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法与那女郎对视,因为心中有鬼。
双方在长廊上碰头,赵玥目不斜视行礼,崔文熙还礼,平阳说道:“今日二郎来得早,临走前阿娘可曾对你叮嘱过什么?”
赵玥抿嘴笑,颇有几分腼腆,“没说什么。”
平阳指了指他,小声道:“方才我同四皇婶议了议,都觉得忠毅伯府家的周三娘很是不错。”
赵玥斜睨了崔文熙一眼,阴阳怪气道:“倒是有劳四皇婶费心了。”
崔文熙拿出长辈的做派,应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殿下这个年岁也该婚配了。”
赵玥没有吭声。
也在这时,一婢女过来说庆王寻庆王妃过去。
崔文熙同二人道别,由芳凌搀扶着离开。
赵玥用余光偷瞄那道走远的背影,半透的纱衣把柔润肩膀遮掩,颈脖纤细修长,婀娜身段儿风姿绰约,总忍不住想多瞧两眼。
平阳拿扇柄戳了戳他,问:“二郎一路进来,可有瞧得上眼的女郎?”
赵玥唇角微弯,随口敷衍道:“有。”
平阳来了兴致,暗搓搓问:“哪家的?”
赵玥回道:“不告诉你。”
平阳佯怒地拍了他一下,“淘气。”
姐弟二人朝玉琼园去了,另一边的崔文熙则惹了不少窥探的视线。
她的个头比多数女郎都要高挑,气质又养得好,符合主流审美,光站在那儿就有不可亵渎的正宫气场,哪怕你不是第一眼瞧见她,却总会不由自主被她通身的婉约贵气吸引。
路上碰到熟悉的妇人向她行福身礼,崔文熙颔首,偶尔也会搭几句家常。
一些年轻稚嫩的小娘子忍不住偷偷看她,也有悄声议论她的。
崔文熙选择无视。
芳凌心里头不痛快,板着棺材脸小声道:“背地里不知多少长舌妇嚼舌根,奴婢恨不得撕烂她们的嘴。”
崔文熙挑眉,自嘲道:“兴许全京城的市井都在议论这茬儿,可够得你去撕了。”
芳凌:“……”
有时候她不得不佩服她的心态,真是稳如老狗。
这不,她们的斜对面就有两名女郎在悄声热议,身着粉色春装的妇人用团扇遮脸,“瞧瞧,庆王妃过来了。”
同伴压低声音,“勿要多嘴,恐叫人非议。”
粉装妇人:“又不是只有我们在议。”顿了顿,“听说宫里头的皇后都出言劝过。”
二人窃窃私语,崔文熙的视线朝她们瞟了去,同芳凌道:“去跟庆王说,我身子乏要歇会儿,就不过去了。”
芳凌应声是。
府里的婢女把崔文熙引到客房小憩,另一边的庆王过来寻她。
崔文熙半坐半躺在美人榻上,隔着翠罗纱帐,精致的熏炉里弥漫着浅淡的丁香气息,院子里幽静,没什么人来往,是平阳专门给她备来躲清净的。
不一会儿赵承延过来,纱帐遮挡了里头的美人儿,只瞧见她慢条斯理地摇团扇,姿态慵懒,极具**风情。
赵承延撩起纱帐走入进去,说道:“怎么躲这儿来了?”
崔文熙冷哼一声,娇嗔道:“托四郎的福,外头处处都在说我崔氏不识好歹,光那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人。”
赵承延抿嘴笑,自顾坐到美人榻前,暧昧地伸手捉住了她的脚踝,“可算替我说了句公道话,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这话崔文熙不爱听,拿扇柄戳他,“你大老远给我戴了顶绿帽子回来,合着不是欺负我?”
赵承延任由她戳,把她当成小孩儿哄,“你若生气了,怎么着都行,只要不提和离,我皆纵着你。”
崔文熙被气笑了,嫌弃道:“说得我崔氏像离不了男人似的。”
赵承延指着外头,“你自个儿听听,公道自在人心,若这事错在我,她们岂不得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崔文熙没有答话,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这也许就是时代赋予女人的悲哀。
哪怕她与那些女郎同为女性,遗憾的是她们无法与她共鸣,也无法理解她内心的渴求。
亦或许,她们都要比她更通透聪明一些,知道什么时候低头去选择对自己有利的路走,毕竟对于大多数女郎来说,能稳坐主母位置就已经算成功了。
这是时代的局限造就了她们的眼界。
而她崔文熙,便是不符合主流价值观的异类。
无法与赵承延说清楚,她索性懒得搭理了。
也在这时,家奴来报,说曹老太君进府来了。
曹老太君近八十的人,身子骨却硬朗,是庆王的婶婶。
皇族宗亲上头跟武帝那一辈的长辈就只有曹老太君还活着,今儿老太君来凑热闹,他们这些小辈儿的自然要去作陪。
崔文熙下榻穿绣鞋,芳凌进屋替她整理衣冠。
赵承延站在一旁看自己的女人,不得不承认她当真当得起京中贵女的典范,明明不是拔尖儿的美貌,却处处妥帖,□□质仪态就能碾压下不少女郎,就是脾性傲了些。
整理妥当后,见他盯着自己瞧,崔文熙没好气问:“你瞧什么?”
赵承延不羁道:“自个儿的女人,怎么就不能瞧了?”
崔文熙故意恶心他道:“什么时候我得去别院瞧瞧四郎养的小妮子,到底是何种姿色勾得你不惜与我闹翻也要带她回京来。”
此话一出,赵承延皱眉道:“一个乡野女罢了,你同她计较作甚?”
崔文熙笑了起来,娇媚道:“啧啧,害怕我去找茬让她日子不好过了?”
赵承延警惕道:“我们元娘娇贵着呢,岂可与那等粗人相提并论。”
崔文熙冷哼,“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口口声声同我说去母留子,乡野粗婢,私下里不知护成什么样了。”
赵承延笑着讨好,“元娘这是吃醋了?”
崔文熙哼了一声,看着他那张讨好的脸,脑中冷不防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来,或许她可以在雁兰身上使手段,看她有没有上进心。
如果那女郎想入庆王府谋前程,必然得过她崔氏这关。
这是一条另辟蹊径的和离路。
只要雁兰有上进心,那她崔文熙完全可以把她当成助攻,利用她从中作梗拆散自己与庆王之间的婚姻,迫使庆王选择和离。
想到这里,崔文熙心中愉悦,不由得唇角微弯,觉得她简直是个小聪明。
察觉到她在笑,赵承延好奇问:“元娘在笑什么?”
崔文熙愉悦地掐了一把他的脸儿,美滋滋道:“不告诉你。”
赵承延扶着她的腰身出去,崔文熙偷偷地瞄一眼身边的男人,心态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起先她思维局限,总是苦恼他不放手,现在看来她得把心思放到别院才对。
那雁兰才进京就知道挑起他们夫妻内耗,可见是个有手腕的人,这样的人就该好好利用起来才对。
夫妻抵达玉琼园,里头已经聚集了不少宗族亲眷。
曹老太君坐在太师椅上,穿了一身体面的黛蓝衣袍,慈眉善目的脸上写满了高兴。
老人家性格好,颇讨人喜欢,耳不聋眼不花,笑着接受小辈们的问安。
在赵玥行礼时,她朝他招手,他规规矩矩走上前。
曹老太君拉过他的手,用长辈关爱小辈的语气暗搓搓问道:“今日这春日宴来了不少小娘子,二郎觉着你长姐可把宴请办得好?”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赵玥也笑道:“叔祖母,你平日也得多出来同我们这些小辈的热闹热闹,这样才越活越年轻。”
曹老太君被哄开心了,摸自己的脸臭美道:“我才十八呢!”
众人再次被她逗乐了。
看到庆王夫妇过来问安时,赵玥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到赵承延的手上,那只手揽住了崔文熙的腰身。
那个举动是充满着占有欲的。
赵玥唤了一声四皇叔,夫妻二人上前向曹老太君行礼,老人家看向崔文熙,说道:“老四家的过来。”
崔文熙笑着走上前,赵玥退后让了些。
曹老太君同崔文熙小声道:“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好好的日子闹什么和离,短短数十载一眨眼就过去了。”
崔文熙道了声是。
一旁的赵玥不爱听这话,忍不住凑到曹老太君耳边调侃道:“叔祖母,你可莫要跟我阿娘一样八卦碎嘴,今儿春日宴大家都高兴,咱们说点高兴的。”
曹老太君愣了愣,反应慢了半晌才道:“对对对,咱们说点高兴的。”顿了顿,“二郎可有瞧上哪家的闺女,叔祖母替你做媒。”
赵玥:“……”
崔文熙也看向他。
那家伙被两双眼睛好奇盯着,少许绯色不自然地爬到了耳根子上,一点点地蔓延到白净的脸庞上,添了几分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