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并没有凉快多久,乌云来得快去得也快,大地间依然是一片盛夏景象。
现在正值暑假,村里人带孩子又多半是放养,村尾的这处山涧河滩就是不少小孩子的消暑乐园,大人也没怎么管,毕竟这地方水浅沟缓的,溪里的水连脚脖子都没不过,流得还慢,大人们也是从小就在这边玩,这么多年早就有了经验,知道只要天气好根本不用担心出事,如果看到变天,马上把孩子叫回来也来得及。
而最近晴空万里的,好多天没下过雨了,自然没什么要紧。
但是姜霍知道,7月18号这天下午,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水会从上游突然漫灌下来,他当时正好就在这河滩附近,虽然勉强救下了三两个孩子,但是自己,以及其他五六个孩子,全被强大的水流一口气卷裹到了下游的拦水坝那边,再没有起来。
到底是在网络世界见过世面的人,宋轻予一看到眼前的景象,又想起那些对溺水事件的告诫,她瞬间就反应过来:“你上次就是在这出的事?”
姜霍看一眼溪流的上游方向:“可能是因为前几天那场大雨,在上游形成了一个大家没发现的堰塞湖,前两天我请村里的阿伯去找过,可惜什么都没找到。”
这一带是山区,峡多谷深,山林岩壁又十分陡峭,并不容易查探。
偏偏这又是一段以前从来没有出过事故的水域,在事情发生之前,姜霍也试图和村里的大人说过,这种河滩不安全,不适合小孩嬉戏,可惜并没什么人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想玩就玩呗,毕竟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事,总不至于被自家给摊上吧——这是绝大多数人都会有的侥幸心理。
“洪灾应该是发生在上午11点,离现在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姜霍看了一眼手表,“帮我个忙,一起把这些孩子提前带走,免得出事。”
要不然,这个安静平和的小村子,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被笼罩在沉重的死亡阴影里,无法解脱。
姜霍站在壕沟旁边,沉着脸看着那群正在水中嬉戏的熊孩子们。
现在时间还早,水也凉,在河滩里玩的只有三四个孩子,不过等一会儿,又会有一波孩子聚拢过来,在水里各种打滚捉鱼,按照惯例,他们一直要玩到正午时分大人扯开嗓门喊着回家吃饭,才会不情不愿的散去。
姜霍沉着脸站在那里,拿出了身为1班班长的威严,看了一眼早早过来的几个孩子:“这里有危险,你们现在不能在这里玩,快点回去。”
……
山林里蝉鸣愈躁,溪涧的孩子该怎么玩还怎么玩,理都没理那个奇怪的大人。
山林里的野孩子大人都不怕,一个不怎么见过面的大哥哥说的话,又能有什么威信?
宋轻予:“……这就是你想的主意?”
姜霍转头看着她:“那怎么办?要不把他们直接抓上来?或者请村长过来?”
抓是肯定抓不到的,山里的野孩子灵活得像条泥鳅,而且逆反心还重,你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反而越会去做。
至于村长,先不说请不请得动,就算村长来了,难不成这群熊孩子就真能乖乖听话?
反正宋轻予是一点都不相信的。
宋轻予叹口气,觉得发小刚在自己心目中建立的威武英明的形象瞬间垮塌殆尽:“算了,这事我来想办法,你先在这边看着,我回去一趟。”
姜霍看着溪水里那些直接拿屁股蛋子对着他的孩子,脸上划过一丝无措。
确实,其他事情都好办,但他对小孩子,那真是一点办法没有,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打交道。
又过了20来分钟,宋轻予背着一个挺大的包,打着伞重新过来了,边上还跟着一脸好奇的姜半夏。
“小鱼姐姐,咱们今天是准备到这边来野餐吗?”她问。
“差不多,不过比野餐还要好玩,”宋轻予嫌弃的看了一眼还立在旁边,跟电线杆子一样的姜霍,“你堂哥最近感觉自己童年生活过于缺乏,所以想好好弥补一下,顺便跟村里的孩子交交朋友,所以想请你帮帮忙。”
姜半夏:……啥?
宋轻予也不多话,她先观察了一遍周围的环境,找到一处有树荫的高地,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野餐垫,铺在树荫底下,又像变戏法一样从包里拿出了一堆零食,一样一样铺在野餐垫上,看起来琳琅满目,十分诱人。
她顺便还拿了一包香脆面给姜半夏,那一阵阵咔滋咔滋的响声,伴随着调料包的香味,瞬间传出去很远。
溪里那几个孩子原本对姜霍的话置若罔闻,可不知怎么就好像全闻到了零食的香味,一个个水都忘记耍了,眼巴巴的往野餐垫的方向看,眼睛都恨不得直接粘上来。
宋轻予对其中一个小孩儿招招手,那孩子就瞬间飞奔了过来,一句多话都不用说。
宋轻予甚至还有空得意的朝着姜霍挑了挑眉毛。
姜霍面无表情的蹲下来,继续帮宋轻予整理包里的零食,还有各种小玩具。
这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可真是多,而且看起来全是小孩最喜欢的那种,五颜六色还加了一堆香精色素。
这其实多亏了她妈有先见之明,反正有车,直接给女儿装了一大堆各种各样的零食和小玩具,零食是让宋轻予打发时间的,至于那些玩具,本来就是拿来哄村里小孩的。
现在可不正好全用上了。
“想不想做个游戏?”宋轻予问那个小孩。
小孩大概六七岁年纪,脸上晒得乌漆抹黑,眼睛却很亮,一根手指头一直含在嘴里,也不说话,眼睛就一直望着那堆零食。
“游戏赢了有奖励,你到时候就可以从这里面随便挑。”宋轻予**道。
没想到这个小孩子还挺机灵,虽然被零食馋得不行,依然保持了基本的警惕性:“你是不是我爸说的那种拐子?会把我拐去砍手砍脚的坏人?”
宋轻予微微抬高了脑袋,一脸震惊:“人贩子能有我这么漂亮?再说了,你不认识我总认识半夏姐姐吧?还有半夏的堂哥姜霍,他们都是村里人,怎么会是拐子?”
小孩深沉的皱了皱眉头,终于被说服了,很轻易就被这个漂亮姐姐说服了。@无限好文,尽在
然后,他彻底抛掉了戒心,就像一只快活小狗一样扑到宋轻予面前:“那漂亮姐姐你快说,游戏要怎么玩?我肯定能得第1名!”
“那你要先把其他人都叫过来,只要还有人在溪水里玩,这游戏就不能开始。”宋轻予说。
两分钟后,所有孩子都从溪里上来了,围拢在野餐垫面前,变成了一群快乐小狗。
宋轻予首先一人发了几颗糖当做甜头,然后庄重而神秘的宣布游戏规则:从现在开始,他们就是守护溪边宝藏的勇敢卫士,要遵循的规则只有两条:第一,谁都不能靠近小溪,只要靠近就算输了,第二就是要抓住所有试图靠近小溪的盗贼,如果有人进了小溪,他们的守护任务就算失败,不但宝藏没了,零食当然也都没了。
至于抓到的小孩算是他们的俘虏,每抓一个过来,就能得到一个独享的小玩具,这属于对勇敢卫士的贡献奖。
这种追追打打的攻守游戏本来也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最喜欢玩的,现在不但有游戏玩,还能赚好吃的零食和五花八门的玩具,村里的孩子野是野惯了,可哪见过这种套路,当下热血沸腾,个个挺胸抬头,对这个漂亮姐姐保证肯定能完成任务,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宝藏小偷!
“我首先说明哦,从这里到那里,”宋轻予指着一片大大的河滩,“都是属于宝藏禁地,不管谁进去都算犯规,是要扣零食的,大家记住了没?”
三四个六七八岁的小孩笔直挺立,轰然应诺,那模样仿佛已经直接进入状态,成为了勇敢的宝藏卫士,在他们面前,谁都别想轻易通过。
“行吧,那你们先去巡逻吧,巡逻累了可以轮流到这边来休息一会儿,有饮料喝,还能用零食补充你们的守卫能量。”宋轻予现在坐在一棵阴凉的大树底下,继续支着阳伞,前面放着那个堆满了零食的野餐垫,看起来简直就像坐拥着财宝的公主,准备随时犒劳她忠诚的护卫。
然后,这群快乐小狗就撒欢一样的冲了出去,守在宋轻予划定的警戒线边上,满心期待着猎物上钩,能把人逮了去换玩具。
过了一阵,村子方向又来了两三个年纪稍小一点的小孩,看着这几个人鹰隼一样在河滩边巡逻,却不下水,还在纳闷呢,就被宝藏护卫一拥而上,直接押送到了漂亮姐姐面前,然后各自选了一个玩具,又欢天喜地的跑回去,继续蹲着去了。
至于对新来的小孩,那当然也是类似的套路:洗脑,发甜头,然后委以重任,成为公主新的爪牙,继续给她抓自动送上门的小奴隶,反正一个都别想靠近溪边。
偶尔还有一两个年纪稍微大的孩子,虽然对幼稚的追逐游戏不大感兴趣,对零食却都有相同的爱好,姜半夏招招手就把他们都叫过来了,给那群小屁孩儿当裁判官,也有零食奖励。
该奖的奖,该罚的罚,还有用几包干脆面就能轻轻松松雇过来的廉价监工,这么一通来来回回的操作,如今的宝藏卫士已经发展到了七八个人,个个兵强马壮,战意惊人,而在不远处那棵阴凉大树底下,宋公主吹着山风,随手一指那是指哪打哪,潇洒得不得了。
至于河滩,那当然是彻底成为了禁地,一只蚊子都别想飞过去。
别说姜半夏了,就连姜霍都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感叹:“你这要是生在古代,怕都能成为半个军事专家了。”
至少训孩子这一手,那真是叫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宋轻予瞟了一眼手上的腕表:“时间差不多了,老呆在那附近还是有危险,正好把他们都收拢过来发奖励,你去附近盯一下,可别在这最关键的时候,出现什么漏网之鱼。”
就算现在小孩子听指挥,始终没有越过宋轻予指定的区域,但河谷那边毕竟危险,还是远远避开比较好。
只见宋公主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哨,轻轻一吹,高亢的声音瞬间把这群小孩的注意力都聚拢过来:“我勇敢的卫士们,你们已经证明了你们英勇作战的勇气和能力,现在过来领取属于你们的奖励吧!”
小孩们一阵欢呼雀跃,全都向高地上那棵大树底下涌了过来。
姜霍好笑的看了一眼树底下那个洋洋得意的孩子王,又重新调转回视线,看了一眼山谷深处。
距离危险发生大概只有5分钟了,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应该就不会再有人出事了。
姜霍刚松了一口气,就看见一个三岁不到,走路还有些跌跌撞撞的娃儿,竟然突兀的出现在了河滩对面。
那是村里王家唯一的小孙子,诨名狗蛋儿,年纪虽然小,走路还容易摔跤,可要疯跑起来那也一样像是一匹脱了缰的马,野起来根本控制不住。
那小孩好像完全没注意到高地上的分赃大会,眼睛只盯着冰凉的溪水一阵笑,什么都不管,就准备往溪水里扑腾,再好好打个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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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候,上游忽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响声,原本清凌的溪水肉眼可见的变得浑浊不堪,流速也瞬间加大。
三四岁的孩子虽然懵懂,其实也大概能分辨危险和安全,看到水的颜色不对他就想往岸上退,结果一不小心摔倒在地,直接哇哇的哭了起来。
姜霍也没多想,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带着这孩子往河滩对岸相对安全的地方冲。
宋轻予这时候嘴里还叼着口哨,一边时不时吹着哨子,一边当个公正的裁判官,给这群猴急的小家伙分零食和玩具,就在这时候,她也听见了从上游传来的巨大响声,抬头一看,却看见越滚越急的洪水中间,姜霍竟然夹着一个孩子在往另一边的岸上挣扎。
宋轻予嘴里含的哨子瞬间就掉了,一下站起身,其他人看着面前突然变得残暴无比的洪水,也瞬间都吓傻了,甚至还有几个孩子当场就哭出了声。
在自然伟力面前,人类永远显得如此渺小,甚至没有丁点反抗之力。
就在顷刻间,从山上涌下来的洪水流量和流速都再次变强,势不可挡的水流从溪谷中间又弥漫到了河滩两岸,极速翻滚的白色浪花就像一把大扫帚,直接把河滩两岸那些枯木碎石一股脑的都扫走了。
要是这时候有人站在那里,也一样逃脱不了。
宋轻予再去看姜霍,却已经连人影子都找不到了,混浊的洪水成了现场唯一的主角,除此以外,尽为蝼蚁。
宋轻予瞬间眼前一阵发黑,站都站不住。
为什么,明明都做到这一步了,怎么还是没防住?甚至自私一点想,姜霍这个蠢蛋,就算救人,也应该先保着自己的命啊,别人家的孩子死了,孩子的亲人会伤心,可姜霍要是没了,难不成他家里人就受得住?
蠢货,笨蛋,没脑子的王八蛋!要是这家伙站在面前,宋轻予非指着这人的脑仁子,把他狠狠骂一通。
就算在姜叔叔霍阿姨那里再受宠,可她毕竟不是两个人的亲生孩子,比如上一回,两个人不就黯然离开,后来10多年了,都再没和她见过一面。
还有现在正躺在医院里的老太太,本来就是因为脑梗住的院,要是知道自己的外孙出事,哪还能有活路?
还学神呢,脑子就是废铁做的,一点不管用!
宋轻予眼睛一阵阵的发酸发胀,鼻子也酸溜溜的特别难受,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又有过敏反应了,这也都是被那没脑子的家伙给害的!
这时候,姜半夏紧紧的抱着宋轻予的手:“小鱼姐姐,怎么办啊!怎么突然有这么大的水!堂哥呢,他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宋轻予这时候才从那股愤怒又难过的情绪里勉强抽出来,用力抽了一下鼻子,可说出来的声音还是带着嘶哑:“你们先去村里喊大人马上过来救人,我现在先顺着河道找一找,说不定还有机会找到人。”
水势很大,水流也非常湍急,但保不齐姜霍那家伙有希望被甩到岸边上呢?宋轻予记得这家伙水性还挺好的,再加上有准备,应该不至于这么简单就完蛋。
要是被她找到了,宋轻予保证,自己绝对要提着姜霍的领口,然后把他狠狠的揍一顿!
扑面的水气带着浓浓的泥腥味儿,树叶子飘到水里都浮不起来,被一个又一个细小的漩涡卷进水下,又在远处忽然冒出来,看起来凶险万分。
宋轻予记得刚才最后一次瞧见姜霍的时候,他已经快要靠近河对岸了,自然第一时间的往对岸去找,但这时候,她只看得到一片郁郁葱葱的乱草丛,哪有什么活人的迹象。
她也没放弃,开始慢慢往下游走,一边走一边喊发小的名字,可惜除了旁边轰鸣的水声,什么回应都没有。
就这么走了几分钟,对岸忽然有了动静,宋轻予刚激动起来,下一秒却看清楚对岸是个50来岁的妇人,带着遮阳的斗笠,似乎也在寻找什么人。
可惜中间水声实在太大,两个人根本听不到对方的话,只能焦灼的对望一眼,又继续往下走。
忽然,宋轻予的脚步停了下来,对面那个妇人却直接冲向了躺在岸边的那个人。
宋轻予一眼就能认出,那个还有着少年体型的瘦高个儿就是自己的发小,但是现在,两个人中间隔着一条奔腾的河流,对方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她却连过都过不去。
宋轻予感觉自己呼吸都停滞了,又特别想冲过去,把这家伙直接揍醒——但是又不敢。
姜霍的身边还坐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孩,全身也是湿漉漉的,看着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哭得很厉害,那个妇人冲过去抱住小孩,也忍不住跟着一阵大哭,却把宋轻予急得急跳脚,对着那妇人一阵比划,喊了老半天,那妇人才终于反应过来,去看姜霍的情况。
还好她似乎是懂一点急救常识,先是把姜霍翻了过来,清理口鼻间的污物,然后又在他背上用力拍了几下,就看见一股污水从姜霍的口鼻之间喷了出来,然后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看到这一幕,宋轻予悬在半空的心才终于微微放下了一点,毕竟要万一需要做人工呼吸,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还真不一定有办法让那妇人学会。
这时候,村里的人也终于赶了过来,看到暂时无法过人的湍急水流,只能绕了一段距离,从下游一座桥过去,又耽误了一二十分钟。
姜霍还半躺在地上,看起来脸色极白,人也很虚弱,可等宋轻予终于赶到姜霍面前的时候,她怎么都没想到,这家伙对着自己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的伞呢?”
宋轻予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小阳伞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给弄丢了,就算现在天色转阴,树荫也浓密,她还是感觉到自己的皮肤有一阵微微的灼烧感。
宋轻予苦笑出声,但是更想做的,还是狠狠的给地上这家伙一锤。
姜霍半躺在地上,却露出了一口大白牙,对着自己傻乎乎的笑。
笑什么笑,真是看着就来气!
可惜她揍人的愿望到底没实现,村里人已经赶忙把姜霍还有那个孩子送回了村里,村里唯一的赤脚医生姜老太爷发现竟然是孙子溺了水,也不敢大意,又找了一辆拖拉机,把几个人吭哧吭哧的送到了镇上条件更好的卫生所。
很不幸,宋轻予也跟着一起进了卫生所——因为她的日光性荨麻疹又发作了。
这次比上次的症状稍微轻点,没有出现呼吸急促甚至窒息,但是脸上胳膊上大片大片的红肿却让宋轻予受足了罪,挠又不敢挠,生怕破相,但是那股钻心的痒,她可真是受够了!
宋轻予毫不犹豫把这次的锅全盖在了姜霍头上,要不是这家伙,自己至于受这个罪?
宋轻予大把大把的往身上涂着舒敏止痒的药膏,一边狠狠瞪着正站在自己旁边讪笑的姜霍。
这家伙的情况比自己可好多了,刚才经过医生的检查,只是简单的清理了一下口鼻,就说问题不大,院都不用住。
至于那小孩,连水都没呛到几口,除了受到一点惊吓,也一点事情都没有。
之前这孩子之所以突然出现在小溪对岸,是跟家里的老人去对面的菜地里摘菜,结果因为太闹腾,孩子奶奶就让他先去玩水,等会儿菜摘好了再一起回家。
谁想到不过几分钟,竟然会出这种事,要是孩子真的被冲走,那他们家直接散了都不一定。
没多久前,孩子的父母还特地带着孩子过来,对着姜霍重重磕了几个响头,甚至想让那小男孩认姜霍做干爹,还是姜霍坚持自己都没成年,无论如何都不能认这个干儿子,这件事才勉强作罢。
孩子已经出院了,姜霍换了脏衣服,又重新变成了一个英俊的精神小伙,结果绕了一圈,自己倒成为那个受伤最重的人!
宋轻予现在还打着吊水,身上涂着一层厚厚的白药膏,皮肤上的痒却依然一阵一阵的往她的心底挠,她不由越想越气,恨不得在姜霍的身上也狠狠的挠一爪子。
当然,她也不是一个完全不讲道理的人,姜霍刚才毕竟也是救了人,直接痛骂或者痛打一顿都不可取——虽然她真的很想这么做,但是做姐姐的,该训弟弟的时候还是得训,免得他下次再冒失的充英雄,可就没有今天这样的好运气了。
姜霍倒是始终低眉顺眼的,对宋轻予的每一句训斥都乖乖接受,至于说到为什么突然傻傻的冲出去救人,他一脸无辜的挠头:“我也不是故意的,当时真的什么都没想,下意识就冲了出去。”
其实在事情发生之前,姜霍已经想好了,救人归救人,但这次无论如何自己不能再出事,要不然,对家里人的打击就太大了。
可真临到关头,又哪里能想起那么多呢,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抱着那小孩,都冲到河滩中间了。
所以对宋轻予每一句骂他的话,他也只能乖乖点头,表示下次再也不会这么轻率鲁莽,让自己置身于危机之中了,态度之陈恳,挨骂之心甘情愿,简直就是前所未见。
没想到发小表现得这么配合,反而让宋轻予都没什么发挥余地了。
结果反而更气了!
宋轻予在这里教训不懂事弟弟,老张那边,正摩挲着电话,考虑要怎么跟两边孩子的家长讨论这个早恋问题。
姜霍这孩子吧那是处处都优秀,而且说不定明年就能直接进大学,所以这事儿就算跟他家里反应,他的家长估计也不会太当一回事儿——毕竟反正也不用担心影响学习了,好像确实也没必要太多操心。
再说了,早恋这种事情,对女生的负面影响永远比男生更大。
宋轻予这孩子他还是挺欣赏的,毕竟这种乖巧又上进,靠着自己的努力一路逆袭的学生,又有几个老师能不喜欢?老张最担心的就是这孩子要是因为早恋影响学习,结果把前途都给耽误了,那就实在太可惜了。
所以思来想去,老张还是决定先给宋轻予的父母打个电话,交流交流情况。
不过这宋轻予的父母好像是个大忙人,打了好几回电话都没找着人,要么干脆没人接,要么说是出去了,好容易联系上,那边的声音还是风风火火的,好像一刻都得不了闲。
然后老张就拐弯抹角,十分含糊的,把宋轻予可能在学校早恋的事情向她的家长反映了一下。
可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我女儿终于谈恋爱了?是和哪个小伙子?”其实郭妍还想问对方帅不帅,但是在话脱口的那一刻终于想起,电话那头好像是女儿的班主任,也不好太放肆。
可即便如此,老张还是因为家长过于欢腾的语气,略微的梗了梗。
停了一秒钟,他才迟疑的说:“那孩子您也认识,叫姜霍,我听说他们是从小在一个大院里长大的……”
老张话还没说完,郭妍就忍不住发出了十分豪爽的笑容:“姜霍那孩子?那绝对不可能,他们俩确实从小就关系好,又是一起长大的,确实也难免引起老师您的怀疑,说实话我有时候觉得姜霍这孩子其实做女婿也不错,可惜他们一直是当兄妹处的,真的没什么。”
这话要是被宋轻予听见,大概会第一时间纠正她妈:不对,他们明明是当姐弟处的。
反正不管是兄妹还是姐弟,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要是这两个孩子有什么暧昧,郭妍敢把头割下来给老师当球踢。
老张神情恍惚的挂下电话,唯一的感觉是:这家长心也太大了,而且动不动割脑袋断腿的,实在有点吓人。
在宋轻予家长那言之灼灼,十分笃定的态度中,老张甚至都忍不住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然后他又想起学校里那一幕幕,马上坚定的摇了摇头。
不对不对,他还是给姜霍的家长也打个电话吧,这种年纪,要是真万一出点事,那可是大事啊!
姜霍那边家长留的是外地电话,这时候长途电话可不便宜,要不是用的学校的座机,老张还真不一定舍得打这个电话。
可惜电话一直没打通,好不容易有人接了,说的方言他还听不太懂,又鸡同鸭讲了半天,老张才勉强弄明白,姜霍的父母好像都请假了,最近没上班。
这可真是……老张无奈摇摇头,只能过段时间再打这个电话了。
另一边,郭妍刚放下电话就开始哈哈笑,笑得店里另外两个店员都忍不住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郭妍一脸又无奈又骄傲的模样:“我女儿她班主任的电话,说是担心我家孩子早恋呢,嗨小鱼那副木头模样,还早恋,她要是大学能谈到个男朋友,我都恨不得放三天三夜的鞭炮。”
高丽忍不住笑:“老板您这话就夸张了,我看小鱼还挺受男生欢迎的,以后后面肯定一堆的追求者,到时候您就该头疼咯。”
另一个叫秀秀的店员也笑:“就是,小鱼这么漂亮的姑娘,找个男朋友还不是简简单单,不过您真不担心她在学校早恋啊?”
郭妍叹口气:“嗨,你们不懂,我那个女儿啊,跟哪个男生在一起都容易处成哥们儿,就比如那个姜霍,多好的一个男孩子啊,又优秀人品又好,我女儿可好,直接就把人家变成弟弟了,就这模样,我可看不出一点早恋的苗头。”
两个孩子关系好被怀疑也不是第一次了,郭妍早就习惯了这种误会,压根都懒得放在心上。
就在这时候,电话又一次响起,郭妍顺手接起面前的电话:“你好,小鱼服饰店……什么?她现在在哪里?好的好的,我马上就赶过去。”
看到老板瞬间脸色大变,高丽不由紧张起来:“老板,怎么了?”
“我女儿好像又因为过敏住院了,我先过去看看她,这边你们先帮我顶着。”郭妍先给出租车司机打了个电话,又开始急急忙忙的收拾手边的东西,准备去一趟那个镇上。
不过等郭妍赶到镇上的时候,宋轻予都快出院了。
而且她现在是不折不扣的国宝级待遇,不但姜霍老老实实地垂首挨骂,姜叔叔霍阿姨也毫不犹豫的站在宋轻予这边,对儿子轻率鲁莽的行为给予了严重的批评。
“你救人是好事,可无论如何也要顾及到家人的感受啊,你要万一出了什么事,先不说我跟你爸,光是你奶那边,现在还在住院呢,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霍丽对着宋轻予一脸慈爱亲切,可对着自己的儿子,态度却严厉许多,“你现在还小,但是不管做什么都要三思而后行,不能一味逞英雄,看看小鱼,要不是因为你,她至于现在躺在病**?”
姜霍垂着眼睑,一句话都不敢说。
宋轻予倒是忍不住弱弱的举起了手:“霍阿姨,其实……我现在应该没事了,红肿都退得差不多了。”
霍阿姨拍了拍宋轻予的脑袋,示意她先别说话,转头又继续训斥姜霍:“这事儿真不是妈妈胡乱怪你,你既然觉得那个地方有危险,就应该早点跟村里的大人沟通,大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要陈明利害,哪可能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你倒好,只会不管不顾的往水里跳,要不是靠着小鱼机灵有办法,你就算拼了这条命,又能救几个人出来?”
姜霍的脑袋更深的垂了下去。
“这些年我确实不太管你,那是我觉得你从小早熟,一直有自己的主意,没什么好叫家里人操心的,可看看你现在这样子,上不会协调关系,下不能跟人沟通,就靠着一股蛮力做事,就算考试分数再高又有什么用?还学神学霸呢,我看你连那些学渣都不如!”霍丽一想到要不是运气好,说不定现在接到的就是儿子发生噩耗的消息,不由更加怒火中烧,嘴皮子越骂越利索,真恨不得把儿子直接削一层皮下来。
宋轻予原本一肚子的气,随着围观霍阿姨痛骂儿子,都忍不住渐渐消了下去,甚至对凄惨挨骂的姜霍起了一丝同情——不对不对,同情男人是没有好结果的,明明霍阿姨骂得对,就该要这么骂!
要不是这家伙神神秘秘,什么都不肯说,事情哪会办得这么仓促,甚至搞出那种乌龙事件来?
确实就是该骂!
等到郭妍从市里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闺蜜大骂她儿子,自己的女儿则在一旁开心看戏的场景。
看看看看,这两个人之间哪有半点暧昧嘛!
不过听说刚才发生了什么事,郭妍也忍不住后怕的抽了一口气。
姜霍是该骂,她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两个孩子也不知道怎么这么胆大包天,什么事情都敢往身上揽,要真万一死了人,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情了!
郭妍越想越气,直接拎着女儿的耳朵也骂了起来,于是刚才还兴致勃勃看别人挨骂的宋轻予,马上也变成了一只闭嘴鹌鹑,还是努力靠着装病扮可怜,才终于让她妈心软,暂时放过宋轻予一码。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还有个老太太在住院,郭妍也不好再让女儿在人家家里打搅了,直接打包了行李,又再三跟姜家人连连道谢,然后直接把这个不长心的女儿给提溜走了。
坐在车上的时候,她还忍不住教训女儿:“你说说你办的这都什么事儿,看着是聪明,其实哪里都是风险,还有人家老太太都住院了,你怎么没早点跟我说?都发生这事儿了还不肯走,这不是纯纯的给人家家里添乱吗?也亏得那些人脾气好,要是搁在我身上,肯定直接就把你给轰走了。”
宋轻予腆着脸笑。
王奶奶去住院,她当然知道自己一个外人住在姜家挺碍事儿的,要不是因为那个闷葫芦姜霍,自己至于这么厚脸皮的赖着吗?
于是宋轻予毫不犹豫的给姜霍头上再添一口锅,记账的小账本上又多加了一条。
刚才姜霍可是私下里答应她了,这次都算是他欠自己的,以后回了学校,无论宋轻予提出什么要求,他都能答应。
宋轻予本来就是个得寸进尺的人,这种话姜霍既然敢说,她自然敢接,到时候不狠狠把发小扒下一层皮来,她就不叫宋轻予!
郭妍还在那里铺头盖脸的教训女儿,宋轻予却越想越得意,脸上甚至控制不住的飞出一点骄傲的神色,结果把郭妍气得够呛:“你还得意呢!知不知道今天要真出什么事儿,你们两个可都兜不住,这两个破孩子都怎么回事儿呢,一个比一个胆大包天,真让我想狠狠的削你一顿!”
看着女儿那副小模样,郭妍真是越看越气,再次拧住女儿的耳朵:“我的话你都听见了没?下次再敢闯出这种祸,看我怎么教训你!”
宋轻予的耳朵被母亲拧得生疼,只能一个劲的连连求饶:“知道了妈,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您这回就先饶了我吧,唉哟疼,真是太疼了……”
总而言之,全是姜霍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