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休沐。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凉,伴随着几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京师空气中的燥热已是彻底消失不见,一股萧瑟之感笼罩在京畿之地的上方。
也许是温度下降,也许是街道上的青石砖上还残留着不少雨水,昔日人头攒动的街道上倒是"冷清"了不少,唯有少许商贩,仍在挑着扁担,沿街叫卖。
但与街道上"冷冷清清"不同,京师中的茶楼酒肆却依旧热闹非凡,无论是出手阔绰的豪绅富商,亦或者满腹经纶的书生士子,皆是兴趣盎然,一脸认真的盯着不远处的说书先生,好生热闹。
民间曾有戏言,北京城没有不漏风的墙,此言论虽然有夸大其词的嫌疑,但却也有几分说服力。
昨日晌午,紫禁城中传出消息,蓟镇总兵卢象升亲自上书,请饷银五十万两,用以整饬废弛多年的蓟镇。
如此一来,困扰京师百姓数日之久的问题终是有了答案,原来前些时日于朝阳门外进京面圣的,竟是这位"天子心腹"。
而造成当下茶楼酒肆人满为患的,除了奉旨面圣的卢象升之外,还与前段时间的"陕西捷报"有关。
将近小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始终悬而未决的"陕西封赏"终是广发天下,天子允准了三边总督武之望"乞骸骨"的奏本,改由左都御史杨鹤接任,而之前奉命巡按陕西的御史陈奇瑜则因为有勇有谋,被擢升为延绥巡抚,留在陕西任职。
除了这几位文官之外,立有赫赫战功的杜文焕,尤世禄,虎大威等人也是悉数获得了升迁,留在陕西任职,归属陕西巡抚洪承畴调遣。
至于表演抢眼的"白杆军"则是出人意料的,没有选择返回西南,坐镇川中,而是被天子召回了京师,相传不日便将抵达。
除了上述这些封赏之外,紫禁城中的天子竟是出人意料的降旨诘问现任南京守备,魏国公徐弘基,指责其坐视漕运沿岸有"乱匪"出没,导致漕运中断月余之久,险些闹出乱子,故而对其罚俸一年。
乱匪祸乱漕运,导致供应陕西边军的漕粮延缓了月余之久乃是不争的事实,天子降旨诘问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不知为何,随着白杆军不日便将抵京,及天子诘问魏国公的消息传出,市井之中关于"圣天子在位"的声音却是小了不少,反而出现了些许"不和谐"的声音。
听说朝中已是有御史上书劝谏天子,认为其"杀伐"过甚,恐怕有损其威名,更有"激进"的御史则是直接上书弹劾陕西巡抚洪承畴等人,认为他们"杀良冒功",有违天和,还有人为魏国公徐弘基"鸣冤",认为天子的惩处过于严重了。
但不管怎么说,本应秋风瑟瑟的九月,却因为天子的一系列举动而重新"热闹"了起来,京中书院的士子们也是群情激奋,争执不一...
在各式各样的声音之中,竟然还有人大言不惭的提出"迎回东林",声称倘若"东林"入京辅政,大明必将更上一层楼。
不过"东林"的诸多劣迹依旧历历在目,如此声音并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便是淹没在一片唾骂声中。
毕竟东林在位的那几年,朝廷可谓是"内忧外患"不断,外有女真鞑子咄咄逼人,内有西南土司犯上作乱。
与如今大明的情况一对比,高下立判。
...
...
与喧嚣异常的茶楼酒肆不同,今日虽是"休沐",但长安大街上依旧门可罗雀,各家府邸都是大门紧闭,至多有少许几个家丁在来回梭巡。
而当今内阁首辅李国普则是身着一身常服,屏退了府中的家丁下人,眼神复杂的坐在府邸深处的花园之中,与今日天不亮便来拜访自己的"同僚"相对饮茶,表情很是凝重。
"元辅",沉默少许,年过六旬的次辅刘鸿训缓缓开口,目光中满是忧虑之色:"这东林怕是贼心不死呐。"
"近些天,北京城中的流言蜚语可是此起彼伏,令人烦不胜烦呐。"
虽说以他们这等身份,完全不用计较被寻常百姓"追捧"的流言蜚语,但近些天城中言论的"风向"着实转变的有些快,令得曾经经历过"国本之争"以及"众正盈朝"的刘鸿训都是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趁着今日休沐,次辅刘鸿训连忙是来拜访与自己同朝为官多年的"老友"兼同僚。
听得此话,首辅李国普本就阴沉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轻轻点了点头,但却依旧没有做声。
似他们这等沉沦宦海多年的老臣,对于这些"流言蜚语"最是敏感不过,甚至可以说饱受其害。
自万历末年开始,"流言蜚语"便成为了东林读书人的惯用手段,并借此排除异己,不知有多少胸怀抱负的臣子被迫辞官回乡,黯然离京。
"元辅,这些人可不会甘心呐.."
"他们为了能够重回京师辅政,就连通敌这等恶劣的手段都能使出来..."
嘶!
此话一出,沉默不语的内阁首辅李国普便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也是涌现了一抹惊骇之色,瞳孔猛地放大,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多年老友。
这个刘鸿训,当真敢说!
虽说以他们这些人的城府,早就意识到了"陕西民乱"背后潜藏的诸多端倪,但却没有人敢托之于口,就连紫禁城中的天子也是"三缄其口",不敢轻举妄动。
半晌,内阁首辅李国普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身上逼人的气势瞬间消失,原本挺直的腰背也是垮了下来,唯有眸子深处充斥着浓浓的不甘,略显颓败的声音也是响起:"乱臣贼子..."
大明疆域辽阔,朝中大臣之间有些分歧也是在正常不过,甚至"党争"在某种意义上,本就是政治的一部分,乃是天子平衡朝中势力的一种手段