几乎个个都会吃点小酒,甚至还会猜拳哩。
惠泉酒由泉水和糯米酿造,色泽呈琥珀色,口感柔和,很受京中贵女们的喜爱,宣国公夫人柳氏同平阳饮了一杯。
崔文熙觉得锅烧海参肉质弹嫩,挺合她的胃口,又多用了一块。
盘里的佛跳墙她嫌太腻,没动。
芳凌给她夹了一块烧鹿筋,其口感柔韧,酱香味浓,她又接着用了两块才作罢。
平阳再次邀她吃酒,崔文熙这回没有推托,陪她抿了小口,琥珀色的酒液入喉,顿觉柔润甘爽。
人们在桌上享着美食,听着亭子里的女郎们奏乐,好不惬意。
平阳嫌喝寡酒不得劲儿,便命人设投壶游戏,每人都要投,投不中的则罚酒。
京中高门贵族盛行投壶、击鞠、射击、打叶子牌等娱乐,人人参与,乐趣性大增。
今儿崔文熙手气不行,被罚了好几杯。
芳凌担心她喝醉了,劝了几句,她丝毫未放到心上,而是兴致勃勃同她们玩乐。
平阳见状,倒是很能体会她的心情,同芳凌道:“且让她玩着罢,估计是那些日心里头不痛快,早就憋坏了。”
芳凌欲言又止。
仔细想想那些日崔文熙不哭不闹的,哪怕心里头再不痛快都未曾发泄过分毫,今日喝了些酒,倒是彻底放开了。
哪曾想,平日里温婉端方的人,竟然也会借着酒劲亮出锋利獠牙,以绝对强势的姿态把庆王打压得满地找牙。
赵玥那祸包,功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