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1)

这就是答案。

能是什么答案?

隋钦为什么要直接问夏至那天, 精确到了天。

林白榆迟钝的脑袋里所有混乱的信息都搅到了一起,正在按顺序排列,一旦成功,就将解开某个秘密。

她索取信息:“……你也发烧了?”

林白榆还是用了“也”字。

隋钦一字一句道:“突然发的烧。”

对上她的目光, 隋钦却突然没了刚才的极端理智, 他错开视线, 含糊地嗯了声。

烧得很严重。

突如其来的,严重到意识模糊。

而在隋有志家里, 生病是最不应该的事,没有人会给他出医药费,也没人会照顾他。

他甚至连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

隋钦在那个杂乱的房间里, 在那张破旧的**躺了一整天,才挣扎着下床去灌水。

至于比赛, 早已成了活下来再考虑的事。

黄红英从娘家回来,看房间里没声音, 只会怒骂他,根本就不会看是不是他病了。

太巧了。

林白榆下意识问:“你烧了多久?”

隋钦没说话。

林白榆又问:“因为发烧, 你没有去比赛是吗, 你肯定烧得很严重, 严重到什么地步?”

她问得急而且细致。

旁边的方云旗听着不对劲,“林同学, 你问这些干什么?”

他也是第一次得到证实, 原来是真生病了,那天发消息都没回,一点讯息也没。

方云旗当时以为是隋钦不想联系他们, 就没打扰。

林白榆看向隋钦, “你为什么要问我夏至那天?”

隋钦淡淡道:“随便问的。”

林白榆不信。

她的目光从他的眼睛移到了被纱布遮着的伤口上。

如果自己那天晚上的伤口没消失, 会不会,就和隋钦现在的样子一模一样呢?

如果发生了呢。

“哦……”林白榆不知为何心沉甸甸的。

上课铃声响了,她转回桌前。

那个记着隋钦的笔记本已经很久没有添加新的东西了,今天她打开了新的一页。

2013年6月21日,夏至,她发烧了。

隋钦也发烧了,突然的。

2013年10月13日,周末,她的手被美工刀割伤。

隋钦也伤了手指,同一根手指。

2013年11月3日,周末,她被石子划伤右脸。

隋钦的脸也受了伤,同样的位置。

林白榆写到这,笔尖在纸上划出一条尾巴。

她的手微微颤了颤,握紧了水性笔,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心里她有多震撼。

一件可以说是巧合。

两件呢,勉强是。

三件呢。

原来她当初所有的怪异感,都来自于此。

林白榆心想,自己能梦见一个从未去过的南槐街,从未见过的隋钦,是不是就是因为他和自己有这样的关联?

是不是因为她的伤口可能出现在了隋钦身上?

是不是因为隋钦代替她承受了那些伤口。

世界上哪有什么天降大运的好事,林白榆从来不是爽文女主,而是有人让她的生活变成了爽文。

怪不得隋钦的态度和之前不一样。

他是不是发现了?

是不是早在之前就知道了不对劲?

还没有确定答案的一件事,林白榆却没有办法去求证——求证的唯一方法便是当场让自己受伤。

可若是真的呢。

一节晚自习下来,林白榆根本就没写几道题,整个脑海里全是这件匪夷所思的事。

世界上已经有了她这样的例子,多出一个隋钦,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林白榆想回头看隋钦。

却又害怕面对他。

有一就有二,或者也可以说举一反三,现在是无数件。

她已知的有三次。

那其他她还不知道他受伤的次数呢?

是不是十七年来,每一次都是如此?

林白榆无法控制地回忆起自己记忆里的事,可她以前觉得很幸运,幼年还会惊讶,长大了就习惯了。

习惯就不会特殊记下来,就会遗忘。被她遗忘掉的受伤和小病太多了。

林白榆抿紧了唇瓣,牙齿微微用力。

如果自己替一个陌生人承担了十七年来的所有伤,她一定会不由自主地怨恨对方。

隋钦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自己之前的那些行为,在他眼里,是不是挺可笑的?

-

隋钦看着林白榆半天一个姿势没变过。

他下移视线,那只纤白的手也半天没有动了——她不在写题目,在发呆。

这很少发生。

是因为得到了答案?

第一节 晚自习下课,隋钦径直拖开椅子,离开教室。

林白榆听见了声音,后背微微僵住,她知道隋钦离开了,没有停留。

方云旗从后面小跑着跟上,终于有机会说晚自习前的奇葩事:“……那群人居然还想让你上场,这不是搞笑吗?

“林星星战斗力还挺强的,好学生骂人都这么文明的,居然直接说他们废物,原来还能这么说。”

废物这个词虽然早就有了,但还没有流行起来。

他见隋钦一言不发,忍不住说:“林同学是真的关心你,和别的人都不太一样……”

隋钦嗤笑:“是不一样。”

怎么能一样,她可是让他承受了十七年痛苦的源头。

方云旗没听出言外之意:“你也觉得是吧,她长得也漂亮,成绩又好,阿钦,你要不……”

隋钦瞥了他一眼。

方云旗举手投降状:“好好好,我不说了。”

-

隋钦离开后,林白榆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周沫发觉林白榆情绪不对劲,她只能看出来其中的沮丧,小声问:“你怎么了?”

难不成被隋钦拒绝了?

还是看到隋钦收到那么多礼物,心里不舒服了?

林白榆现在所有东西都憋在心里,完全没有人可以去说,也没人能帮她分析。

“周沫,你有欠过别人东西吗?”她问。

“钱?”周沫不好意思:“我上周生活费提前用完,从北北那借了十块钱回家的车费。”

“比钱还要大。”

周沫想不出来,安慰道:“你就是为这件事担忧吗,欠了还了就是。”

“拿什么还呢。”林白榆喃喃。

她享受了十七年的舒适,也许未来还要继续。

周沫已经听懵了。

即使林白榆之前已经拥有了一段梦境里的特殊记忆,可她依旧是个十七岁的少女,在得知这样的事后,除了茫然、愧疚,还有无措和害怕。

隋钦救了她多少回?

她给隋钦带去的却全是痛苦。

也许是林白榆一直在想隋钦,她总觉得今晚方云旗和齐统他们叫他的次数也比较多。

“阿钦——”

“钦哥。”

“阿钦,借我抄下。”

阿钦,阿钦。

林白榆忍不住回头,看见隋钦在笑,因为方云旗不小心出了糗。

他笑得很浅,唇边的角度向上翘了点,靠在椅子上,丹凤眼微微弯了弯,没有那么冷漠。

俊脸上白色的纱布轻轻动了下。

林白榆正发着呆,被她看着的少年却忽然扭过头,唇边的笑意顿住,她心里钝了下。

她转了回去,不知道为什么很难受。

林白榆吸了吸鼻子,他肯定很讨厌自己。

晚自习下课后,她抹了把脸,还好今天老师们还在改期中考试的卷子,没有太多作业,不然她明天肯定交不了差。

秦北北没来上课,正好就看不见她的慌乱。

教室里吵吵闹闹的,不多时就剩下大部分住校上第四节 晚自习课的同学。

“阿钦,今天去不去店里?”齐统问。

林白榆听见隋钦懒散地回答:“不去。”

方云旗道:“那你可要丢两天工资了。”

隋钦余光瞥见林白榆头顶的发旋,少女静静坐在那里,好像还在发呆。

“不会。”

已经有人付过他今天的工资了。

买下了他的今天。

-

林白榆等到隋钦离开,将维生素软糖放进了他的桌肚里。

这是她在之前就做了决定的事,只不过当时的她,也许在他眼里,她是施舍同情。

而现在,她是在还债。

也许是一场一辈子也还不了的债。

世界上所有的树叶,没有一片会落错地方。

林白榆想起那天在小吃街尾,她很天真地告诉隋钦:“我有特异功能,伤口会愈合,会消失。”

隋钦是什么表情呢?

明明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林白榆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他的神色,他们说了好多话。

“林白榆,连老天爷也喜欢你。”

老天爷却不喜欢他。

“你有想过,你的伤口去哪儿了么?”

他当时就知道了吧。

“天真。”

是天真,也是揭破伤疤的残忍。

如果有个人这样和自己说,林白榆想,她会诅咒对方,也可能会想杀了对方。

凭什么呢。

令自己受伤的人不在了,一切就不会有了。

林白榆背着包离开学校,从人群里穿过,在交叉路口停留了许久,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一个她曾经讨厌的地方。

-

八中的第三节 晚自习结束后已经是九点多。

南槐街天黑以后没什么外人,王桂香习惯性地这时候拉上卷帘门,才到一半,看见街口出现的身影。

少年形单影只,自黑暗中而来。

“隋钦啊。”她叫道。

隋钦转了方向,朝杂货店走过去。

王桂香看着他脸上的伤口,又在心里把黄红英一家骂了顿,然后招手,往他怀里塞了瓶AD钙奶。

“快过期了,不喝浪费了。”

说完,她飞快关了卷帘门。

隋钦垂首,借着人家漏出来的光,看到上面的生产日期,明明是前几天的。

今晚南槐街好几家都没有早休息,开着灯。

隋家也开着。

“……肯定还是输的!”黄红英从厨房里端出来一份饺子:“饿了吧,赶紧趁热吃。”

黄泽不耐烦,“我不饿。”

家里的饺子都一个馅,他都吃烦了。

“你给他吃吧。”黄泽看见隋钦的身影,眼睛一亮:“给他,给他。”

黄红英眼一耷拉,“多浪费!”

这可是她为儿子特意包的饺子。

黄泽避开她就往门口走。

黄红英一看,立刻端着回了厨房,“那我放着那,你晚上饿了再吃,到时候用开水就行了。”

黄泽刚到门口,门被从外面关上。

“艹!”

隋钦关上门,转过身。

不远处灯光的尽头,一个娇小的身影站在那里。

隋家隔壁的灯关了,那里彻底陷入黑暗里。

“隋钦,你是不是有病啊!”黄泽打开门,骂完了才发现隋钦人已经不在门口。

他居然又往街口走。

黄泽:?

不理解。

-

林白榆的视线陷入黑暗里,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手机,还没解锁,阴影落下来。

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手机屏幕的微弱光线映出面前人校服外套里的衬衫,隋钦站在她面前,下颌线流畅完美。

少年音色清冷:“这里是南槐街。”

一个就算夜里有人犯罪,也不会有人知道的地方。

不远处黄泽开了门,光线再度照亮了街道,只不过散到这里来,被隋钦遮了个完全。

他逆着光,居高临下。

“什么时候过来的?”

林白榆小声:“刚刚。”

隋钦嗯了声,不知信没信,只是说:“回去。”

林白榆下意识地摇头。

她对上他的目光,又无法反驳他,张开嘴,所有的话,最后都只说出来四个字。

“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会被上天如此偏爱,而隋钦却被针对。

她没带任何前序,问得突兀,但她和隋钦都明白这四个字代表的意思。

隋钦望着她。

因为什么?

可能因为,星星永远挂在天上。

所以所有的一切都落在了人的身上。

少女的眼睛有点红,微微仰着脸,不停地眨呀眨,像星星一样闪耀,也像受惊的蝴蝶。

——她眼睛哭疼了,说不定又是他疼。

隋钦突然冒出来这个想法。

他白日里理智、冷静,想要戳破她的天真,此时,他别开脸,不再看她。

“听不懂你的问题。”

“如果就是问这个,你可以回家了。”

**

“我明明该怪你,却不忍心,无法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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